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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第2章 卓氏听琴动春心（6）
“什么？”卓王孙听罢吃了一惊，此事实出意外，一时间他不知如何作答。
“姜主簿不会是玩笑吧？”
“千真万确！卓小姐的婚姻大事，卑职岂敢玩笑。昨日程郑亲自来托我玉成此事，所以我才来执斧，望卓老爷给个面子。”
卓王孙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对姜主簿道：
“眼下我还有事，你先回去，过几日再给你回话。”
那程郑年纪约有三十六七，家财虽然比不上卓王孙，也算是富甲一方，只是人气甚为萧索。他前后娶过三房妻室，都因病而早逝。膝下也只有顺娘一个，若论起门第，自然算得般配。可卓王孙最先想到的却是程郑是否贪图自己的资产。他与程郑互相夸富，是临邛县妇孺皆知的，而程郑每每敌不过卓家的排场。此人会不会因此怀忿，想通过文君这层关系盗空家资？思来想去，觉得程郑膝下无子，文君嫁过去就是正房，不至受什么委屈，就算是文君将来生下孩儿，也是卓氏的骨血，总不至于肥水流入外人田。再说若是做成此亲，我反倒可以以翁婿之礼压他一头，生意岂不更大？
卓王孙渐渐理出了头绪，觉得此事不会有失，可以应承下来。他认为已经考虑成熟，才来到文君的闺房。
“文君，为父向你道喜。”卓王孙今天情绪甚佳，面带春风。
“女儿家日日煎熬，有什么喜？”文君正读着书，懒洋洋地说。
“你少年丧母，青年丧夫，为父对你照顾不周，也知道你的难处。如今为父为你寻了一头好亲事，你可不必再如此苦闷了。”
文君听罢心头一动，她猜想父亲大概是改变了对司马相如的偏见，于是放下手中的书卷，撒娇地说：
“爹爹不是嫌人家山穷水尽吗？”
卓王孙早把司马相如的事忘到了脑后，截断文君的话：
“什么山穷水尽，为父今天要为你说的是临邛第二富人程郑。”
文君一听这话，心里像砸下一块石头，白白的脸不由得涨红起来：
“那里的程郑？”
“就是常带个女孩来吃酒的那个人。”卓王孙以为文君不认识，顺口解释道。
第一部分第2章 卓氏听琴动春心（7）
其实卓文君怎会不知道程郑，一县里有名的人物，又是卓家的常客，文君对他再熟悉不过了。此人论模样平平常常，行事说话虽有些张狂，倒也不甚惹人厌烦。无奈文君自从见过司马相如，那相貌，那才情早已占据了她的心。此时莫说是程郑，就是王侯将相，怕也不能把相如的身影从她心中拂去。然而她又深知父亲的脾气，他一生看重资财，认为只有钱可通神。父亲的性子很固执，他决定了的事很难违拗。而自己的性子又很像父亲，也不是轻易肯迁就的。怎么办？她一时没了主意。
“我看此事可以定下，也好了却为父一桩心事。”卓王孙的话说得十分肯定。在他看来，做女儿的服从父亲，是天经地义之事。
“爹爹！”文君心中有些发急，“这么大的事，难道就不能让女儿考虑几天？”
“我已经为你考虑了好几天，做父亲的难道会把女儿推进火坑？”
“那也该问问女儿愿不愿意呀！”
“怎么，这样的亲事你还有什么挑剔吗？”
“那，那，程郑他克媳妇，要不然他怎么会死三房妻室？”
卓王孙倒没想到这一层，有些语噎，不过他不想改变主意，说道：
“你也曾死了丈夫，能说你就是克夫吗？”
“对，我克夫，他克妇，我俩结婚，岂不是一对死鬼！”
文君有个哥哥叫卓文章，年过三十，住在县东，照顾那厢的几处买卖。这一天因为生意上的事来到家中，与父亲议完事后，来到后房顺便看看妹妹。
“哥哥！”文君闷了几日，见到哥哥，心里一阵高兴。小时候她与哥哥一向很好，哥哥的脾气比父亲好得多，也懂得关心人，这使得文君对哥哥的感情反倒比父亲深。
“文君，一向还好吧？”卓文章坐下来，“看妹妹的脸色这些天转好了些。”
“好什么！”文君撇撇嘴。
“我刚刚从爹爹那里听说你再嫁的事，你又不愿意，父亲也正为此事着急。”
“那你今天是为父亲来当说客？”卓文君警觉起来。她知道哥哥一向孝顺，从不拗着父亲的意志办事。她本想把心里话向哥哥说说，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卓文章说了些安慰妹妹的话，就要告辞。文君突然冒出个主意，忙叫住哥哥，娇声说道：
