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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不晓得,一直到很久,我 发现这个事实。
第二天晚上,天空嫣红有如着火一般,我已经往巴黎的路上出发。
在躺进石棺之前,我就先换好最最合宜的衣服。如今,我正追逐西下的落日,
进入巴黎城。
城里宛如在燃烧着,光线明亮得叫我惊惶,然而我终於穿过圣母院大桥,来到
圣路易岛上。
我完全没想到要说什? ,做什? ,也没想到要如何蒙蔽母亲。只知道自己必须
抱着她,趁她还有时间陪伴她,跟她在一起。我还无法面对她即将逝世的事实,那
是彻底的大灾难,应该属於燃烧的天空。也许我又暂时回归为人,相信只要我承诺
实现她的最後愿望,那? ,残酷的事实终将有所改变。
当我找到河岸边她的住处,薄暮刚刚驱走最後一丝光辉?
这是挺气派的大厦,罗杰办事真够俐落,一个职员等在门前带我上楼,我走进
屋里时,两个女仆和一个护士正在走廊探看。
『先生,尼古拉斯先生陪着她,』护士说,『她坚持要穿好衣服 见你,她要
坐在窗边,看着大教堂的尖塔,先生,她还看见你骑马过桥呢。』
『房里的蜡烛留下一支外,其馀全部熄灭。』我说,『顺便告诉尼古拉斯先生
和律师离开房间。』
罗杰首先走出来,尼古拉斯相继出现。
他为母亲也特别打扮光鲜,亮丽的红色天鹅绒套装,花梢的旧麻衫,手上还戴
着白手套。这些日子的喝酒,使得他消瘦近乎形容枯槁,但也更突出他轮廓的俊美。
当我们视线相遇,怨恨之色自他身上迸发,我的心灼痛了起来。
『候爵夫人今天好了些,先生。』罗杰说,『大夫说她咳血太多,不可能……
』
他的话顿住,回头看看卧室。我很清楚他心里的想法,母亲熬不过今晚了。
『尽快让她躺回床上,先生。』
『为什? 她非得上床不可?』我的口气阴沈不快,『也许她希望死在她妈的窗
边,难道这也不行?』
『先生!』罗杰低声地哀求奢。
我恨不得叫他跟尼古拉斯赶快离开。
转变了心意,我迳自走进客厅,视线朝向卧室。母亲果然在那里。我觉得自己
的身体有了戏剧性的改变,我既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她就在那里,她命在旦夕。
公寓的各种声音嗡嗡作响,透过两道门,我看到一间可爱的卧室,漆成白色的
床挂着金黄的床幔,窗幔是同色的金黄,连窗隙透出来的天空,也留下一抹金黄。
此时此刻,这一切却显出模糊暧昧的恐怖 !我能给她的只不过是豪华,而她的生
命却在豪华之中衰竭;这样的吊诡,是让她狂乱呢还是让她大笑,我不知道。
大夫出来了,护士告诉我,她已遵令只留下一根烛火;药的味道混杂着玫瑰香
精的芳馥,在两者之间,我更察觉自己正在捕捉母亲的思维。
母亲以阴 的心情在等待我,瘦骨磷昀的地坐在柔软的天鹅绒椅子里,厚厚的
棉被围垫在身旁,饶是如此,对她,剧烈的痛苦仍然是难以承受。
在母亲绝望的等死至馀,她想的是什? ?黎斯特!黎斯特!黎斯特!我几乎可
以听到她不断的呼唤,此外她的心灵也在呐喊:让痛苦更忍无可忍吧,只有痛到最
深处,我 甘心赴死;只有痛到我宁可死去,我 不会太惊骇恐惧;我宁愿痛到连
害怕都忘记呀!
『先生,』大夫碰碰我的手臂,『她不希望教士来呢!』
『不错……她根本不需要教士。』
她的头转向门口,如果我现在再不进去,她一定会站起身来,不管多? 难受,
她都会挣扎着来到我身边。
我好像仍呆若水鸡,不过总算推开大夫和护土,走进房里,随手关上门。
房内溢满血的味道!
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窗外的一抹淡紫隐约照着她;她穿着漂亮的深蓝色波纹绸
衫上只手放在腿上,另一只手搭在椅背;金黄浓密的头发梳向耳後,中间系着粉红
蝴蝶结,漂亮的大发髻被散在肩上;双颊还抹着淡淡的胭脂红。
在诡异的一刻,她看起来一如我儿时所见那麽美丽,匀称的脸容并未因时光疾
病而稍有改变,闪亮的头发也浓密如昔。心疼的幸福感猛然袭来,我恍如又变成凡
人,快乐天真无邪;跟母亲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只有美好,真真正正的美好。
没有死亡也没有恐惧,只有她和我一起在房间里,她将摭我入怀。我止住脚步。
我已靠近她身边,她抬起头,泪水盈眶;巴黎的衣服把她里得太紧;她瘦削得
一无血色,手让我不忍卒睹,眼睛的四周更是一片乌青;我嗅得出腐败的死亡气息。
然而母亲依然光彩焕发,她依然属於我,也一迳是属於我的。凝聚所有的力量,
我默默向她倾诉,告诉她美丽如昔,告诉她我所见的仍是当年的她,穿着古老优雅
的服装,在精心妆饰之後,将带着我坐马车一起上教堂。
在那瞬间,我们灵犀相通,我诉说了我的爱,她不但听见了,而且也默默诉说
她绵绵不尽的挚情。
我们都毋须开口,我们都相知相爱、!她极有默契,她的眼神清明,她完全了
解。
我们毋须语言而可以心灵沟通,母亲觉不觉得奇怪,我不得而知;她脸上没有
惊讶的神情,甚至一点愕然之色也没有。或许,此刻她唯一的感觉,只在倾倒内心
所有的爱吧!
