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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大凡能做的一切(如事后人们公认的那样),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几十万只蝗虫落在
田里把庄稼一阵大吃大嚼,什么也没剩下。
蝗虫离去后,小伙子伏在地上大哭。农民们无任何人掉泪。他们把死蝗虫收在一起
烧了,烧罢马上接着垦荒。
人们又靠吃河鱼吃蔽菜蜂斗菜熬过一冬。又一个春天转来时有3个孩子降生,人们
照样外出种地。夏天蝗虫再次飞来把庄稼吃个精光。阿伊努小伙子这回没哭。
蝗虫的袭击第3年总算停止。霍雨浇烂了蝗虫卵,但同时也给庄稼带来灾害。转年
发生大规模金龟子虫害,下一年的夏天异常阴冷。
看到这里,我合上书,喝一罐啤酒,从旅行包里掏出蹲鱼子盒饭吃了。
她在对面座位上抱臂打瞌睡。车窗泻入的秋晨阳光在她膝头悄然铺上一层淡淡的光
布。不知从哪里飞进的小飞蛾如风中的纸屑忽上忽下地飘着,不久落在她乳房上。休憩
一会不知飞去了哪里。飞蛾离去后,看上去她多少老了一点。
吸完1支烟,我重新打开书,继续看《十二瀑镇的历史》。
第六年,拓荒村终于出现活力。庄稼丰收,公用木屋得到修整,人们习惯了寒冷地
区的生活。圆木屋换成整齐的木板房。全起炉灶,吊起马灯。人们把剩下的一点点粮食、
鱼干和虾夷鹿角装上船,花两天时间运到镇上,换取食盐、衣服和油。有几个人学会用
垦荒砍倒的木头烧炭。河下游出现几座相似的村落,有了交流。
随着拓荒的进展,人手不足成了突出问题。村民们开会讨论两天,决定从故乡叫几
个人来。关于欠债,写信悄悄问了一下,回信说债权人看样子早已死心塌地。这样,最
年长的农民写信给往日几个同村伙伴,问他们想不想来这里一起开荒。这是明治二十一
年,同户口普查当中由官员将这里命名为十二瀑居民点是同一年。
翌年,有6户人家19口人迁来这里。他们被迎进修整过的公用木屋,人们流着眼泪
分享重逢的欢乐。新居民分别得到了土地,在先来居民的帮助下种了庄稼盖了房子。
明治二十二年迁来4户,16口人。明治二十九年迁来7户,24口人。
居民如此不断增加。公用木屋扩建成了像样的集会场所,旁边还修了一座小神社。
十二瀑居民点改名为十二瀑村。人们的主食仍是稗米饭,但有时开始掺大米进去。邮局
投递员——尽管不定期——也可以见到了。
当然,不快的事也不是没有。当官的不时前来征税征兵。尤其感到不快的是那个阿
伊努小伙子(当时已三十五六岁了),他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纳税和征兵的必要性。
“还是以前那样好啊!”他说。
尽管如此,村子仍不停地发展。
明治三十五年,人们得知村旁的高地适于放牧,在那里建了村营绵羊牧场。道政府
来人指导如何围栅栏如何引水如何修筑羊圈。随后,沿河道路由犯人整修完毕。不久政
府以等于白给的价格卖给的羊群沿路走来。农民们全然闹不明白政府为何对自己如此关
心。多数人认为毕竟以前吃了那么多苦,偶尔好事也还是有的。
政府当然不是出于关心而把羊送给农民的。军部为确保防寒用羊毛自给自足以进攻
中国大陆而向政府施加压力,政府命令农商省扩大绵羊养殖,农商省将任务派给北海道
政府——如此而已。日俄战争正日益迫近。
村里对绵羊最感兴趣的是那个阿伊努小伙子。他从道政府人员那里学得饲养法,成
为牧场负责人。至于他为什么对羊有那么大兴趣则不得而知。大概因为不大习惯村里随
着人口增加而急剧复杂起来的集体生活。
来牧场的有食用羊36只,休罗普沙羊21只,以及两只波达·克力犬。阿伊努小伙子
很快成为养羊能手,羊和狗逐年增加。他打心眼里喜欢羊喜欢狗。政府人员很满意。小
狗崽作为良种牧羊犬被各地牧场抱走。
日俄战争开始后,村里有5名青年被征入部队,派往中国大陆前线。5人都在同一部
队。在争夺一座山丘的战斗中敌方一颗炸弹在部队右边爆炸,两人丧命,一人失掉左臂。
3天后战斗结束,活着的两人把炸得四分五裂的同乡尸骨收在一起。他们都是第一批和
第二批拓荒者的儿子。战死的一人是现已成为牧羊人的阿伊努的长子。他们是穿着羊毛
军大衣死的。
“为什么要跑到外国打仗呢?”阿伊努牧羊人到处问人。当时他已45岁了。
谁也没有回答他的提问。阿伊努牧羊人离开村子,躲进牧场同羊一起生活。妻子5
年前因肺炎去世,剩下的两个女儿已经嫁人。村里给他一点点薪金和食物以作为他牧羊
的报酬。
失去儿子以后,他彻底变成一个难以接触的老人,62岁时死了。帮他放羊的男孩在