“哥哥，小妹有件事要求你，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
“我想到你那里住几天散散心，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卓文章笑了笑，觉得这是件根本谈不上“求”的小事。“待我去告诉父亲一声，回来接你。”
第一部分第3章 文君月夜奔相如（1）
卓王孙知道文君躲到她哥哥家里去，无非是想拖延给程郑回复。他虽然心里有些不快，但这毕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强她不得，不过最终她还是要遵从父母之命的。他托人给姜主簿捎去口信，说女儿服丧未满，婚事缓议，请程郑再耐心等待些时日。
你道程郑是怎么想的？若说他是为图谋卓家财产，委实冤枉了他。以程家的家资，虽说比不上卓家，但也是几辈子享用不尽的。此人虽说是个货殖之辈，自幼也读过些诗书，懂得些人文道理。小顺娘乖巧伶俐，他不想委屈了这孩子。若是娶个小户人家女子，终日只想积攒私房，哪会把心思用在孩子身上？而卓文君一来知书达理，二来是卓家的女儿，自己脸上也大为光彩。如今既然卓家已经应下此事，迟些早些倒也无妨。这两位富豪做梦也没有想到，时隔不久，卓文君竟做出一件惊动崐临邛的大奇事。
那卓文章也是日日忙乱，时常不在家中。只有嫂嫂常常过来与文君闲扯，尽管说的尽是些东家婆婆西家崽的琐事，文君仍觉得比待在父亲那里轻松许多。而那颗思慕司马相如的春心日益炽热，尤其在夜里，往往通宵难寐。
慢慢地，她开始构想着一个大胆的故事。
这一天，卓文章召集了帐房的人在家中盘点货财。日晡时，全家在一起用餐，席间文君见哥哥面带喜色，问道：
“哥哥，莫不是大有盈余了？”
“正是。”卓文章放下碗筷，兴致勃勃地念叨起来，“香料一项，就进帐七百贯，看来，日后要多在这上面下些心思呢。邛竹盈余三百贯，皮货盈余七百贯。只是柑橘一项，不但未盈，反而亏掉二百多贯。”
卓文章刚说完，文君接口道：
“哥哥，你进财这么多，亏得人家王县令帮扶，也该宴请人家一席。”
“当然当然，妹妹说得极是。我已准备好了，过两日就请他来饮宴。”
“早些才好。”文君又嘱咐了一句，“我还有点事要他帮忙呢。”
“妹妹说什么笑话？一个县太爷，跟你这女流之辈有什么相干？你倒讲给我听听，有什么事要王大人帮忙的？”卓文章感到奇怪，追问道。
“我不告诉你。”文君面露为难之色。
“有什么事尽管讲嘛，我是你亲哥哥，难道会害你不成？你若是不讲，我索性不请王大人了。”
文君被逼无奈，只得低着头轻声说道：
“我想求王大人劝劝程郑，婚事不要操之过急。”
“嗨，就这事！有什么不好讲，待我请他时，直接对他说不就行了？还劳妹妹抛头露面。”
“不不！你不懂得该怎么说，还是我亲自对他讲的好。”文君面露不快之色。卓文章知道婚事成了妹妹心中一块病，怕惹她不高兴，也只好随她。
几天后，王县令带着姜主簿一行人来到卓文章家赴宴。此宴人数虽少，那菜肴却弄得十分精致。酒是从夜郎买来的，醇香扑鼻。答谢之宴，无甚要事，不过东拉西扯而已。酒至酣时，王县令正欲起身告辞，卓文章附在县令耳边，悄声道：
“舍妹有句话要对大人讲。她就在厢房，请大人屈步。”
“这，这不好，”王县令有些为难，“请文章兄与我同去才方便。”
“王大人说哪里话，你我两家又不是初交。再说，舍妹专门嘱咐我，务请大人屈尊，小妹要谈的是闺门夫婿之事，我当哥哥的也不好在旁。”
王县令这才不再推辞。卓文章将王县令送到文君门前，道：
“妹妹，王大人来了。”
“请。”
第一部分第3章 文君月夜奔相如（2）
从卓文章家出来，王县令的酒意全没有了，他没想到卓文君给他出了一道大难题，这道难题无论怎么算，都要得罪些人。不过文君这道题出得格外有趣，真可以称得上千古佳话，为了这样一则佳话，就是得罪几个财主又有何妨？想到这里，他心中暗笑起来。
次日坐衙，正赶上并无民讼，也就草草退堂了。王县令没有直接回家，却来到司马相如的住处。还没进屋，就听见琴声悠悠，弹得还是那曲《高山流水》。
“好了好了，贤侄，”王县令也不敲门，跨进房中，径自坐在床榻上，“又开始想人家卓文君了？”
“想有什么用？水中明月镜中花罢了！”相如叹口气，停了下来。“想我司马相如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