『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她说。
烛台在靠她手边的窗台上,我故意把火弄熄,我看到她皱了皱眉,她注视我时,
蓝色的眼睛好像稍稍睁大了些,她端详我特别选穿的浮花织锦和蕾丝服饰,端详我
佩的剑与镶珠嵌玉的剑柄。
『为什麽你不要我细细瞧你?』她问道,『※我来巴黎就是为了看你,把蜡烛
再点起来吧。』她的话里并未真有斥责之意,我已来到她身边,这就够了。
我跪在她身旁,心里已准备好一番为人子该说的话,譬如说她应该和尼克一起
去义大利。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明确说着:
『太迟了,我亲爱的孩子,我绝不可能完成行程的,我已走得够远啦!』
一阵剧痛使她噤不作声,痛苦在她系着腰带的身子翻滚;为了隐藏痛楚,她的
脸变成一片空茫,当她这样时,看上去就像个小女孩!我再一次嗅到她的病重气息,
她肺部的腐蚀,她血中的凝块。
她的心里充满恐惧,她想大叫以表示她的惊慌,她想求我抱住她,一直到一切
宣告结束;但是她不能。令我十分吃惊的是,我察觉她的想法,她认为我会拒绝,
她认为我太年轻太无知,根本不了解她的痛苦与恐惧。
这简直太折磨人啦。
毫无意识的,我离开了她,在屋里面四处走动着;室内荒谬的细微末节一一印
入我的脑海;小仙女在天花板嬉戏,亮闪闪的镀金门把,易碎的钟乳石烛台,垂着
一串串的烛泪,使我恨不得把它捏碎。这个地方看起来丑陋浮夸,她会憎恶吗?她
还需要这种无聊的房间摆饰吗?
我痴痴想着,※明天之後有明天,之後又有明天§这是可能的吗?我回
头望她,她手紧紧抓着窗台,天空在她身後变得更加阴暗,但是屋里的油灯,经过
的马车,与附近的窗所带来的光,温柔地抚摸她变成多角形的瘦削脸庞。
『你不跟我谈谈吗?』她温柔地说,『为什麽不谈谈你所发生的经过?你带给
我们多少无尽的幸福呀!』连说话都更让她疼痛。『但是你自己如何呢?你自己呢?
』
我想自己正处在欺瞒的边缘;我决以所拥有的全部力量,幻化而散发出强烈的
满足感;我决以妖魔的技巧来说凡人的谎言,我将口若悬河,但每句话都仔细推敲,
免得露出破绽。静默的当儿,妄念顿生。
我想自己只静一止一刻而已,内心深处却有了微妙的转折。一个可怕的念头倏
忽出现,在刹那间,我察觉某种巨大却震撼的可能性;也就在同一瞬间,毫无疑义
的,我下定决心。
我尚未想妥说词,也无构想与方案;如果当下有人质疑,我一定满口否认;我
将说:『不!绝不,万万不可能,你以为我是谁?一个什麽样的怪物……?』但是
路已选好了。
我绝对了解想做的事是什? 。
她已完全发不出声音,她又痛苦又恐惧,然而无视於痛苦,她从椅子站起身来。
我看见被子滑落了,她正向我走来,我原该阻住,却动也不动;她的手伸过来,
她想拉着我;但是,猛然间,她身子退後,好像被强烈的风所吹袭。
她被磨损的地毯绊住,身体碰到椅子斜靠在墙上。意志力使她迅速的站直,尽
管心跳如捣,脸色未见恐慌!相反的,在惊讶过後,她呈现了困惑与镇定。
我冷静迎向她,她也对我走过来。一边衡量她的反应,一边走近,直到我们又
彼此面面相对。她凝视我的皮肤与眼睛,又突然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脸庞。
『不是活着的人!』母亲静默地表达了地震惊的认知,『转化成某种东西,但
不是活着的人。』
我无言的默认,尽管这并不纯然正确。我传递出一阵冷凛的湍流,告诉她我实
体转变的简单过程,告诉她在巴黎夜晚的某些琐细片段。锐利的刀锋无声地割裂了
天地。
她发出喘息的微嘘声,痛苦使她的手握紧成拳,拳轻轻放开;她吞咽口水,嘴
巴不敢稍张;眼光则如火焰,真正烧进了我的内心。她明白所有这些传达不是故作
耸人听闻,而是实实在在的思维递送。
『怎? 会如此呢?』她质问着。
毫不考虑的,我将事情的始末一一说出:剧场窥探跟踪的妖魔,如何带我破窗
而出;如何在高塔换血;我如何睡在石棺里;我的宝藏、法力与流浪飘泊;最重要
的,我的嗜血天性,血的滋味跟对血的感觉;饥渴时的 焦舌燥乃至心推肝裂;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