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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 [苏] 瓦西里·贝科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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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出了以列夫丘克为首的三名优秀的侦察兵去接报务员。列夫丘克当时不象现在这样,还是一名优秀的侦察兵。这是—次不近的行军。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政委和参谋长做指示,给他们讲了很久:怎样迎,应该带什么东西,怎样和生谈话,什么可以讲,什么不可以讲。不论在那以的还是以后,列夫丘克都不曾记得有过这样详尽的指示。这是派他们去完成一项最重要的任务。
  那是在三月,严冬过去了,太阳照耀着,越来越加喜人。白天大地融化,可是夜里快先天的时候,路又冻得象镜面一样光滑,雪橇带着铃声和簌簌声跑过,马蹄碰击冰面的铿锵声好象整个地区都能听见。一宿的工夫,他们跑了六十公里,到早晨就到了基辅大队的司令部。他们在那里迎接了自己的报务员。报务员有两名。其巾一个岁数大一些的——中士舍夫,是一位黄脸膛、面带倦容的中年人,他吸烟吸得牙都熏黄了。初次见面,他们就不喜欢他:他吹毛求疵地打听,支队在什么地方,他们怎么走,雪橇好坐不好坐,马休息得怎样了,以及路上有没有什么盖的东西,因为他的铬鞣革靴子只有一层包脚布。他们给他弄到一件马衣,并用干草把脚包上,就是这样他还是冻僵了,他唠唠叨叨地埋怨潮湿,埋怨恶劣的气候和游击队生活的特殊,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不适合的。
  可是女报务员,刚一见面就使大家入迷,她是这样的整洁和招人喜欢:——件新的白色短皮袄,两只小靴子在寒风凛冽的早上发出清脆悦耳的轧轧声,毛茸茸的羊剪绒皮帽的两只帽耳朵娇媚地结在后脑勺上。前额上露出一绺浅色的额发,两只小手上戴着两只无指皮手套,系手套的白带挎在短皮袄的领子后面。和中士不同,她喜欢这里的一切,她拍打着两只小手,不住地放声大笑。她喜欢白桦树,喜欢松树上的啄木鸟,喜欢整个的树林。她在路上发现,有—只松鼠正在树枝中间顽皮地跳来跳去,这时她就叫雪橇停下来,在雪地里去追逐,直到把靴子都弄湿了为止。她那带小酒窝的温和的双颊,闪耀着儿童般的红晕,两只眼睛里流露营无限的喜悦。
  列夫丘克简直都看得发呆了,把昨天的指示已全部忘光,不管他怎样搜索枯肠,也还是找不到一句合适的、可以在这个姑嫁面前述说的话语。
  其他的人也都变得呆若木鸡。好象都被这个诱人的姑娘弄得茫然若失,不知所措,只是坐在雪橇上一个劲儿地抽烟。
  到后来,她不能不发现他的同行者们这种不自然的拘谨,她装做莫名其妙的样子,亲呢地问道:“喂,小伙子们,你们为什么沉默?好象你们不是俄罗斯人似的……”
  的确,她算说对了,他们三个人里边,一个俄罗斯人也没有:捷连柯是乌克兰人,列夫丘克和米热维奇两个是白俄罗斯人。而且这位除了用自己的民族语言之外,连一句俄语都不会说的捷连柯,还不合时宜地开了一个玩笑。
  “我们——是德高人!”
  (因为他不会说俄语,所以把德国人说成是德高人。)
  列夫丘克当时真不该学着捷连柯的腔调也开了一个玩笑,而且是一个更加荒唐的玩笑。直到今天他回想起来还感到害羞。但是谁能料到,事情竟会变得这样呢!他坐在雪橇后边,听到捷连柯的愚蠢的玩笑以后。突然敞开自身上的光面皮袄,露出入冬以来为了保暖穿在里边的、在战斗中缴获的、带有许多饰纽和条带的呢子制服,喊道:“汗得霍赫!”
