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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里一条小牧羊狗正一头扎在食盆里提前吃早食。
“登山?”带我们去房间的女佣问。
“登山。”我简单回答。
3楼只两个房间。房间宽敞。出到走廊,可以俯视和从火车窗口看到的同样的牛奶
咖啡色河流。
女友说想洗澡,那时间里我决定一个人去镇公所看看。镇公所在商业街往后拐过两
条路的街上,比想象的新得多规整得多。
在镇公所畜产科窗口,我递上约两年前学当自由记者时用的带有杂志名称的名片,
提出想了解一下绵羊饲养情况。妇女周刊采访绵羊情况未免奇妙,但对方满口答应,把
我让进里边。
“镇上现有二百余只绵羊,全是萨沃库羊,也就是肉用羊。肉推销给附近的旅馆和
饮食店,非常受欢迎。”
我掏出手册,适当做做记录。想必往下几周时间里他将一本接一本买这妇女周刊。
想到这里,不由心情黯然。
“是为羊肉菜什么的?”介绍了一阵子绵羊饲养情况之后,对方问道。
“那也是有的。”我说,“不过总的说来,我们主要想把握羊的全貌。”
“全貌?”
“就是性格,生态等等。”
“噢。”
我合上手册,喝一口端上来的茶:“听说山上有过去的牧场?”
“嗯,有的。战前是很正规的牧场。战后给美军接收过去,现在没有使用。还回10
多年了,由那儿一个有钱人当别墅使用来着。但由于交通不便,不久谁也不再来了,等
于空在那里。所以租借给了镇子。本该买下来做观光牧场,但镇子穷,想不出办法。况
且首先需要修桥筑路。”
“租借?”
“夏天镇上绵羊牧场的人带50只左右的羊上山。一来那里作为牧场实在难得可贵,
二来只靠镇营牧草地不够用。9月中下旬气候开始变糟的时候,又把羊领回来。”
“那里有羊的时间您知道吗?”
“每年多少有所不同,一般是从5月到9月中旬。”
“带羊上山的人有几个呢?”
“一个。10年来一直是同一个人。”
“想见一见那个人。”
这位职员给镇营绵羊饲养场打电话。
“现在去可以见到。”他说,“用车送去好了。”
起始我谢绝了。但仔细听来,原来去饲养场除用车送别无办法。镇子既无出租车又
无车可惜,走路需一个半小时。
职员驾起轻型汽车,从旅馆门前向西开去。通过长长的混凝土桥,穿过阴冷冷的沼
泽地,爬上徐缓的进山坡路。轮胎卷起的沙上发出嘛里啪啦的响声。
“从东京来,不觉得这地方像死了似的?”他问。
我没有正面回答。
“实际也快死了。铁路通的时候还算好,一旦不通,就真的鸣呼哀哉了。镇子呜呼
哀哉,实在有些奇妙。人呜呼哀哉不难明白,镇子却也来个呜呼哀哉……”
“镇子呜呼哀哉怎么办呃?”
“怎么办?天晓得!不等晓得人们就全跑光了。如果全镇人口低于1000——这也大
有可能的——我们的工作几乎也就没了,说不定我们也该逃走才是。”
我递给他一支烟,用带羊徽的法国制银打火机点燃。
“去札幌能有好工作。我叔父开一家印刷公司,人手不够。印学校用的东西,经营
上也稳定。实际上这是最好不过的,强于在这地方调查什么羊呀牛啦的出栏头数。”
“是啊。”我说。
“只是,真要离开镇子,却又犹豫不决了。明白吗?就是说镇子这东西如果真的呜
呼哀哉,心情上我还是想亲眼看到它咽最后一口气才行。”
“你是这镇上出生的?”我问。
“是的。”接下去他再没说什么。脸色阴沉的太阳已有三分之一落下山去。
绵羊饲养场入口处立着两根柱子,柱于之间横着一块招牌,“十二瀑镇绵羊饲养
场”。过了招牌,有一条坡路渐渐隐没在五颜六色的杂木林中。
“穿过树林就是牧场,管理人住处在后头。回去怎么办?”
“下坡路,可以走回去。实在谢谢!”
