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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迈克尔,你刚才有些字读错了。”我把他读错的四个词一一写在黑板上,把每个词的正确读音都说了一遍,让大家一起跟着我读。迈克尔并没有跟着我读。他漠然地望着四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忍住了叫他的欲望,把余下的诗“瓜分”给了剩下的三个学生。读完了全诗,我说:“现在有谁能告诉我,这首诗讲的是什么?”
这首诗的难度不小,句式用词都是学生们不熟悉的,诗中又有十几个生词他们不懂,因此我已经准备好了用一连串提问,打算引导他们逐步领会中心思想。可是,布鲁斯很快地举起手来说:“这是大概是讲一个人站在分岔路上决定不了走哪条好吧?”
我吃了一惊:“你以前读过这首诗吗?”
“没有啊!”他睁大眼睛,有些纳闷地望着我。
“那谁能告诉我主人公为什么决定不了该走哪条路?”
“信息量不够呗!”梦娜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情说。
“说得详细点,信息量怎么不够?”
“唉,你看嘛,他这句又说他站在分岔口远眺,不就是他想获得更多的信息吗?后来这句又说这两条路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但是他一走上去就回不来了,就是说选哪条路很重要,他要是随便选一条,万一是他不想挑的那条怎么办呀,所以他得慎重考虑嘛……”梦娜滔滔不绝。
“不错不错不错,”我一迭声地说,想起查德的忠告:“千万别低估你的学生们。”我马上在内心里推翻了我原来精心设计的课程,跳过了一大串提问,决定现在就逐句分析这首诗。
“我现在把这首诗分成四段,你们四个人每人一段,先准备五分钟,然后你们四个人要在黑板上联合完成一幅画,描绘这首诗所描述的情景。”我又提示说,“仔细阅读这首诗。注意一定要把每句话都弄懂,不光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有字里行间暗含的意思。到时候画完了还要向全班讲解你画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画,可千万不要漏掉了什么啊!”
“你有彩色粉笔吗?”梦娜问。
“那当然。”这也是查德的功劳。他在一星期前的会议上告诉我们,学生们特别喜欢彩色粉笔,建议我们在上课之前一人买一盒,在讲课时用。区区几块钱的投资,就能使一堂课增“色”不少。
第一段给了布莱妮。五分钟过后,她胸有成竹地走到教室前面,画了两条分岔的路伸向远方,用黄色的粉笔画了乱糟糟的一大丛树木。对我回眸一笑后,她又接着在分岔处画了一个人,圆圆的脑袋,树杈一样的手臂和腿,在人脑袋上方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教室里响起笑声。
布莱妮又在画的左上方画了两个钟,一个指着12点,另一个指着5点。这大概就是指“我长久的站在这里……”那一句诗意了。画完之后,布莱妮转过身来,讲解说:“有一天,一个旅行者在森林里走路,来到这个分岔口,决定不了该走哪条路。他只好在这个地方望呀望呀,怎么也决定不了,过了好长时间。”
她说完就转身要走,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等等,”我叫住了她。“说得还不够详细。我问你,这是什么季节?”
她楞了一下,望着我:“不知道。”
梦娜叫起来:“我知道!是秋天!”
“为什么是秋天?”我问。
“哦,因为树林是黄色的。”布莱妮反应过来了。
“嗯,有道理。是初秋还是晚秋呢?”
梦娜又高高举起手来,站起来急着要回答。我制止了她:“梦娜,给布莱妮一个机会吧。”
梦娜悻悻地坐下。布莱妮已经反应过来:“我想应该是初秋。”
“为什么?”
“因为树上的叶子还没掉完。这里还说这条路在远处就弯进了树丛中看不见了呢,那自然就说明叶子还没有掉光了。”
“不错。是一天中的什么时间?”
“……”布莱妮答不上来。“是早上!是早上!”梦娜急着说。“第三段第一句这里不是写着吗?‘那天早上’。”
“那是第三段!不是该我负责的那一段呀!”布莱妮撅着嘴说。
我说:“让你画第一段可不是让你对其他三段都不闻不问呀。你需要把第一段放在诗的整体结构中去考虑。”
其他人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么仔细,都纷纷在自己原有的草稿上涂涂改改。
接下来,梦娜和布鲁斯表现都十分出色,顺利过关。布鲁斯就原诗中对诗中旅行者寥寥几句描写,对他的年龄、性格、甚至长相作了详细分析:“他一定年纪已经不小了,因为他对旅行很有经验,好像已经旅行了很多年,因此,我想他的脸上一定布满了皱纹。因为他长期在野外露营,没有办法去美容。”布鲁斯一边说着,一边往他在黑板上画的大脸上加歪七扭八的条纹。
我忍不住笑起来。“嗯,不错。尽管想象得多了些,也还算合情合理。既然说到长相,就让我问你:你在谈到主人公时一直说‘他’,那主人公有没有可能是女的吗?”
