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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这些游击战争的战略战术应属于军事机密。你们印成小册子,不怕落进敌人手中吗?”
得到的回答是:“敌人熟知我们的战略战术,并且企图找到对付的方法,但都不灵。因为我们的战略战术,是建立在人民战争这个基础上的,任何反人民的军队都不能利用我们的战术。”
安德森提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南越不能向北越渗透?为什么南越的共和军不能到北越去打游击?”却没有找到答案。也许他已经意识到了,却不敢正视它,或是不愿承认它。
孙支队长不在支队部,有些问题,无法向他提出,我得独立思考,也许这些抽象的概念不是作家应该思考的问题,应该到施工现场去捕捉那些形象的场景。可是,我受多年政治宣传工作的影响,很容易陷入历史的探求和逻辑思维,不管它是短是长,我只能按自己的思维习惯去观察社会思索人生,正像我不吃酒、不吸烟。我喜欢对着稿纸和文件浮想联翩。
安德森提出的种种困惑和思考,在朝鲜战争中,美国的决策层就曾经反复论证过,但他们仍然在越战中重蹈了朝鲜战争的覆辙,而且陷得更深,败得更惨。第一流的智囊反复论证之后,反而作了愚蠢的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选择:
在朝鲜战争之初,美国的全球战略方针就分为两种主张,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主张亚洲第一,力主把战火烧到中国本土,轰炸中国工业中心和交通枢纽;支持蒋介石反攻大陆,必要时使用原子弹,总统杜鲁门则认为战略重点应在欧洲,甚至认为朝鲜战争是苏联的阴谋。他认为苏联不会参加朝鲜战争,而是希望朝鲜战争拖住美国的后腿,以便自己在欧洲放手行事。如果战争扩大到亚洲大陆,美国就陷进无底洞,没完没了,会把自己的血放干。所以他主张在朝鲜打一场“有限战争”,他深知日军陷入中国泥潭的教训。他不想和中国作战。……所以美国在对越作战中,也是避免同中国发生冲突。明知中国援越部队进入北越,它却一字不吭。……即使这样,它们仍然陷入了越战的泥潭。
至于安德森提出的要美国回到孤立主义,对共产党政权要靠内部的和平演变,其实美国的和平演变战略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不久就提出来了。肯尼迪在1960年10月1日,向美籍波兰人大会发表的演说中已经讲得非常清楚,他说:
“我们的任务是奉行一种耐心地鼓励自由、谨慎地压制暴政的政策,这是一种期望演变而不是期望革命的政策——是一种依靠和平而不是依靠战争的政策。……”
这时,乔干事给我送来了一捆施工中的模范事迹材料,这是张科长从几百份材料中精选出来的,第一份材料就把我抓住了,题目是:《工兵二营战胜大滑坡的日子》。文章中写着:
1967年9月8日,狂风暴雨袭击了七连施工地段巴布山,整个工地像沉在墨黑的海水里,一道道闪电照亮了山林,照亮了刚刚平整的等待支队来验收的路面。雷声像B—52轰炸机丢下的干磅重的炸弹,只震得地动山摇,大雨如瓢泼桶倒,愈来愈猛,山洪轰轰隆隆从山崖上直奔而下,像万条瀑布挂在峭壁之上。
一道闪电。工棚里拥出十几个人来,直扑即将倾塌的陡崖,因为崖下堆放着施工连的工具和器材。
在闪电中,看到岩崖上的危石不断地滚落。雨啸风吼电闪雷鸣和山崖崩塌的隆隆声,成了一派死神指挥的交响曲,阴云中跃动着万千凶神恶煞。
“停住!危险!”指导员撕裂着喉咙一边奔跑一边呐喊,可是,谁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他知道,人人都奔向堆放在一起的风钻、钢钎、料车、混凝土搅拌机、挖掘机。他仰起脸来,仿佛目睹一场地震,半爿山体轰隆隆坍塌下来,大地为之颤动了十几秒钟。
第二天凌晨,风停雨止,二营全体喋血石山,12名战士、一排长和方连长全都砸在山石堆中,路基已不存在,在43米的路段上堆上20多米厚的泥砂山石!
孙支队长早晨5时赶到现场,天空万里无云,对C支队来说这是个黑色的日子。卫生队的医生护士也都赶到现场。全营奋战两天一夜,才挖出了战士们的无法辨认的遗体,那些砸烂的施工器材,扭曲、断裂,陷入路基两尺多深。战士们一边撬石上边落泪,新的伤亡也时有发生:有的被砸肿了脚,有的压折了腰,有的跌落石堆碰破了头,有的背着石块一头拱到地上气绝身亡!新的工作面上沾着点点血迹。孙支队长命令部队必须吃饱饭,按正常施工程序操作,可是满脸泥沙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战士们都红了眼,要和万吨山石拼个死活!