车完全看不见以后,我从两根立柱中间穿过,爬上坡路。被太阳最后的余晖染黄的
枫树叶渐次着了橙色上去。材很高,斑驳的夕晖在林间沙路上一闪一闪地摇曳。
走过树林,细细长长的牧舍出现在山坡上,有一股家畜味儿。牧舍屋顶为复折式,
贴着白铁皮,突起3个通风烟囱。
牧舍入口有个狗窝,一只用铁链拴着的波达·克力狗看见我汪汪了两三声。狗很老
了,睡眼惺讼,叫声里没有敌意。一摸它脖子,马上老实下来。狗窝前面放一个装着食
物和水的黄塑料盆。我拿开手后,狗很满足地直接钻回狗窝,齐齐地并好前肢趴在地上。
牧舍中一片幽暗,不见人影。中间有一条颇宽的水泥通道,两侧是关羊的栅栏。紧
挨通道,一边有一条U形沟用来放水冲洗羊尿和脏物。木板墙壁随处开有玻璃窗,从中
可以望见山的曲线。
夕阳染红右侧的羊,而将蓝幽幽的暗影投在左侧羊们的身上。
一进牧舍,200只羊一齐朝我转过脑袋,约有一半站着,另一半趴在铺着枯草的地
上。它们的眼睛蓝得近乎不自然,俨然脸两端装满水的小井。光从正面照去,竟如假目
一般晶亮晶亮。它们目不转睛凝视我,哪个都纹丝不动。有几只“嗑吃嗑吃”不停地咀
嚼嘴里的枯草,此外不闻任何声响。另有几只脑袋探出栅栏喝水,见我进来,便不再喝
了,就那样抬头望着我。它们简直像在集体思考什么。其思考由于我在门口站定而一时
中断。一切都停顿下来,每一只都不做判断。我移步后,它们的思考作业亦随之开启,
开始在分成8个的栅栏里开动。大多是母羊的圈里母羊们聚在种羊周围,光是公羊的圈
里公羊们一边后退一边各自摆好架势。仅有几只好奇心强的并不移动,兀自盯视我的行
动。
羊们脸的两侧水平支起的细长的黑耳朵系着一块塑料牌。有的系蓝色的,有的系黄
色的,有的系红色的。背部也系有大大的彩色标志带。
为了不惊动羊们,我蹑手蹑脚慢慢迈步,尽可能装出对羊不感兴趣的样子接近栅栏,
悄然伸手摸一只小公羊。羊只是陡然哆嗦一下,并未跑开。其他羊满腹狐疑地往这边定
定看着。小公羊恰好一只从整个群体悄悄伸出的稚嫩的触角,紧张地注视我,身体僵挺
挺的。
萨沃库这种羊总好像有一种奇妙气氛。除毛是白的,其余什么都黑黑的。一双大耳
朵如蛾翅一般横向支出,幽暗中闪光的蓝眼睛和挺拔的长鼻梁漾出无可言喻的异国风情,
它们对我这一存在既非拒绝亦非接受,只是作为突如其来的情景打量不已。有几只淋漓
酣畅地“哗哗”小便,小便顺地板流进U形沟,流过我的脚下。太阳即将坠入山后。淡
蓝的暮色如同水稀释的墨水罩住山坡。
离开牧舍时,我再次抚摸波达·克力狗的脑袋。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绕到牧舍后面,
走过小河上的木桥,朝管理人住处踱去。管理人住的是座规规矩矩的小平房,旁边连着
一座放牧草和农具等物的大大的仓房,仓房比住人的房子大得多。
管理人正在仓房山墙旁一条宽1米深1米的水泥渠旁堆积装有消毒药的塑料袋。他从
远处瞥一眼正往前接近的我,旋即漠不关心似的继续干活。我走到渠边,他这才停住手,
用脖子上缠的毛巾擦脸上的汗。
“明天羊要全部消毒。”说着,从工作服口袋掏出一支挤压得不成样子的香烟,用
手指拉直后点燃,“把消毒液倒进这里,让羊一只接一只游过去。不然,关一冬天浑身
都是虫子。”
“一个人干?”
“何至于。来两个帮忙的,加上我和狗。狗最能干,羊也信任它。不被羊信任,也
当不了牧羊狗的。”
对方比我矮5至6厘米,但身材魁梧。年纪四十五六,又短又硬的头发宛如发刷直直
竖起。他把工作手套像要扯掉皮肤似的从手指上拉下,在胸上“啪啪”拍打两下塞进带
补钉的裤袋里。看上去,与其说是绵羊饲养员,莫如说更像个下级军官。
“对了,是想问什么吧?”
“是的。”
“问好了!”
“这个工作干很长时间了吧?”
“10年。”对方说,“说长就长,说不长就不长。不过关于羊可是无所不知。以前
在自卫队来着。”
他把手中缠在脖子上仰首望天。
“冬天也一直在这里?”
“算是吧,”他说,“就算是的。”他清了清嗓子,“没地方可去,再说冬天也有
不少杂活儿。这一带积雪差不多两米深,离开不管,屋顶塌下来羊就全成肉饼了。要喂
料,又要清扫牧舍,这样那样的事。”
“一到夏天,就赶一半羊到山上去,是吧?”
“不错。”
“赶羊不好走吧?”
“简单得很!很早以前的人就一直那样干过来的。牧羊人在牧场安顿下来不过是近
来的事。那以前一年到头领着羊四处走动。16世纪西班牙全国到处布满只有牧羊人才能
走的路,连国王都不得进去。”对方往地上吐了口痰,用工作鞋底碾开。“总之只要不
受到惊吓,羊是很老实的动物,只是不声不响地跟在狗屁股后面。”
我从衣袋摸出鼠寄的照片,递给对方:“这就是山上的牧场吧?”
“对。”他说,“没错儿,羊也是我们的。”
“你看这个怎么样?”我用圆珠笔尖点着背部带星纹的那只敦敦实实的羊问。
对方瞪视一会照片:“不对头,这不是我们的羊。可是奇怪呀,不可能有这样的混
进来。四周用铁丝网围着,每天早晚我都一只只清点一遍,再说有莫名其妙的进来,狗
会发觉的,羊也会骚动。何况,有生以来我还没见过这个种类的羊。”
“今年5月赶羊上山到回来期间,没发生什么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