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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男-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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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他们严肃地为奶奶遮挡住太阳,慢慢地朝外移动。父亲和小叔在里面,此刻刚露了一个头,他们拎着另两个角,满脸悲痛,眼角噙满泪水。当奶奶的身体从门口出来了一半时,我们田氏家族最年老最有权威的田老爷子——我的奶奶的已经八十岁的小叔,他说:“停!”     
      这张床和我的奶奶就停下了,奶奶的头在屋外,脚在屋里,停在了门口——为她挡住了太阳光的这张油纸下面。     
      这时大伯很快地放下了油纸的一角,不知从哪儿端过来一个碗,里面装了些粘糊糊的面糊糊,他用勺扒拉了一点儿塞到奶奶的嘴巴里,然后轻轻地为她合上嘴。接着就是一片大哭,就像暴风骤雨一般地在院子里猛然地响起。除了我,所有的人都哭了起来,田石头和田桐酮也哭了起来——田石头是被程玉芬从后面打了一巴掌打哭的,因为他张着嘴在笑;田桐桐是被这一幕吓哭的——因为他看到死去的奶奶张开了嘴,吃了一口面糊糊。他们两个各有原因,但是像所有的人一样,都闭着眼睛,张大了嘴干哭起来。     
      我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还正奇怪他为什么要喂奶奶吃饭呢,想着站起身来看个究竟,难道奶奶死了还会吃饭么?这阵哭声响起,把我吓了一跳,刚要从柴火堆里站起来又被吓得蹲回去,缩在厨房的一角,对此时正进行的这项庄严的活动既迷惑又无能为力。     
      人们把奶奶从床上抬到了一张地排子车上,用几层棉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用七八道绳子绑紧了,将地排子车缀到两辆自行车的后屁股上。车子在出大门以前,忽然又停住了。     
      “田小,你过来。”大伯流着眼泪招手唤我。     
      我看着父亲和母亲,他们一脸期待地望着我,满院子的人也都望着我,等着我现身演一出好戏。我过去,大伯把一个红瓷的尿盆子交到我的手上,连拉带拽地请我到了大门外的一块绑了红绳的砖头旁,让我跪在车子前面,帮我举起双手,使劲儿地一摔。“啪!”尿盆子坏了,摔了一个粉碎。院子里一个老成持重的男人一声喊:“上路喽!”我的父亲就和那个男人骑上自行车,拉着奶奶出了大门,后面跟着几个年轻男人,一起奔向了三十里外县城的火化厂。     
      说到这个尿盆子,不得不说一下我的奶奶。在她活着的时候,最疼爱我了——大伯和二伯都这么说,小叔和程玉芬也这么说,不过我倒不觉得,我的父亲和母亲也不觉得。为了这个问题,在得知奶奶患了这要死的病儿以后,父亲和小叔田仲秋还吵了一架。他们俩躲开奶奶,站到了大街上,各占据一处土堆蹲下,互相离着十米远,每人抽着一支烟,手指着对方凶狠地吵。     
      我记得那是去年的冬天,好像是刚进了腊月,天空里飘着雪,刮着北风。我记得当时父亲特别凶,吵出的话我听起来就像山上的狼在叫。     
      “我家田小没穿过咱娘买的衣服,没吃过娘咱做的饺子,你凭什么说咱娘最疼他了,这不是天大的谎吗?仲秋,小石头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哪件不是咱娘掏钱买的,咱娘最疼你家的小石头!这盆子到时候田小不能摔!”     
      小叔吵架的声音就温柔了许多,听起来就和常跟我吵架的那名女同学差不多。小叔说,“仲水哥,咱不要在外面吵来吵去了,多丢人哪!这事儿也不是我说的,是咱娘告诉咱的。至于到时候谁摔盆子,还不是咱娘说了算数吗?”     
      “咱娘糊涂了,我可不糊涂,你搞这一出为什么我心里知道,算了,我不和你计较,不就是几床新被么,俺还不缺这点儿破玩艺儿!”     
      小叔听了脸胀得通红,看了她的媳妇程玉芬一眼,两个人一起向我的父亲走过来,嘴里说道:“哥,原来是这事儿呀,我和玉芬早就商量过了,这被给你,我们不要,绝对不要!”     
