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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所孚罗纽斯
希腊蔼夫达利阿谛思著
这是八月里。蒲陶已经熟了,无花果是蜜一般的甜,橄榄变成黄色,一直到顶枝。百里香和铃子香的香气,飘满山上,使人呼吸了很愉快。
在乡村里,一日里最愉快的部分,不是早晨,那时山都微笑,太阳正看着他们;不是中午,那时蝉声将我们噪聋了;也不是黄昏时候,那时我们到海边去,看那些鱼跳在空中,闪烁发光,好像海里都装不下他们似的。不;所有最甜美的时候是在夜间,坐在塔下的园里,永久饶舌的水泉边樱桃树下;在那里有阁阁的叫的青蛙,四周丁丁作响的牛羊的铃声,岸边海水的低语似的波声,合成人间所闻的最甜美的音乐。但是我几乎忘却那所有的最精粹的声音了,——这便是草里的蚱蜢的哳的叫声,同蝉声一样的不断,但没有那样豪放:一部温和的曲调,柔和平静,正如那清明的夜一般。
等过一会,那微风便将从平地那边重复吹来,——“山谷拉他下来,”我们习惯这样的说;他将我们浸在畅快的凉爽里,这尽够叫老人变成少年。第一个报告这风的转变的,是那水泉周围的白杨树,深沉愤怒的吼叫起来。
我们时常在那里,过我们的夏天的晚上。我们在那里听过许多故事,许多歌曲。老人们讲他们过去的回忆,互相比赛,谁能够讲最古而且最美的故事给我们听。老人们倦了的时候,少年和少女便唱起他们的歌和音乐来。
随后“灰色人”——我们称睡的名字——来了,将我们一个一个的捉去做俘虏了。
离这不能忘记的园不远,是一个小小的蒲陶园,角里有一所草舍。在这草舍里,独自坐着一个老牧师,吸他的契蒲克(土耳其的长烟管;)这是神父所孚罗纽斯。
这老神父——神恕我这样说——并不是一个怎样端整的人;而且他有各种古怪脾气。他们村里的人称他做“钝神父。”嘴尖的像鸟一样;一帚山羊般的胡须,下端白色,嘴的周围因为不断的吸烟,都薰黄了;茶色而且多皱的脸;发光的眼睛,——大约因为喝酒太多的缘故,——于是你就有了祖父所孚罗纽斯了。他在礼拜堂里执行仪式的时候,常将他的开裂的声音使我们出惊。他读祷告的时候,你会猜想他是正在对他蒲陶园里的工人发号令呢。他常常很劳心的管他的那小小的产业。或者他的喜欢这一片田地,在这可尊贵的神父并不是一件大罪过。这是一个可以原谅的过失,在我们牧师中间很普遍,而且其实与其责备,倒还是应该效法的。在村里的牧师的高帽,在田里的农夫的平帽和花剪。总之“祷告是作工;”这一个教训,比我们时常听见的教坛上的虚饰的说教,要好过一千倍了。
神父所孚罗纽斯是无学的,乖僻而且古怪;他看得世界一钱不值,有时他将同了几个在家的朋友,喝得酩酊大醉;有时却又是一个圣僧,连圣安多尼都不及他了。他自己想到的时候,又将嘲弄世人,不相信别人。我从前曾经怎样的戏弄过他,当时有一个老寡妇,在伊丈夫在世时并不虔信,现在却来求他,替那死人的灵魂祈祷,他在伊背后做出恶意的笑容,仿佛是说,“你也学到智慧了!对啦,虽然迟了,总胜于永不罢!”
——一天晚上,我们坐在瞭望塔旁的园里,大家都半睡了,一个人便说道:
“我们去叫神父所孚罗纽斯来,醒我们的睡罢。一吊子的酒,他就会谈讲开场了!”
这话说了便办到;他来到我们这边,在塔下沿墙放着的石凳上打着胡坐,旁边放了他的契薄克和酒。他平常总爱讲那些事,没有活人曾经见过,除了他自己,或者此外还有一两个人;但是在这晚上,却不能得到他的一句话。他似乎完全包裹在他自己的思想里边了。
《现代小说译丛》 第三部分神父所孚罗纽斯(2)
“这是怎的,神父,”一个人问道,“你今天晚上不同我们谈讲呢?收成看去是很好。”
“唉,是呵,孩子们,我是比昨天更悲哀也更聪明了。可怜的达夫奴拉姑母注一过去了!我亲自葬了伊。我竭力的想在伊的脸上,看出我心里所记得的伊少年时候的微笑来,但是无效!”
这番话在我们知道这老太太的人听了,觉得有点可笑。达天奴拉姑母是勒夫忒利斯叔父的寡妇;他在一回地震的时候,被压死了,因为他太醉了,不及逃走。他在六十岁的时候。撇下伊做了一个寡妇。伊时常亲自汲水,去浇瓜田,有时又将新熟的瓜来送我们,我们便将面包回答伊,或者什么穿着的东西。现在神父所孚罗纽斯因为这个老婆婆今天早晨去算伊生前的帐去了,却这样的感慨起来,我们听了,除了发笑能做什么呢?
