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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成都的报社是招过人,有四五家,但绝对没有平原都市报;他从武小强回避的眼神中也得出了判断。他奇异地想起那个最后时刻才被填满的座位。那个座位本来是武小强的吗?……这么说来,武小强一定发现了他!
你是说……你昨天接到电话的?陈其光又问了一句。
是的,武小强回答。
好哇,陈其光说。他走到武小强身边,把双手压在武小强肩上,我这里放你没问题,他说,你去跟副总和总编通个气吧,如果有什么麻烦,我会帮你的。
老总们以前都没大注意武小强,因如前所述的那次事件,才使武小强在他们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武小强去向他们请求放人的时候,遭到了断然回绝。近几年来,舟城晚报流失的人才太多了。分管编辑部的副总很会做工作,他说武小强,你就那么敢肯定平原都市报最后会把你收入麾下?平原都市报那么好进?万一试用期满人家不要你怎么办?从舟城晚报出去的人也不少了,你看谁又进了平原都市报?每一句话都问到了武小强的命门上。武小强虽然没结婚,无家室拖累,干事业也很玩命,但骨子里却是不喜欢把自己生活弄得七零八落的人,听了副总的话,他就犹豫起来。
陈其光说话算数,是他帮了武小强,他对武小强说,你比我年轻好几岁又无家室拖累,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昂首挺胸地向前走,畏首畏尾,不会有出息;不管怎么说,舟城晚报之于平原都市报,就如家庭小菜之于满汉全席,你有事业心,但要想闹出点动静,躲在溪沟里不行,非要闯入大江大河不可。陈其光就这样鼓起了武小强的勇气。不仅如此,陈其光还去向领导说情,破例给武小强办了个停薪留职。他对武小强说,顺利的话你就好好干,要实在不顺,随时欢迎你回来……
武小强只被试用了一个月,就回来办调动手续了。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他去报社的第三天,就要求由编辑转为记者,领导说我们招的是编辑呢,武小强说让我试试吧,我只采访一篇稿子,你们要不满意,再换过来就是了。得到同意后,武小强独自化装成黑道上的人,不要命地深入成都西郊暗访,查明情况后,他报告公安,一举端掉了一个盗卖自行车的巨大窝点。这件事情,在成都引起轩然大波,得到市民的衷心拥戴。成都人更换自行车的频率相当快,使用两个月还没被偷,那辆自行车就算长寿的了,许多时候,上午买来,下午就易了主人。偷车贼遍布街头,你把车锁在商店门口,进去买包盐出来,就再也见不到它的踪影,只留下一两把被铰断的锁,可怜巴巴地瘫软在地上,嘲笑着你。武小强来成都当天买了辆自行车,第二天就被盗了。他强烈要求由编辑转为记者,就是以此得到的灵感。
武小强回舟城办手续的时候,先请了总编、副总、陈其光和编辑部几个要好的同事,之后他又单独请陈其光夫妇。陈其光答应下来,而且代武小强通知了夏小雪。那天下班后,夏小雪去编辑部找陈其光,意思是免得回家,跟他一起直接去武小强约定的酒楼。陈其光不在办公室里,夏小雪找了要闻版、社会版等好几个部室,都没有陈其光的影子,于是她又去了副刊部。她不喜欢去副刊部,主要是不喜欢见到余简;不知怎么,她一见到余简那黝黑的面孔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厌恶感,以前这种感觉不分明,现在却一点也不含糊。她总觉得余简不仅看穿了自己,也看穿了别人,包括看穿了陈其光,这让她心里很难受。副刊部里恰好只有余简一个人,夏小雪把头伸进门的时候,余简发现了她。余简说,小雪,坐啊。他完全忘记了夏小雪曾骂他冷漠的事。这让夏小雪更加难受。她认为一点也不记仇的人,本质上是油滑的,跟睚眦必报的人同样可怕。但夏小雪绝不是没有教养的人,人家给她打招呼了,她不会不做出回应,她说不坐了,看到陈其光了吗?余简说他二十分钟前从我这里出去,好像是回家了。
夏小雪给家里挂了个电话,陈其光果然已经回家。夏小雪说出来吧,我在报社门口等你。
要去那家酒楼,反正要从报社门口过的。
陈其光瓮声瓮气地说:不去了。
夏小雪以为武小强有急事,取消了这次聚会,怪遗憾地收了电话,也回了家。
还没放下手袋,家里的电话就来了。夏小雪正要去接,沙发上的陈其光说,我来。随即身子一撇抓了听筒。哦,小强啊,陈其光说,我要开一个紧急会议,来不了啦……是,下午我们一直在开会,不准开手机……吃了饭还要去开会,真烦人,你在报社呆过那么久,也知道这情况……真来不了,不过没关系嘛,以后还多的是机会,我出差到了成都,肯定找你……
陈其光放了电话,又卧到沙发上去。
夏小雪说,那我弄饭吧,你几点钟开会?