  还没等他们清醒过来,他们新来的报务员就慌张地一个斤斗从雪橇上翻下来,藏到壕沟后面茂密的小云杉林里去了。
  吃惊的捷连柯勒住了马。他们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云杉林。一只深蓝色的什巴金式冲锋枪的枪管正从那里伸出来对着他们。
  “站住,不许动!”——个陌生的、受惊人的声音从那里传过来,这种人现在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还没等他们想出来,应该怎样对待这一切,这时坐在他们身旁的女报务员的顽皮而响亮的笑声,就突然爆发了。她把身子往后一仰靠到干草上,尽情地大笑起来,把帽子都摔到道上,露出了一头精心理过的浅色头发。
  “噢呦,我不行啦,笑死我啦……”
  受了她的感染,他们的脸上也渐渐地露出了笑容。他们小心地望着云衫林,报务员迟疑地、谨慎地从那里走了出来。他提着冲锋枪,在大路上站住了,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特别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的同行者——女报务员这种使人难堪的笑声。
  她尽情地笑够之后,从大路上把帽子拣起来,把散开的头发整理好,重新戴上了帽子。
  “好啦,列舍夫,够啦!把游击队员逗得够呛了……”
  听了这些话以后,列舍夫才犹豫地放下冲锋枪,走到雪橇跟前,侧身坐到最后面,似乎还不大相信,是他虚惊了一场,同时也把别人吓了—跳。大家开始沉默起来,都觉得很难为情。克拉娃好容易才停止住她那长时间的笑声。
  可是第二天她就哭起来了。
  有支游击队在沃尔柯波罗得斯克地区与警察发生了战斗。这个地方不能通过了。侦察员们不得不绕道走,他们不能按时返回,就在—个熟悉的村子里一个联络员的家里住了一宿。主人热情地接待他们,屋里烧得很暖和,地上铺了—捆干草,他们就在那上边躺下来睡觉。女报务员请求女主人,要和她一起在壁炉上睡,她从来还没有在那上面睡过。她详细询问女主人,问了好半天:那里烧的是什么,怎样烧的,烟从哪里走,各个炉角上放的是什么草,是干什么用的,炉膛中的袋子里装的什么。在睡觉之前,他们分配了夜里在院子里站岗的时间,虽然男主人要求由他一个人负责警卫,但是列夫丘克不愿只依靠这位伯伯一个人。为了不叫任何人受委屈,象侦察员习惯做的那样,决定大家抽签——每个人从他帽子里抽一个纸条,那上面写着站岗的时间。夜里每个人都站两个小时,就是这样一项工作。她也想和大家一样站岗。她抽了一个纸条,是第四班,从早晨三点到五点,这是一夜里最不方便、最困的时候。列夫丘克抽的是三点以前那班,他建议和她调换一下,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因为她想和大家一样地来承担游击队员的责任。列夫丘克没有怎样坚持自已的意见,他在一切方面总是喜欢迎合她。夜里,他站完自己那班以后,冻得挥身发抖,走进屋里。被炉盖遮住的小煤油灯在炉门口上抖动着发红的火光。小伙子们正在干草上打鼾。他走到壁炉后边去叫克拉娃。她没有回答。他没有再用其他的方式叫醒她,他简直就不敢用手去碰一碰她那从被底下露出来的穿着制服的瘦削的肩膀。他又招呼一遍,可是她睡梦正酣,所以他没有再叫,在炉子旁边烤烤手,就出来了,他又替她站了两个小时,以后叫醒小伙子们,他们就开始准备上路了。
  这时她就大哭起来。
  她委屈得哭了起来,因为她无缘无故地睡过了头,耽误了自己一生中第一次的战斗任务,而且他们又是这样不合时宜地来怜悯她。第二天整个一天她都沉默寡言,好象受压抑的样子。列夫丘克责备自己的犹豫和胆怯,但是他也是为了照顾她。他用自己的游击队员的尺度来街量,谁知道这位莫斯科的姑娘却有她自已的、与他不同的标准。

第五章
 
  灌木丛向旁边拐去,树林到了尽头,前面是一片马铃薯地,可是看不见村子。他们把马停住站了一会儿,四周看了看。垅沟是新翻的。大概是这两天刚刚 过,它们从林边向田野伸去。嫩绿多汁的马铃薯秧、开着紫罗兰色的小花。他们隔着一条垅牵着马顺着垅沟并排着向地里走去。
  马铃薯秧不太高,不妨碍走路。前方不远的地方,可以望见一片什么小树和灌木从,以前边是—块谷地,谷地后面是一片黑乎乎的针叶林。他们找的那个扎罗兹耶在哪儿呢,谁也不清楚。
  他们一声不响地走着,得常常扶—扶骑在马背上的基赫诺夫,因为他已经开始往下掉了。
  这位伤员耷拉着脑袋,不时地哼哼几声,但是还紧紧地抓住用皮带挂在马套包上的冲锋枪。看样子神智还清醒。的确,过了一分钟,他透过牙缝挤出来一句话:“还要很久吗?”
  “什么很久?”列夫丘克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还要折磨很久吗?”
  “快啦,快啦,再稍稍忍耐一下。”
  “德国人在哪儿?”
  “这儿没有德国人。你怕什么?”
  “我不是怕,我是不愿意白受罪了。”
  列夫丘克并没有解劝他,因为他感到,空降队员有一定的正确性,他有提出这种要求的权利。各种伤员他见得太多了,他懂得,重伤员有时简直象小孩子——他们调皮任性、吹毛求疵。应该很好地、带着爱抚的心情对待他们。当然,有时侯也需要严历一点儿。严厉每个人都需要,尽管并不是每一次都是良心所能允许的。有—些人,严厉地对待他们简直叫人于心不忍。
  他们刚刚离开树林不远,身后突然响起了克拉娃的惊慌的声音:“列夫丘克,列夫丘克,你瞧!”
  列夫丘克回头一看:这位姑娘坐到垅沟里,缩着脖,正在向一边看。那边离他们不到—公里远的稀疏的灌木丛里,停着几辆盖着防水布的卡车。卡车中间闪动着绿色的人影。这是德国人。
  列夫丘克往那儿一看,—个明确的、不祥的念头立刻刺痛了他的心,我们落网啦!处境太糟了——在田野中间,还有马,现在怎么办……
  逃跑大概已经来不及了。格里勃耶特立刻趴下,藏进马铃薯秧里。列夫丘克使劲儿地拉了一下空降队员的沉重的身体。他一只胳膊抱不动他,他们俩就一起滚进马铃薯地里。基赫诺夫哼哼了几声,可是马上就静了下来,伸长身子躺在了垅沟里。只有这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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