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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 [苏] 瓦西里·贝科夫-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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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平静。这些不祥的预兆弄得格里勃耶特有些心惊,他赶着爬犁离开大路,走到松林跟前,把细绳交给沃洛其卡,自己穿过树林直接向窑洞奔去。
  还没等跑到窑洞跟前,他就明白了:不幸的事情已经发生。窑洞的门从自制的合页上掉下来。草垫子、长凳、及窑洞里其他破烂东西,都乱扔在雪地上。周围的雪地上踏满了生人的足迹。方才的枪声大概就是发生在这里。格里勃耶特从地上拾起儿只弹壳。是刚刚用过的,还发放着一股火药味。
  格里勃耶特踏着雪地撒腿就往家跑,他的家隔着一条小河,离这儿不远。他很快就听见,警察们正在那里发号施令。传来了警察官的高亢的嗓音和妇女们的哭叫声。正象后来所了解的,当时他们正在捣毁他的家,抓走他家里的人,并把东西装上爬犁。
  格里勃耶特在灌木林边站了—会儿,突然看见有三辆雪橇正向通往镇上的大路驰去。他本想走进自己被洗劫一空的房舍,但是看见房门四敞大开的情景,就在那棵柳树后面藏了起来。他已经明白,一切全完了,现在只剩下他和沃洛其卡两人了。院子里还可能有埋伏,因此他在柳树后面站了一会儿,就转回来拖着沉重的步子,慢吞吞地向着灌木林里走去。
  他回到惊惧的沃洛其卡跟前,说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他扔掉柴禾,赶着爬犁向着密林的最深处走去。他们在一棵松树下面,搭了一个小窝棚,在那里挨了两天两夜的冻,来时随身带来的面包,也都吃光。他们开始挨饿了。又过了两天,饥饿和对家人的忧虑,又驱使格里勃耶特重新来到维谢尔基。这次那里没有埋伏。他在寒冷的、静得异常的房舍里转了一圈儿,找到几件衣服、一只水桶,在地窖里弄到一点马铃薯。其他的东西什么都没有了,全被警察拉走了。就是这些可怜的财产和这点马铃薯,暂时救了他俩的命,使他们在密林里没有死于饥饿或严寒。一个星期以后,他们在这里挖了一个很小的窑洞,又做了一个小炉子,炉子虽然很冒烟,但比暖和一点儿。
  就这样,父子二人决定等到第二年春天。要不是他们那匹怀驹的小母马,他们本来也能够活到那个时候。马要吃东西,但是数九寒冬在森林里哪儿也弄不到干草,干草在村子里。格里勃耶特可怜这个牲口,就回去了两趟。一切都很顺利,谁也设有碰到他,而且也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因为他都是选择在大风雪的时候去的,路上留不下脚印。
  有一次,沃洛其卡要和他—起去拉干草。森林中的孤独生活,使这孩子感到寂寞,他既不说,也不笑,每天总是闷闷不乐。看得出来,他在想念母亲和姐妹。开始时格里勃耶特没有太注意这些,可是后来他甚至担心起来,生怕这孩子精神上会发生什么不正常,落在孩子头上的灾难,和他的年龄太不相称了。所以,当儿子开始向他请求,要和他一起进行这次不远的夜间旅行时,他勉强地同意了。
  不管怎样,他还是很不愿意带他去,心里好象有种不幸的预感,可是他压抑不住对自己最后这个该子的怜悯心,因此当孩子在爬犁前面坐下来时.他没有把他赶下去。
  是一个有风的漆黑的夜。大风从雪地上掠过,松林发出骇人的喧响。一路上小母马几乎老是转动着头,回避着风,一步一步地走着。快到半夜的时候,他们走出密林,拐到了刚能认出来的去维谢尔基的大路上。他的家已经不远了.格里勃耶特透过昏暗的风雪。焦急地凝视着前方,想竭力看出什么东西。他怀着一个侥幸人的心理,想:窗子上突然又出现熟悉的灯光,在这里他又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妻子,警察可能把她们放回来了。为什么要拘留她们呢?在德国人的政权面前她们有什么过错呢?
  但是格里勃耶特是注定见不到自己任何一个亲人了。他还不知道,他的妻子在警察审讯时早被折磨死了,几个孩于也不知给送到哪里去了.他那年迈的母亲忍受不了折磨已无声无息地死在警察局的地下室。三个警察埋伏在他家的院子里,现在已经是第三天。
  达时格里勃耶特正驱赶着小母马,越来越走近他们自己的灾难。在昏暗中已经能够看出:大门旁边那棵弯曲的柳树、井上的吸水吊杆,以及被别人的马弄坏了的小棚子的板墙。这时小母马不知为什么站住不走了,它昂起头,轻轻站、惊恐地打起响鼻来。小母马这种嗅觉灵敏的习性,纯粹象一条狗,而不象一匹马,格里勃耶特很了解它这个习惯于是就扯紧了缰绳。他竭力地向黑暗的院子里凝视,但是什么也看不见;不过他还是感觉到,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沃浴其卡也非常害怕,他坐在雪橇上悄声地央求说:“爸爸,别进去!别进去,爸爸!”
  格里勃耶特急忙往回拐。
  但是还没等小母马从路旁的积雪中挣扎出来,把雪橇的辕木转到大路上,从院子里就传来了凶狠的吆喝声:“站住!”