开什么会呀,陈其光有些不耐烦地说。
夏小雪感到很吃惊,那……既然武小强事先约好了,为什么不去?
约好了的还多呢,每个约会我都去,除非我有孙猴子的本事,扯根毫毛就能分身。
可是你今晚并没有其他约会吧?再说,武小强毕竟跟其他人不同嘛,你们一个学校毕业,他又在你手下干了好几年,现在到了成都,郑重其事地单独请你,你又答应了人家,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陈其光厌恶地闭上了眼睛。
即使不想去,夏小雪又说,也应该提前打声招呼才对呀,现在都六点半了……
陈其光猛然坐起身子,含讥带讽地说:你好像对这个聚会很感兴趣?你舍不得放弃,就一个人去吧。
夏小雪像不认识陈其光一样,盯着他。陈其光也盯着夏小雪,两人互相对视着。
陈其光的目光很硬,夏小雪的目光很软,在最终分出胜负之前,陈其光又躺了下去。
夏小雪进了厨房,将门一关,就流下泪来。她蹲在地上择菜的时候,泪水吧嗒吧嗒地掉下去,她的心是属于陈其光的,但她不明白陈其光为什么对她说出那样的话来。从他们恋爱那天起,展示给对方的灵魂就是平滑的,那些在最柔软的天性中也会存在的嶙嶙峋峋的东西,被平静而温润的情感泡开了,他们躲在彼此的心房里,看到的是一马平川和蓝天白云,呼吸的是从青草和湖泊上吹来的空气……可而今的陈其光,为什么用那样的口气跟她说话?
当夏小雪把做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时,陈其光飞快地看了夏小雪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愧疚。还有比愧疚更复杂的东西。他走到餐桌边来,帮助夏小雪往调料里加醋。
两口子吃到一半,都没言声。这种情形以前是没有过的。夏小雪婚前就听人说,关系再好的男女,结婚一年,最多两年,就找不到什么话说了。要说也是些重复的老调,只会让人厌倦,因此大多数追求平稳的夫妻就聪明地选择了沉默。这曾经给夏小雪带来恐惧,谁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结婚一年后的陈其光对她说的话不仅没减少,反而增多,更加缱绻缠绵了;结婚满两年的时候,她想,如果两年后陈其光不再跟她交流,她也就认命了。事实证明,这一次担心又是多余的。他们的日子永远都像新婚,在单位上严肃干练的陈其光,一旦回到家里,就变成了一个小男生,对情感的依赖,一点也不亚于夏小雪。几年来,夏小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她根本就没想到这种状态会在某一天突然改变。
陈其光其实也适应不了这样的沉默,他突然问:小雪,你说武小强看见我们没有?我是说去成都应聘的时候,他看见我没有?
你在想这个?
也不是想……你说他看见我了吗?
恐怕没有吧,初选那么多人,笔试你们又不在一个考室,面试又分了好几个地方。
我总觉得他已经看到我了。你想想,要是没看到,他何必说自己是上一次去应聘的呢。
看到了也没关系呀,武小强打心眼里佩服你,这是他自己说的,我也相信;至于平原都市报选了他没选你,也说明不了啥,每个报社有自己的用人标准,这你比我清楚。还有,你毕竟是编辑部主任,大大小小是个官,他们怕你去了不好安排吧……
陈其光沉吟片刻,认真地问:这么说来,你也认为他看到我了?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认为,即使看到了,也没什么关系的。
陈其光不再言声了。
那天夜里,陈其光情绪很坏。夏小雪知道了其中的原因,但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男人永远无法在最细微之处理解女人,反过来也一样。夏小雪希望陈其光的情绪好起来,就约他去滨河路散步。这是他们中断了很长的生活。陈其光说不去了,看到的反正都是那条河,都是那些人,没什么意思。夏小雪说我们不是去看河,也不是去看人,我们是去散步。陈其光握着电视遥控板,翻到了文艺频道,文艺频道里正在直播一场晚会,某歌星噢噢地尖叫着,然后就抓耳挠腮,之后又大叫:大家一起唱!随即将话筒朝向观众。这是陈其光最反感的那类歌星,认为他们远不如擦鞋师傅敬业;同时他也反感欣赏这类歌手的观众,因为这样的观众不知道自己和歌星的关系,他说如果擦鞋师傅自己拿一只鞋刷,把另一只鞋刷递给消费者,大叫一声:大家一起擦!消费者会是什么反应?平时只要看到这样的歌星占据电视,陈其光就会换频道,夏小雪以为陈其光今天又会换频道,可是陈其光没有,他像很有兴致一样,看得特别投入。
悲伤的情绪再一次敲击着夏小雪。
丈夫遭遇了打击,这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夏小雪理解不了丈夫受伤的深度。
陈其光不去散步,夏小雪当然也不去。陈其光看那个节目,夏小雪也跟着看。那台晚会很长,几乎全是鬼姿鬼态,鬼调鬼腔,因为这已成为演出的时尚。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