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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时杜家大宅子里又多了一个女人,她是镇上中学杨教员的女儿蟠,高中毕业的蟠剪着齐耳的短发,穿着蓝衣黑裙提着个小竹藤箱满脸疲惫地走进杜家大宅。蟠的父亲和弟弟正为肺痨而苦,杜大年支付着他们治病的费用,而蟠则做为交换成为杜大年的七姨太。蟠的小竹藤箱里有很多书,她谁也不让碰,小心地连箱子一起藏在了房中。这个与杜家大宅格格不入的清秀的七姨太几乎从不出门,总是关在她的房中看书写字,在某些夜里,杜石听到从她房里传来的箫声,箫声凄凉。大院子里的人不喜欢蟠,对于她毫无喜气的箫声也从不掩饰他们的不满,只有五房小紫有一次听见蟠的箫声,轻拍着睡熟的臭虫,叹了一声:“都这样了,还怨什么怨呢?”
从看到蟠的第一眼起,杜石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她连丽女都不如,是自己走进杜家的,可是五妈却没有说任何她的好日子长不了的话。杜石对于存在于自家的异数总是充满了好奇和好感,虽然他和杜家的所有人一样,并没有意识到蟠的出现是后来杜家一连串生死荣衰的启幕,但他确切地感受到蟠给这个大宅带来的不同寻常的空气。
蟠初来杜家的那一天,她的蓝衣黑裙以及齐耳短发带来了杜家大宅外面的气息,这在杜石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正是从那时起,杜石对外面的世界有了不可抑制的好奇,这好奇溶入他充满叛逆因素的血液里,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蟠终于注意到这个常在她房前徘徊的小孩,开始她并没有答理他,后来有一天,蟠对这孩子产生了好奇,于是从打开的窗口探出头去,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杜石憨憨地笑,回答说:“我想知道外面的事。”蟠觉得奇怪,就问道:“要知道那些事干什么?”杜石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想出去。”蟠听了这话就叹口气,对杜石说:“那你进来吧,我告诉你。”
蟠与杜石良好的关系持续了大概有一个月。蟠很寂寞,她需要一个人谈谈话,在这个杜家大宅里,杜石是她唯一见到的不用怪异眼光看她的人,他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而对于杜石来说,虽然蟠只比他大几岁,可是却知道很多很多东西,他崇拜她,从她那里,杜石知道了韭菜洼子外的很多事情。
一个月后的某一天,蟠与杜石谈起了她的学校,在这半年里,他们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说外面的学校和村里的私塾以及家里的先生教的不一样,而且当她还是学生时,她常常和同学们打网球、出去郊游。杜石想起了蟠来的那一天穿的蓝衣黑裙,便她那是不是学校里女生穿的衣服,蟠说是,杜石就问那男的穿什么,蟠回答说穿黑呢制服。杜石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那是个什么样子,一付很苦恼的样子。蟠犹豫了半天,对杜石说,如果你不对别人说,我就给你看。杜石拼命的点头,于是蟠打开了小竹藤箱,从一本书里拿出了一张小照片。照片里的人清清秀秀,穿着一身学生的黑呢制服,杜石问这是谁呢?蟠极不情愿地回答,他叫姜楠,是我的同学。
照片上的姜楠并没有几年后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气,那时的他完全是一付书生的模样,杜石对姜楠的长相并没有留下很深的印象,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身黑制服,他带着激动的心情仔细的看着那身精神的制服,并对蟠很快把照片收回去十分的不高兴。那天剩下的时间里,他的心里全是那身黑制服,直到晚上去小紫那里吃饭时,还是有些心神不宁。
“十崽,你又被那女人灌了些什么?”小紫注意到他的恍恍惚惚。
“五妈,我想去外面读书。”杜石鼓足了勇气说。
“跑外面读书有什么好,风吹雨淋的。”小紫的脸上有些不屑,她知道最近半年来杜石与七房日益亲密的关系,虽然不高兴,但她却没有制止,因为,她喜欢蟠的箫声。
“我想穿那种黑衣服。”杜石说。
“什么黑衣服?”小紫奇怪地问。
杜石犹豫了,蟠说过不可以告诉别人,而他也答应了。
小紫笑了起来,在杜石脸上拧了一把,笑道:“小崽子,对五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会害你么?”
