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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汇很难在我的笔下焕发出与众不同的光彩,但对朴素事物的眷恋和歌唱修正了生活在我内心世界的既有秩序,并使我有勇气从真诚、谦逊中获得适当的自信和有价值的判断力。我向继承的诗人表示敬意,向创造的诗人表示同样多的敬意,向在继承中创造的诗人表示全部的敬意,向嬉笑怒骂皆成文章的诗人表示不成敬意——当自由被视为随心所欲的时候,我将不加犹豫地去追赶戴着镣铐跳舞的队伍。
在我有限的不期而遇的阅读中,令我受益的当代中国诗人的作品很多,我所喜欢的当代中国诗人,也可以开出一个长长的名单。我钟爱的西方诗人则有彭斯、华兹华斯、惠特曼、弗罗斯特、聂鲁达、叶赛宁、米沃什等。具体地谈论从哪位诗人的作品中得到了什么并非我的初衷,很多时候,浮现在我脑海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委婉的、间接的轮廓,或者某种各取所需的秘密。但这已经足够了。他们的巨大身影构成了我写作道路上遥不可及的诗歌坐标。
在我看来,寻常诗人的健康境界,无非是读喜欢读的,写喜欢写的;寻常诗人的诗歌传承,可能是水到渠成,也可能是润物无声。如果您据此认为我对诗歌传承的理解是不可谈,不必谈,我不反对。因为个体的诗歌传承既不重要,也缺少广泛交流的必要。诗歌自有诗歌的命运,恢复一个时代的诗意,从来也永远不会仅由一首诗、一个诗人完成一隋况就是这样,过分自信的诗人不比自暴自弃的诗人好到哪里去,过分自信的诗篇,大抵一样。我们渴望被理解,先要学会理解;我们渴望被继承,先要学会继承,在这里我愿意用叶赛宁的诗句阐释一个被我们忽略已久的常识:这些年来我们都曾付出过爱/这就意味着/也有人爱过我们。
我的师承
■ 桑 克
这是幻象的水泉,汨汨喷涌,化身大千……我流连其中,不知归处。
我。只能面对我的世界。这个包括我的世界。我穷尽一生,是抵达它边缘的边缘还是抵达它核心的边缘?
我的老师,不止一个,仿佛我的生命。
我的老师是无限的,仿佛我的前一个生命,或者后一个。
它有时被称作星空,有时被称作水流,在夜晚的时候,它又被称作迷梦。
而在尘世之中,它有人的形容。我的三哥,我的先生。
那些活在纸页之中的人,那些悬浮在我七楼窗户之外的影子,那些和我交谈的披着墨色长衣的影子,它们有时化身为沉静的树木。
我可以罗列人类曲折而神奇的历史,那些在图书馆的灰尘中因咒语而沉睡的名字,那些在显示器的灰白荧光中闪烁的名字。
那些汉语中的名字,那些拉丁字母背后的生活。我的老师。
我的老师,我的生命的见证,仿佛上帝给予我的,而我给予的,比最渺小的还要渺小。
那么请让我显示这些人的痕迹给你——我的读者——我从未想念过你,但此刻我却呼唤你,并非我是孤寂的一个替身。请你理解我的残酷,请你理解一个人有他自己不能表达的奥秘。即使我把这奥秘的孤寂抄写一千零一次,或者复制成海量信息的褶皱山岭。
我的故乡、农场、树木和田野,我的孤寂的时间,教育我面对我的心,发现我的心。我原来是无心的。是阅读,是观察,让我发现了心的奥秘。我的三哥李树吉,我的引导者,在乡路,在田野,给我诗的启蒙。我的母亲寇女士,在灶间,在寒室,给我温暖的歌谣,给我……陶潜、王昌龄、李商隐、苏轼……这些幻觉水池的墙壁,挥发迷蒙而弯曲的光线,乳白之中带着浅灰。汉语的词,汉语的音乐,让我的身体快乐,虽然我并不了解这些经验的背后……有一种快乐来自词语——这是一个孩子的伟大发现。我写了最初的两千首诗。快乐的拼贴,生涩的拼贴。天真而甜蜜。我的贫穷而快乐的眼泪,因为分行的汉语,因为这些长我千岁的兄弟。我劳动,我贪睡,我饕餮,我在草垛上看闪烁星辰。我的生命渺小而辽阔,这辽阔,先发于诗。
崭新的形式出现在另一个姊妹——散文之中。朱自清、俞平伯、鲁迅……颓废,萧瑟, 晦涩,我爱它们,至今仍是,犹如我热爱干净的女子。分行者在他们之后现身,艾青、徐志 摩、朱湘……承重的美感,青春的血潮。我的哲学,黑格尔、贝克莱……我面对上铺的墙壁 洞穴,阅读我的哲学辞典,以避免洗澡的危险。我献身于哲学,仿佛之后我献身数学。数字 之美、逻辑之美,在推导演算之间,进发激烈的火焰。伽利略:数学是上帝用来书写宇宙的 文字。这行严肃而歪斜的钢笔字就描在16开作业本的白色封面。我在双杠和单杠之间贪 婪地嗅着奶油糖果的气息。还有正午三楼葱绿楼梯间的风。仿佛汉德克的诗:窗口打开了 我。我站在楼梯上,我的双手张开,头上仰,风越过窗户,越过绿漆的木门,越过我的浅绿 色军装,越过少年于连的心脏……