  格里勃耶特狠狠地在马身上抽了一鞭子。就在这同时,响了一枪。
  沃洛其卡用陌生的、变了调的声音说了一句什么,立刻就倒在了雪橇上,但是格里勃耶特正跪在雪橇上竭力地抽打母马,没有注意他。
  马好象也感觉到了人间的不幸,往前一冲,就拼命地奔跑起来。他们冒着后面的密集的射击,刹那间,就越过了这段没有遮掩的路面,钻进树林里。一直等到钻进密林的深处以后,格里勃耶特才停住雪橇,抓住了沃洛其卡的肩膀。
  沃洛其卡侧身躺着,用两只手抓住上衣的底襟捂着肚子。
  父亲扳开他那两只忙乱的抽搐的手,掀开衣襟一看,大吃一惊。沃洛其卡的小肠子,在他的手下奇怪地冒着泡儿,象活物似的从流血的伤口里钻出来。
  这孩子一边悄悄地凄厉地哭着,一边惊慌地把肠子收到染满了鲜血的衬衫里。他由于疼痛和这无可挽救的灾难而哭泣。
  往窑洞里抱时沃洛其卡还活着。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了些什么,他招呼妈妈,后来就安静了,一直躺到早晨,一句话也没说,只有脚或者手有时轻轻地抽动几下。
  在黎明的时候,他死去了。

第八章
 
  他们沿着—条林间小道,穿过松林的一角,绕过长满了幼松的旧伐区,向左拐去。—刻钟以后,格里勃耶特把他们领到一片丘陵形黑麦地的地边上。几条耕得很浅、很不经心的田间小路把整个麦田分割成几个长条,在这几块地上,稀疏的黑麦快要成熟了。在枯萎的黑麦茎中间,闪耀着一些繁茂的蓝色的矢车菊和白色的甘菊。格里勃耶特选择一条较宽的田间小道拐去。他们 着小道上的硬草地,跟在他的后面。
  “村子就在这儿,”车夫说道。
  列夫丘克以为一定会有什么建筑,或者至少得有带烟筒的干草屋顶,这是一般临近村庄的特征,但是在这里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离得稍远一点儿,在黑麦地的后面,长着几棵高大的树,只有它们还可以使人想到,不久以前这里曾经有过村庄。现在村庄没有了。他们走到跟前,透过长满了杂草的篱笆,看到了熏黑的壁炉残址和小棚四角上的木桩。这些木桩没有烧尽,但许多地方已被烧糊。一些圆木在荒芜的院子里滚得到处都是。许多房子只剩下了房基的石头。靠近火灾场的树木都已干枯,树枝上没有叶子,光秃秃地立在那里。井台旁边那棵高大的松树,一半还是绿油油的,可是另一半已经烧焦。把它那黑色的枝子,奇怪地伸向空中。在已被踏平、没有小 的菜园里,到处是砸坏的木桶、家庭用具、木棍和烤焦了的灰色的破布。村庄大概是在春天种地以前烧毁的。秋播作物长在那里,已经变成没有主人的东西,可是哪里也看不见春播作物。菜园旁边的田地都荒芜了,长满了灰莱和苦苣。
  “你这是住哪儿领我们?”列夫丘克站住了,“哪里有人?”
  “快走,快走,这边来!”
  格里勃耶特催促他们匆匆忙忙地沿着村边向什么地方走去。他们在灌木林旁边穷过一道不深的峡谷,从这里出来马上就看见,在山向上赤杨树丛旁边,有一幢有两所房子的打谷场。
  “你瞧,看见了没有?那个女人就在那里采什么东西来,是采集药材或者别的东西。”
  “好啦,静一下。你们在这儿等一等。”列夫丘克推开车夫就快步向打谷场走去。
  有一条凹凸不平的小路,从赤杨树丛里伸出来。这条小路春天时大概很泞,而现在都已干涸,在快到打谷场的时候,就朝以前村庄那个方向拐去。小路上没有新鲜脚印,但是列夫丘克却很不放心,他向四周环顾了一番,才从它上边走过去。打谷场包括两所房子靠近道边是个小棚,小棚里边的一侧还残存着去年的麦 。再过去就是脱粒场,这是一所墙壁倾斜、屋顶露天的老房子,房子的梁木象肋骨一样露在外面。列夫丘克老远地绕过墙角上的一堆石头和墙壁跟前茂密的马林从来到了有门的这一面。门掩着,附近—个人也没有。麦地边上长着一棵小野苹果树,一只很大的老乌鸦落在树梢上,正轻轻地上下摆动。它转过头来,警惕地望着列夫丘克。他向乌鸦挥了挥手,但是它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到列夫丘克把冲锋枪从肩上摘下来,它才懒洋洋地挥动着翅膀,很不情愿地向着村庄那个方向飞去。
  列夫丘克在哪儿也没看见一个人,就把门轻轻地推开一道缝。脱粒场里很暗,有—股烂草和尘土的气味。两只燕子吱吱地小声叫着从他头上飞过。大概这里有燕子的窝。列夫丘克一下子把门推开,就跨了进去。
  不,格里勃耶特说有位妇女,看来并没错,这里的确有人住。
  墙根底下,在一捆已经压实的麦秸上,铺着一块旧粗布,地上乱扔着一些破烂东西。达里还立着一个盛水的小木桶。墙上挂着一件羊皮袄。屋地是土的,打扫得很干净,屋门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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