对于五妈,杜石的确是从来没有瞒过什么,因为他知道虽然杜家大宅子里的人很多,但五妈只他贴心。
“不告诉我我就不答应你。”五妈笑着威胁他。
“那么你绝对不可以告诉别人。”杜石认真地说。
小紫点头,于是杜石便趴到她肩头,小声地告诉了她蟠给他看的那张照片。“你真的看到了?”五妈好象真的产生了兴趣,“你知道那个照片里的人叫什么吗?”“叫姜楠,是蟠的同学。”杜石很高兴小紫终于肯认真地考虑他的要求。“十崽,让我想想。”小紫说。
第二天,当杜石去找蟠时,惊奇地看到杜大年站在七房房外的院子里,院子中间有堆火,火里是蟠的竹藤箱。蟠脸色苍白地站在窗口,咬着唇无声地哭,当看到杜石时,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砰地一声把窗子关上了。
小紫在她的房中等杜石,她知道杜石会来找她。杜石发了疯似的冲进来,对小紫又撕又打,小紫一动不动任他去,等杜石不闹了,转而坐在地上大哭时,小紫在他面前跪下了。“十崽,五妈知道对不起你,可是,五妈不能象丽女一样,五妈也想活得好一些呀。”她伸出手臂抱住杜石,用她满是眼泪的脸贴着杜石的脸,哭着说,“别哭,十崽,五妈去求你爸让你出门去,就算跪下来求也要他答应。”
五妈没有食言,她确乎是对那天晚上到她这里来的杜大年提起了让杜石出门读书的事,但有没有跪下来求则不得而知了。事实上杜大年并不想在家里养着那个阴阳怪气的先生,杜家的十三个子女其时尚在安稳读书的也仅剩十崽一人,把他送出去读和在家里养先生相比还是划算一些,所以杜家的老头子没犹豫就答应了五房的要求。火烧七姨太竹箱三天后,杜石被告知,他将被送到镇上去读高小。
这三天里,杜石没去小紫那里,当五妈房里的下女恒珠来告诉他上学的事,并且唤他去小紫房里时,他仍是瞪着眼睛不理。恒珠是阿水死后杜大年给小紫的第二个使唤下女,她原在下房做些粗活,很有些力气,性格上也不似原来的阿水那样温和,见杜石犟着,也不和他多说话,撸起袖子把他的胳臂一揪,拖着就往五房里去了。
小紫在屋里备下了杜石平日里爱吃的几样菜,等杜石进得门来,吩咐恒珠抱臭虫出去,然后把门锁上,坐到杜石面前把桌上的两个酒杯酌满了。
“十崽,五妈也不和你多说什么,说了也白说。今儿这饭是五妈送你的,看在五妈好歹养了你五年的份上,就当给我个面子喝了这杯送行的酒。听五妈最后跟你说句掏心的话,这世道古怪,以后你出门是一个人,什么事儿都得自己担着,再不能象现在这么糊涂,做什么事都得留个心眼儿,那才不会亏了自己。”
小紫的话说得轻言细语,杜石听惯了她平日嬉笑怒骂泼辣辣的腔调,猛不丁地听见这自己的亲妈也没说过的好听话,就有点儿想哭。原本进这屋子前打定了主意不去理她的,这会儿就有些扛不住了。小紫把小酒杯端到他面前,仍是轻言细语地叮嘱道:“这一去,只怕是好久见不着面,往后要象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学会自个儿照顾自己。”杜石低着脑袋接过酒喝下去,喝完了呛得咳嗽两声,小紫听了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呢!”她把杜石拉过来搂到自己怀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叹了一声:“没注意着你竟长得和我一般儿高了。”
杜石发现自己的确是长得和小紫一般高了,当他抬起眼睛向侧看时,看到的是小紫耳垂上闪闪发亮的金色耳坠。杜石心底深处某个隐藏的回忆被触动了起来,他想起了那个第一次遇见女鬼的夜晚,矮小的他枕在小紫白色丝绸旗袍高耸的胸脯上,头顶是一片闪烁的星空,小紫的长发拂得他的脸蛋痒痒的,他伸出手去抓住那几绺在眼前飘动的长发,发际散着淡淡的桂花香。
“五妈,我不恨你了,真的。”十三岁的杜石被五妈搂在怀中,忽然不可抑制地感动起来,他侧着头看着她耳畔金色的垂坠小声地说。小紫没有松手,她也没有动,杜石感觉到她开始在他耳边无声地哭。“五妈,别哭,往后我会象个男人一样照顾自己。”杜石看到小紫的大辫子就在眼前,那辫子乌黑油亮,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搂住小紫的腰,“五妈,等我回来时,一定已经成为男子汉,那时候就不会让人欺负你,你也不用再哭了。”小紫听了这话,松开搂住杜石的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等你长成个男子汉,就不想回来保护五妈了。”她苦笑着回答。“不会的!”杜石极力争辩。“五妈不是在说你坏话,其实那样最好,”小紫却笑中有泪地说,“你长大就会明白,五妈是个坏女人。”
门静静地被推开了,杜大年出现在门口,他的脸上,有一种阴沉的表情,看见他的小紫惊慌地推开杜石搂着她细腰的手臂,而杜石则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冷冷地与他父亲对视着。杜大年从这个劣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冷漠的蔑视的目光,这对沉默的父子就这样阴险地对视着,宛如两只在山间狭路相逢的绿眼狼。
“老爷。”小紫迅速抹去脸上的眼泪,笑着迎到门口,挽住了杜大年的手臂。杜大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抽出他的手臂来,“臭婆娘,不要脸!”他狠狠一掌甩到小紫脸上,把她打得转了个圈,摔倒在地上。
谁都没有料到杜石在这个时候发起了攻击,突然间他低着头冲过来,拱在杜大年的肚皮上,干瘦的杜大年象根棒子一样向后直摔下去,杜石怒吼道:“不许你打五妈!”
然后却发生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