      事实证明,我的父亲在吵架这一方面天生弱智,和幼儿园的小毛孩差不多。他的思想缺乏逻辑,三言两语就中了田仲秋的套儿,本来气势汹汹理直气壮,对田仲秋有备而来,到头来自己反而落了一身不是,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还让村里的人都传说他为了几床被子,亲娘躺在床上还没死呢就跑到大街上和亲弟弟吵架,四十岁的人了也不知羞耻。他直说母亲幸亏没有在场,不然肯定又是另一番战况,但是我的母亲也是个不善于恶狠狠地扯开了面皮和人吵架的那种妇女,她只会我的姥姥传给她的那一招,有事没事就对着自己埋怨来埋怨去的,要不就躲开了事。除非是和父亲吵架,或是训骂我们,那时她特别地凶,什么样的脏话都能骂得出口。     
      奶奶活着的时候,没有为我买过一身衣服一件食物,她顶多从柜子里找些糖块给我吃。不过我的鞋里铺的鞋垫上面绣的梅花倒是她的杰作。几十年前她是大家闰秀,上过女子学校读过四大名著,绣花自然是雕虫小技。我的爷爷当年是地主,可惜死得太早,连文革都没有赶上。奶奶便说真是遗憾,两个人只能算是“同甘”,没能“共苦”。我至今觉得奶奶对我最大的恩慧就是在我七岁的时候,她强迫我背熟了水浒传,又强迫我去读红楼梦。水浒传我喜欢,背得精瓜熟,可我讨厌宋江,就像讨厌程玉芬一样。奶奶让我读红楼梦我就读,不过读了两三年,没记住几个人儿,光记着封皮上那些低头含笑的小姑娘。奶奶给我的好处,最大的也就是这些,倒是让我的语文课省了不少力气。     
      父亲说:“尿盆子要她最疼的孙子来摔,其实你奶奶最疼小石头了,让你摔真不公平,外人看了还以为你是她手心里的宝贝,谁知道咱受了多大的委屈!”母亲当时接上话头——这是后来的一次谈话了——在一天夜里我们自己家里,母亲说:“谁摔盆子谁就不能要咱娘的新被,这是规矩,老四怎么能不知道?大哥是光棍,吃他的住他的,当然帮着他说话,咱二哥住得离他最近,就隔了一堵墙,走得也近,啥事都聚到一块商量呢。就咱们听不到他们成天的嘀嘀咕咕。”     
      “就你傻,人家合起伙来算计咱,你也吭个声呀,只知道闷着头抽烟,早晚抽死你!”母亲最后说。     
      直到晚上十一点钟,空气的温度渐渐降下去,草丛里的虫子们的叫声越来越嘹亮的时候,父亲才捧着奶奶的骨灰回到了家。那时我睡意正酣,和田石头肩并着肩头靠着头趴在院子里的小桌上。我做梦遇到了常和我吵架的那个女生,她叫芳芳。我叫她,我说芳芳跟我到地里捉虫子吧,你听它们叫得多响。她说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你骗我到地里不知道想干什么坏事儿,再说你那么笨也不会捉虫子,你只会盯着人家看还流口水。我的阴谋被她戳穿了顿时觉得很无聊,从地头边跳过去就想捉她的手,我说我不捉虫子了,现在我想捉你。她突然指着我哈哈哈地笑,我说你笑什么?她捂着嘴说,都十四岁的人了,不怕羞!你为什么光着屁股呀?     
      “你为什么光着屁股呀?快去穿衣服!”耳边有人在说话。     
      我醒了过来,发觉刚才原来是在做梦。说话的是程玉芬,她正对着二伯家的孩子田沾沾叫唤。十岁的田沾沾溜光的身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的背后有一群蚊子如影随行,努力地去附上他的身体,去叮他血管里的血。田沾沾跑得很快,那些蚊子追不上他,只好掉过头来朝着我和田石头发动攻击,尖尖的嘴巴直冲过来。     
      程玉芬又对着我说:“田小,几个月没洗澡啦,你看蚊子都叮你。”她说话的时间我的奶奶的骨灰就进了院子,后面跟了那几个年轻的男人。     
      父亲将骨灰交给大伯,大伯小心地摆放在堂屋的供桌上,用一块黑布盖住了上半部,露出奶奶的照片。然后大家都被叫进去磕头,男人磕三个,女人磕四个,一个不能多,一个也不能少。我稀里糊涂地多磕了一个,程玉芬就大惊失色地嚷嚷道:“坏了坏了!田小以后要变女人的。”我的母亲一旁狠狠地瞪她一眼,上来搂住我,回敬道:“好孩子永远都是好孩子,连鬼神也会护着他,何况这是他的亲奶奶,多磕一个头又算什么!”     
      磕完了头,大伯从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二十块钱,递给那几个跟着到火化厂的壮实青年,但是人家只瞥了一眼,硬是不肯收,翻着白眼站在屋里。小叔慌忙说道:“给一百!给一百!我这里有!”他的手伸进了裤兜里好像被那一百块钱给粘住了,拔了四五下就是出不来,程玉芬这时也跑进了里屋,嘴里叫着“屋里有!屋里有!”我只听得屋里翻箱倒柜的动静就像是要搬家一样地响个不停。但是这样的大场面,还是我父亲的手利落,刷地一下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说:“先用我的吧。”     
      后来我知道,当时家里所有的钱就剩了这一张百元大钞,但是父亲那一次掏钱的动作,我一直认为是我所见过的最帅的一种掏钱的姿势。


小屁孩也有童年钱到哪去了

    对于我的父亲田仲水来说,这场奶奶的葬礼是他的一生中受到的最深刻的教训。这是两年后他才告诉我的。     
      两年后,也就是十六岁那年的某个时候,在田家村,具体的日子已经忘记了,但是我记得当时窗外在下雨,正是中午时分但天空看上去就像是黄昏。那天空的景象,就和现在一样,仿佛时光突然倒流了几个小时,日头从中天忽地钻回到了东山头下,而那天空里寻不到一丁点儿的云彩,就连灰色的雨云彩也找不到。伸头看窗外,漫天遍野地全是雨线,浑浊的雨水汇成污流在院子里自由地流淌。父亲半躺在客厅里的竹椅上,对着我娓娓道来。他说:“田小,你奶奶的那一场丧事,完完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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