布鲁斯没料到我会问这个,呆了一下,脱口而出:“可是他一个人在森林里长途跋涉呀!”
“谁说女孩子就不能够在森林里长途跋涉了?”班上两个小女权主义者马上反唇相讥。
“作者就是男的嘛!他说的‘我’当然也是男的了。”布鲁斯还不肯放弃。
“那可不一定。上个学期我们就读了一个女作家写的关于男人的书!”
布鲁斯没词了,我笑着让他回座位上去。
第三辑 读书教书选择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有时再也回不去了
迈克尔是最后一个。他始终不肯主动说一句话,只有叫到他头上才勉强开金口说声“是”或”不”,要不就干脆摇摇头,我拿他有些没办法。这回他不能不动了,慢慢地走到黑板前,拿起蓝粉笔涂了一圈蓝色,又在这团蓝色中画了一条分岔的路,只不过画得和刚才布莱妮画的方向正好相反,像是人从另一个角度看那条路。接着,他画了两个人站在其中一条岔路上,其中一张脸歪着,似乎在向后看。
“这是未来。”迈克尔转过身来低声说,“嗯,这个人是主人公。他选择了其中一条路,但现在他后悔了,告诉他的同伴,他应该改变他的选择。”
他对原诗的意思有些误解——或者是曲解。“是后悔吗?”我问。
“这句话说他叹气来着。”
“对,但是叹气一定表示后悔吗?”
迈克尔耸耸肩,没有回答。
“迈克尔,叹气还可能表现其他的什么思想感情呢?”我轻声问。
他还是不说话。梦娜已经把手举得十分夸张,但我不想放弃这个与迈克尔交流的机会。
“他叹气也可能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总算相信了他的选择是对的,不是吗?”我说。
“有可能。”迈克尔干巴巴地说。
停顿了一会儿,他说:“——可是,后来诗里又说,‘使一切都不同了。’这不就表明他不喜欢他的选择吗?”
“不,迈克尔,我想你误解了原文的意思,主人公说:‘我走了那条较少人走过的路,而这使一切都不同了。’这是在陈述事实,并不是在表达愿望。”
迈克尔眼睛望着别处,一副漠然的样子。
“你来想象一下,迈克尔,选择了森林两条路中的一条,到底会使他的生活有什么不同呢?”我换了个问题。
“那我怎么会知道?”
“你想象一下嘛。”
他又是沉默。
“班上有谁能告诉我?”面对这么长时间的冷场,我忍不住向其他学生求援。
“我知道。”灵牙俐齿的布莱妮说,“他走了一条路,这条路又通向许许多多其他的路,他的经历就由此不同了,而且后来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根本不对!”迈克尔忽然说。
“为什么?你说说看。”我喜出望外。
“他明明可以回来嘛,只要他记得路线,他想回来沿着原路往回返不就行了?如果他不记得路线的话,那他根本就不应该在大森林里旅行。这个诗人真是傻蛋。”
学生们大笑起来,我也微笑了。
“有时候往回返可不那么容易呢,”我说。
他瞪着我:“有什么不容易的,除非他很蠢!如果他真想往回走的话,有什么不可以?”
“啊,迈克尔,有很多事情,在你做出了选择之后,以后就算你试图弥补和改变这种选择,事情都不可能完全像原来那样了。就像这个主人公,也许他还能找回到原路,但他再也不能回到那天早上,那个秋天,那种年轻——布鲁斯,尽管我很喜欢你对于主人公外貌的描述,我还是认为他在诗的开始是年轻的,一个好奇地张望着远方,想看到他的路究竟延伸到哪里的人,这种心态是年轻的。主人公到诗最后有什么不同呢?”
“他老了?”梦娜说。
“啊不错,他是老了。你看,在诗的最末,他在做什么?”
“他在跟人说话,告诉他这条路的故事!”
“不错。他从一个长途跋涉的‘行动者’,变成了一个回忆过去的‘感慨者’。从动,到静;从做,到说;从展望,到回顾;从独自一人,到与他人交流……主人公变成熟了,你们看得出在诗的最后,他的心态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吗?”
布莱妮微微地点头,迈克尔歪着头不看我。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他是再也回不去的吧。”
“因为他再也不能变年轻了。”梦娜托着头说。
“是的。”
静了一会儿,我说:“迈克尔,你觉得呢?你觉得我的解释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