注一英译原注,“姑母”并不指示亲属关系,只是老女人的一种亲爱的称呼罢了。“叔父”用在男人上,也是一样用法。
“唉,孩子们,你们笑了;但是倘若你知道,倘若你只知道!”他向着达夫奴拉的小田看了一眼。
我们猜不出这是什么事情,只能很有意义似的互相望着。那时我忽然看见,他的眼里真是满了眼泪;我想这必定是什么真的苦痛了,便对他说道:
“神父,请你告诉我们,这使你不愉快的事情。以前我们对你都忏悔过?现在你可以对我们忏悔了。我们是朋友,而且又是邻居;没有别人在这里,除了我们与神。”
他转身向着我们,颜色比先前略愉快了;他不再说什么,便将他的故事讲给我们听。
是呵,孩子们,我将告诉你们;我愿意告诉你们,现在伊已经去了,而且不久我也将跟伊去了。我除了你们没有朋友。舍拉是我的家乡,我的亲属住在那里。他们现在怎样了,只有神知道。这是五十年以前了!
我骨辘辘的滚到这村里来的时候,是一个二十岁的孩子,扬尼思叔父带我到那边埠头的他的店里;他娶了勒吉奴达,是合其注二格里戈利斯的妹子,那哈其后来被土耳其人斩决了,因为他建造我们的礼拜堂,比上论所规定的多高了一尺。扬尼思叔父有一份很好的装奁给那女儿;但是随即消散了,更没有东西余留,除了达夫奴拉姑母的那一块小园地。
是了,在那时候,扬尼思叔父对我说,‘所贴利斯,’——这是我的名字,——‘你在店里是不中用的;你到山里作工去。’至于我呢,我还要什么别的?我们向来都是耕地的人,我们全体,从父亲到儿子。——六个月之后,我将那一小块地面变成了园地。你们记得水泉旁边的那老树的根株么?他从前是这里所有橄榄树里的最美的一株。现在他是一个枯株了,正同我一样。
注二原注哈其(Hadji)意云巡礼,即曾经到过耶路撒冷的人;案哈其本是回教用语,指往末加去过的人,希腊从土耳其那边假借过来。
在那边山后,海岸近旁,以前是我们圣无钱(Anargyroi)注三的旧庙;在那时候,这只是一圈的石头,旁边种着一颗胡颓子,上下都挂着许多破布条,这是母亲们放在那里,医他们小孩的病的;那个神案也是一块石头。现在这庙同别的东西一同去了,因为他们将他建造在里面了。现在你要礼拜的时候,却走进一间暗的草舍里去。
这是收获月注四的三十日,圣科思玛斯与圣达弥安的夜斋。远远近近的,人们都聚集了来赴会。这个斋会现在还是举行,但是人们大半从早晨才起首,他们走来礼拜,有的立刻回去了,有的停留一天,到晚上也回去了。在那时候,各人都整夜的在那里;这斋会的聚集在晚间举行,他们便终夜的继续着。这是怎样的喧闹,怎样的扰攘!各个田地中间,都是一堆炬火,各株树下都是一架秋千。少年们在火旁欢笑取乐,女儿们坐在秋千上唱歌。你差不多听不到他们的歌声,在那时候他们总唱得这样轻而且静。
注三原注这是指圣科思玛斯与圣达弥安,他们给人医病,不受报酬。
注四原注,即六月。
在那边,孩子们,那大橄榄树底下,这树现在是一个枯株了,——所帖利斯坐着听扬尼思叔父的女儿达夫奴拉从树间秋千上唱歌:
‘鱼颤抖了,见了渔人,小羊见了屠户;
我的心颤抖了,见了那边勇敢的少年,
他的来真使伊扰乱不安。’
至于像我这样的穷鬼,——我也造起空中楼阁,居然相信了歌里的话,并不试想我是怎样的丑陋,而且又是他们的用人;也不想那少年的勒夫忒利斯,刚才从亚那多利亚回来,有钱而且有好容貌,他才是达夫奴拉和伊的母亲心里所想的人。孩子们,你要知道女人们并不看心的;他们所想的是钱和好容貌,所以那天晚上他们不能理会我。但是那时我还不曾懂得世事。我上了当了。以后更没有人可以笑我;但在那时候,我可是完全上了当了。
《现代小说译丛》 第三部分神父所孚罗纽斯(3)
但是这段故事讲的很长,做什么呢?过了几天,他们订了婚了;复活节过去了的时候,达夫奴拉做了新娘子,全村里谁不赞美,慌慌张张的,俯伏了眼睛,往礼拜堂去,音乐在前,牧师们离的不很远。这个宴会一直继续了一礼拜。在那时候,结婚仪式并不同现在一样,一眨眼间便已成功,像他们所说,‘点上而且吹熄。’可是那时仪式要继续整一礼拜,而且每天有一个大宴会要将一切都告诉你们,话太长了;那里是他们带了新娘往浴室去的日子,他们煮麦粥的日子,于是搬运箱笼的日子,次日他们分送牛乳饼和绣花手帕,再次日他们妆扮新娘,本地所有的女儿们都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