生活是美的,诗也是。我的老师在文字和血液之间。
那些复杂的名字来临。普希金、歌德、莱蒙托夫、泰戈尔……幽暗,疏落,清晰,改变心 的节奏。它不再是一分钟五下或七下,而是十三下,或者是十四下,或者更多,有时甚至变 短。比呼吸还短。那是截然不同的让人惊奇的异域之路。多年以后,我还庆幸:幸亏这时 出现,如果晚点,它们或会变成魔鬼。魔鬼:永远的陌生人。然而这是幻象的水泉,汨汨喷 涌,化身大干……我流连其中,不知归处。他们是查良铮或者冰心的面具——多年之后深 入拉金,我才大梦初醒。
流连依旧,只是姿势改变,我学会了飞行之术,学会了溶解:让水在热的作用下,变成 敏捷的氢,变成热烈的氧。
秋天开始真正的训练。我的大学。它在英文之中的一个语义是:典范。它的另外一个 语义恰好是它的反面:平常。这或许暗示了某种命运。我的世界豁然开朗。人类的一切。 萨特的存在主义、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美好而自由的八十年代。激动人心、热血沸腾 的八十年代。讨论、争论、阅读、讲座、社团、朗诵会……我的先生……任洪渊的诗歌蝴蝶, 王一川的美学音乐,蓝棣之的文学手术,刘晓波的批评炮弹……埃兹拉·庞德在郑敏的自 印蓝皮书中让我成为狂热而精致的意象主义的追随者。汉语兄弟则是沉郁的北岛和清新 的顾城。前者理性的观念,后者细腻的技巧,给我营养,也给我安慰。e·e·肯明斯、威廉斯、 庞德,经过我的整容而变成自足的汉语青年。还有雅姆、勒韦尔迪、潘·沃伦、荷尔德林构 成的文学盛宴。精湛的艾略特,他复杂而充满魅力的戏剧性把我变成“艾略特派”,直到 我逐渐成长为我自己。我安静,辽阔,沉醉……我的黑色的粗管钢笔……
我看见了黑暗。我看见了社会之雪,纷纷扬扬,犹如一场关于甄别能力的测验。我看 见了黑暗中的里尔克。忍耐。他成了年度的安慰之星。瓦雷里、魏尔伦、米沃什、博尔赫斯。 伤情。他们是最佳的黄色安全帽。俄苏白银时代的安慰,寒冷而坚硬的冬天。我没有死于 心碎,但我的人险些碎了,如我的兄弟戈麦。碎于一个失败,碎于第二十二条军规。我坐在 黑暗中浏览兄弟们的面孔,一张张飘过,带着辛酸而年轻的笑容。
隐居边城,继续沉寂。在书中,在叶芝、布罗茨基、斯特兰德、拉金、奥登、西密克、奥哈 拉的英文聚会之中。旅行。杜甫与奥登。我的理想。沃伦和帕斯捷尔纳克。我的水中倒 影。在胡适、冯至、梁宗岱的映照之中。我的隔世的温暖……我的老师沉在水下,仿佛美丽 的奥菲丽亚,充满力量,卷过尖石,制造旋涡,然而从水面看去,平坦得仿佛一面镜子。我, 只能面对我的世界。这个包括我的世界。我穷尽一生,是抵达它边缘的边缘还是抵达它核 心的边缘?
我站在一个黑暗或者无光的地方,三百六十度,不知道哪里是南,哪里是北,地上脚 印凌乱,没有一致的排列。我犹如一个创世者,但我同时还是一个迷惑者。我确定:消耗时 间——这是哲学的主题。我肆意妄为,但又小心翼翼。
我的老师,我的先生。在书本和生活之间拔河。谁是胜利者?
威廉·华莱士:自由!
我活着,我写诗
■ 沙 戈
像一个与诗坛剥离开来的灵魂,距离拉得长了,再扑向她时,激情便越高。内存也越大。拥抱在一起便越发的有力量。
我探究的恰恰是事物内部甚至背面隐藏的部分,它是那么未知、深远、有魅力。
写诗是一件痛苦而又幸运的选择。16年前一次偶然的尝试,让我初尝了诗的魅力。那时,我正疯狂地迷恋于小说,我阅读了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大量小说,那时刘索拉的《你别无选择》像一枚重型炸弹,震动了中国所有文学青年的心。方方的《风景》使我成为寒冷的军营里惟一失眠的女兵。我想,三十岁以上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这些名字。当时我正在解放军《昆仑》杂志社学习,每天晚上都蜷缩在一张军用折叠床上构思着我的下一个小说细节。
我疯狂而又不知疲倦地写啊,一个短篇,又一个短篇,一些朋友读了,说很棒。又开始写一个中篇。寄了出去,却石沉大海。这是我预料中的,也是令我倍感伤痛的,因为我为它付出了极大心血。我停下,困惑或思考。那时,没有生活的积淀,只有创作的热情。我茫然地陷入阅读,读得很杂,弗洛伊德、米兰·昆德拉、狄金森、休谟、里尔克、李煜、卡夫卡、帕斯卡尔、波德莱尔等等,他们的文字有的令我不断地发现另一个自己,也有的令我懵懂。当时,博尔赫斯介绍到中国还不太久,还未引起后来那么巨大的反响,对我也是。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