冬天一个早晨发现他躺在牧舍地上的尸体——是冻死的。相当于第一代波达·克力犬孙
子的两只狗在他尸体两旁以绝望的眼神“咕咕”抽着鼻子。羊们什么也不知道,兀自吃
着圈里铺的草。羊们牙齿磨擦的“嗑嗑”声如响板合奏回荡在静静的牧舍。
十二瀑镇的历史仍在继续,但那个阿伊努小伙子的历史至此为止。我起身去厕所小
便,泄出相当于两罐啤酒的尿液。返回座位,她已醒来,正茫然望着窗外风景。窗外是
舒展的水田,时而也可见到圆筒形粮仓。河渐渐靠近,又远离开去。我边吸烟边看风景,
看她眼望风景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她一句话也没说。吸完烟,我又回到书本。铁桥影
在书上一闪一闪地跳跃。
后来成为牧羊老人的那个薄幸的阿伊努小伙子的故事结束后,下面的历史就相当枯
燥了。一年羊因胀肚死了10只,水稻因霜害一时受挫——除此之外,村子继续顺利发展,
到大正时期①升格为镇。镇富裕后,设施越发完备。建了小学,有了镇公所,邮局代办
所也有了。北海道拓荒时代基本结束。
①1912~1926年。
耕地再无法扩大之后,小户农民的子弟也有离开镇子去满洲和桦大谋求发展的。
1937年项下有关于羊博士的记载:该氏作为农林省技官在朝鲜及满洲反复钻研……32岁
时因故退休,在十二瀑镇北边山上盆地开办绵羊牧场。关于羊博士的记载前后只有这几
行。作为乡土史专家的著者也似乎对进入昭和时期后的镇史不感兴趣,记述断断续续,
例行公事一般。文笔也失去鲜润,远不如讲叙阿伊努小伙子之时。
我跳过1938年至1965年这27年时间,阅读“现在的镇”项下的内容。书中的“现在”
指1970年,不是真正的现在。真正的现在是1978年10月。不过,既然写一个镇的通史,
那么确实有必要最后端出“现在”来。因为即使那现在即将失去现在性,任何人也否定
不了现在乃是现在的事实。而现在一旦不成其为现在,历史也就不再是历史。
根据《十二瀑镇的历史》,1969年4月当时镇人口为15000人,较10年前减少6000人。
减少部分几乎都是弃农者。经济起飞时期产业结构发生变化,加之北海道农业有其寒冷
地带的特殊性,造成异常惊人的弃农率。
那么,他们离弃后的农田做什么用了呢?变成了林地。曾祖父们流着血汗砍树开拓
的土地,又由子孙们栽上了树木。事情也真是不可思议。
这样,现在的十二瀑镇的主要产业是林业和木材加工。镇上有几家小加工厂,人们
在那里制作电视机木壳、镜台以及作为土特产的木熊和阿伊努偶人。过去的公用木屋如
今成了拓荒资料馆,陈列当时的农具餐具等物。也有日俄战争中战死的村里青年的遗物,
还有带假马熊齿的饭盒。寄往故乡打听债权人消息的信也保存在那里。
不过坦率说来,现在的十二瀑镇实在百无聊赖。大多数人下班回来,都是平均看4
小时电视睡觉。选举投票率固然很高,但当选人物一开始便心中有数。镇的口号是“丰
美的自然,丰美的人性”。至少站前竖有这样的标语牌。
我合上书,打个哈欠,睡了。
2.十二瀑镇的进一步衰落和羊们
我们在旭川换车,继续乘列车向北越过盐狩岭。同98年前阿伊努小伙子和18个贫苦
农民所走的大体是同一路线。
秋日的阳光清晰地辉映出原生林的残姿和通红欲燃的斑斓的七度灶。大气寂寂然纤
尘不染。凝眸看去,但觉眼睛作痛。
车厢一开始很空,中途给上学的男女高中生挤得水泄不通,他们的吵嚷声欢笑声头
皮味儿莫名其妙的话语无可排泄的性欲充溢四周。如此状况约持续30分钟后,他们在一
个站忽然了无踪影。列车重新归于空空荡荡,不闻任何语声。
我和她各分一半巧克力嚼着,各自观望外面的风景。阳光静静倾泻在地表。感觉上
各种物体是那样遥远,就好像倒过来看望远镜一样。女友用沙哑的口哨低声吹了一会
《乔尼·B你好》的旋律。我们久久地——从来没有这么久——沉默不语。
下车已经12点多了。下到月台,我用力挺直身体,做了个深呼吸。空气清辙得几乎
使肺叶猛然向上一缩。太阳光暖洋洋舒但但抚摸着肌肤。但气温无疑比札幌低两度。
沿铁路线排列着几座砖瓦构筑的旧仓库,旁边直径达3米的圆木呈金字塔形摞了上
去,黑乎乎的,吸足了昨夜的雨水。我们乘来的列车开出后,再无一个人影,唯有花坛
里的万寿菊在清冷冷的风中摇头晃脑。
从月台看去,这是个典型的地方小城。有不大的商店,有乱糟糟的主街,有汇集10
条线路左右的公共汽车总站,有导游图。一看就觉得了无情趣。
“这就是目的地?”她问。
“不,不是。还要在这里换一次车。我们的目的地要比这里小很多很多。”我打个
哈欠,再次做个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