征服罕见的巨大滑坡,甚至比滑坡时更为惊心动魄。带着血汗的施工号子成了对牺牲战友的悲壮的呼唤,经历过一个半月的拚搏,路线重新开通之后,孙支队长用结满老茧、带着伤痕的手握着每一个战士的手,找不到更确切的表达激动的言词,只是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全营三百多人立功受奖。下面就是长长的受奖名单,而每一个名字下面都记着主要的事迹。13名在大滑坡中牺牲的同志就安葬在巴布山上。
第二天,我要求乔干事陪我去看看那段滑坡的路段,并去瞻仰那13座烈士墓。去山林里采来了一把野花。这些野花我叫不上名字,但我却想起了中国抗战时期,战斗在晋察冀根据地的诗人陈辉的诗句:
我的歌声也许明天不幸停止,
我的生命被敌人撕碎;
然而,我的血肉啊,
它将化作芬芳的花朵开在你的路上,
那花儿啊——
红的是忠贞,
黄的是纯洁,
白的是爱情,
绿的是幸福,
紫的是顽强。
当我向这13位烈士献上这束山花时,乔文亚同志要我在留言簿上写几句话以作纪念、我应该说些什么呢?思之再三,想不出稍为脱俗之辞,只好写了几句套话:
血洒异国红土地,
侠肝义胆永留芳。
友谊鲜花呈五彩,
千年百世谁能忘?
写完之后,我忽发奇想:如果13位烈士九泉有知,他们在想些什么呢?后来,他们的遗体被安葬在“世代知思墓”里,接受越南人民的世代景仰——就像牺牲在朝鲜的罗盛教和牺牲在中国的白求恩一样。
第十七章
(一)停炸之后
在访问巴布山施工部队期间,传来了令人振奋的消息:约翰逊在1968年的3月31日,向全国发表电视演说,首先宣布停止对北越北纬20度以北地区的轰炸。就在这一天,晴朗的越南北方的天空里消失了飞机的啸叫声,悠悠白云间有一只雄鹰在施工队的上空安详地盘旋,忽而又一动不动地停住,仿佛在沉思:今天的越南出现了什么事情?然后它扇动着巨大的褐色翅膀向远方飞去。
施工部队也好像沉思了一下,忽然欢腾起来!
“快晾被子啊,快晒衣服呀,美国佬今天不敢来了!”
“不是今天,我看它永远也不敢来了!”
“那么,我们白天可以施工了吧?速度可以加快一倍!”
“早干完,早回国,我们可以提前了!”
“那么,修这条路的用处也就不大了吧?”
“小李!”班长怒声喝道:“你别高兴得满嘴胡喷乱说,说不定明天又要恢复轰炸,给你来个更厉害的!”
不管作出多么悲观估计,人人都无法抑制停炸给心理上带来的兴奋,他们彼此聚在一起,各自倾诉着自己的新鲜感受。感到既欢乐又悲伤,平时所忍受的轰炸所带来的痛苦和困难,好像突然变得难以承受了,像是原来绷紧的弹簧,一旦松弛,就变得软弱无力了!
我和乔文亚都忍不住打开地图,寻找北纬20度线所界定的范围;那就是说,从清化省的河忠、玉乐到老挝的孟桑德以北地区,从此消失了雷鸣般的爆炸声。好静。
“黎老师,你到奠边府去可以畅行无阻了!”乔文亚高兴地说,“在白天走,你可以看到拾宋早再山的壮丽的景色了!”
“毕竟不是正式的宣布。”我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振奋,“要是约翰逊忽而又变卦了呢?”
“我看,约翰逊是想拔腿了!”工地教导员说,“这次宣布和往日的暂停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先前几次停炸明显的是巴黎谈判实施诱和的尝试,如果北越不积极响应,他就恢复轰炸,而且来一次更猛的,这一次没有提任何条件,而且没有宣布以再次恢复轰炸相威胁!”
“这就是说已经举手投降了?”
我赞同副教导员的想法。乔文亚却提出了疑问:
“可是,他为什么划在20度线以北呢?如果真想拔腿,他应该划定17度线才对!”
“他不可能一步到位!”我说,“转弯太急是会跌大跟斗的!”
对这次停炸,我抱着乐观的态度,也许我是受了安德森《战地手记》的影响,也许他的“菜园理论”有点不伦不类,但是,他所感受到的困境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对越战丧失了信心也是明显的。他的手记并没有落到威斯特莫兰手里,可是,康妮会把它提供给威斯特莫兰,甚至回到《箴言报》编辑部后已经写成了文章,或者是白宫当局所察知的情况,比安德森的思考更为严重,抑或是另有别的阴谋吧?如果我见到孙洪林或是黎东辉,当知道更多的情况或是更准确的消息。
4月3日,我回到支队部后,美国政府已经在北越表示愿同美国对话的情况下,下令停止轰炸19度线以北的目标。……这就是说美越双方都作了让步,讨价还价的过程在当时还不清楚,可是从公开的消息已经看得出来。这时,我坐在支队长的宿舍里,找到了双方最有兴趣的研究课题,我说:
“首先,是美国作出让步的姿态,无条件停止北纬20度以北的轰炸。换取北越坐到谈判桌上的承诺,这已经是棋输一着,先向对手伸出手,等待对方来握。……”接着我简述了安德森《战地手记》中的一些思考,它反映了美国许多人的观点。孙洪林说:
“黎东辉可能知道更多的情况,你可以找他去谈。但你不能不考虑到美国战略调整中再玩弄手段的可能,比如说,越南南方的解放力量发动的春季攻势损失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