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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想到自己曾如此惊吓他们,我觉得丢脸羞耻。我怎麽能够如此对待他们?
我为什麽得使用这种暴力?只为了证明自己再不可能是其中的一圆?
见鬼了,是我买了瑞诺,是我把小剧场变成大道上最亮丽的橱窗,如今,我当
然可以关掉它呀!
并非他们有任何怀疑,不管如何,他们相信瑞诺骗人的说词,说词中指出我
从热带殖民地区回来;巴黎的好酒使我醺醉而疯狂。为了修理所有的损毁,钱如流
水一般花用着。
大概只有上帝 知道,他们真的在想什麽。事实上,紧随而来的夜晚,剧场表
演如常。杜登波大道的疲懒群众,无疑已替这场大混乱找到无数合理的藉口;在剧
场栗树底下,观众照常大排长龙。
只有尼克完全非我所能掌控。他不但酗酒,也拒绝回剧场,更完全放弃学琴的
课程。他上罗杰的家门,对罗杰大肆辱骂。他出入最下级的咖啡屋於小酒馆,夜晚
时,更在最危险的街道闲逛游荡。
也罢,夜晚游荡,这一点我们倒是一致的。
我在隔着点燃蜡烛一段距离外,踱着方步,罗杰律师告诉我事发始末,我脸上
一无表情,恍如戴上面具一般。
『那个年轻人并不在乎钱,先生--』他说,『他提醒我说,他从前向来不愁
钱的;他说的话很困扰我,先生,我不喜欢听那些话。』
戴着法国绒帽,穿着法国绒睡衣的罗杰,看上去活像童诗中的插图人物。他光
着脚丫,因为我仍然在半夜里叫醒他,没有时间让他穿拖鞋,甚至脸头都来不及梳。
『他说了些什麽?』我诘问道。
『他谈到有关妖术的事。先生,他说你拥有非比寻常的力量;他提到拉莫辛於
火刑法庭,那是太阳王时代一件古老的妖术刑案,一个女巫,被控对宫廷的人施毒
於施法术的案子!』
『现在还有谁会相信这种胡言妄语?』我显出绝对诡异的神情,事实上,背上
的汗毛却竖了起来。
『先生,他说了不少怨毒的话,』罗杰接着说:『他这麽说的,像你们这类人
经常拥有许多的秘密,他不断谈到你们小镇的某个地方,那个地方叫做女巫广场!
』
『我这类人?』
『你是一个贵族,先生--』罗杰说着,神态有些尴尬。『一个像尼古拉斯的
男人生气时,事情就非同小可了。当然他并没有到处乱说,他只来找我谈而已。他
说你应该了解他为什麽轻视你,因为你拒绝於他分享「你的发现」。他是这麽说的,
先生,「你的发现」。他一直谈拉莫辛,谈到天地之间,有许多神秘难解之事;他
说他已明了当初在女巫广场,你为什麽会哭的原因。』
有那麽一刻,我的视线避开了罗杰;这是多麽有趣的歪曲於颠倒,然而又多麽
打到了要害!尼克的说词离题太远,但也荒谬可喜,不过就他的作风来说,尼克倒
也没错。
『先生,你是最最仁慈的人--』罗杰说。
『请不要客套吧……』
『尼古拉斯先生说了一堆怪异的事。这种事就是现在这个年头也不该说的;他
说亲眼看到子弹穿过你的身体,你应该死去 对。』
『子弹根本没打到我--』我说:『罗杰,别说这个了,让他们全部都离开巴
黎吧!』
『让他们全部离开?』他问道:『你花了这麽多的钱,在这个小小的娱乐剧场。
』
『那又算得了什麽?谁他妈的在意?』我说:『送他们去伦敦,去杜瑞巷,提
供瑞诺足够的钱,让他在伦敦能拥有自己的剧场;从那里,他们可以发展到美国,
到圣多明尼加,纽? 良,纽约。就这麽办吧!先生,我不在乎钱,把剧场关闭,让
他们全部离开!』
我的痛苦就会消失了吧,不是吗?我不必再看到他们在舞台两侧包围我了;我
不必再想到雷利欧--那个从乡下跑来,替演员打杂却乐不可支的傻小子了吧!
罗杰看起来像十分缺乏自信。替一个衣冠楚楚的疯子工作,是什麽滋味呢?这
个疯子付的代价是别人的叁倍,你却得因他放弃身为律师的精明判断,你会怎麽想
呢?
我绝不可能知道了。我再也不可能体会身为人类的感觉;甚至形态、容貌也一
去不复返了。
『至於尼古拉斯,』我说:『你一定要说服他到意大利去,我会告诉你怎麽做。
』
『先生,就算说服他换衣服,也不是容易的事呀!』
『不会太难的。你知道我母亲的身体有多糟,所以,让他陪家母去意大利,这
是最完美的安排。他可以在那不勒斯的音乐学院学习音乐,而母亲也正好要去那里。
』
『他跟她有通信……他很喜欢令慈的。』
『对呀,让他相信倘若没有他的陪伴,家母绝不可能走完旅游终程。为他安排
一切事宜,先生。这件事你一定非办好不可。他一定得离开巴黎,我给你一个礼拜
的时间,然後我会来查明他确切离开的消息。』
当然,这种要求对罗杰是过份了些,但是我没法子想出别的可行之策。没有人
会相信尼克有关妖术的论调,这点我倒不担心,然而我明了只要尼克仍留在巴黎,
他总有一天会失心成疯的。
夜晚过了又是夜晚,每一个清醒时刻,我自己内心交战,我要不要再去找他呢?
要不要再冒险一次,做最後的告别呢?
然而,我只能痴痴等待;深切明白我是永远失去尼克了,他绝不可能了解所有
的一切原因何在;我,那个曾经对乏味无意义的人生驳斥反抗、不肯屈服的夥伴;
如今却不分青红皂白地驱离他;这种不公平的相待,对他一辈子都将是可怕的折磨
呀!
这总强过真相大白吧,尼克。对於一切幻象,我恐怕了解多一些了。唉,尼克,
只要你能陪母亲去意大利,只要母亲活下去的时日尚……
在此同时,我自己能做的是,去了解瑞诺剧场的停业。在附近的咖啡屋,我打
听到剧团出发到伦敦的消息;看来计划正在如期展开。
一直到第八天晚上,将近黎明之前,我 到罗杰的家门口,拉了门铃。
他出乎意料地极快应门,身着平常穿的白色法兰绒睡衣,他看上去昏乱而又焦
急。
『我越来越喜欢你这种穿着了。先生--』我烦躁地说着:『如果你真换上衬
衫、长裤於外套,我恐怕不敢太信任……』
『先生,』他打断我的话。『事出突然--』
『先回答我,瑞诺和那一夥子人都愉快地去英国了吗?』
『是的,先生,他们现在应已抵达,不过--』
『尼克呢?到阿芙跟郡去找家母了吧,告诉我,我没料错吧?』
『先生--』他开口又顿住。猝然之间,我感觉到他的心里有母亲的影像闪过。
如果我用心细想,我应该知道这是什麽意思。这个家夥从来没见过母亲,她的
身影如何会出现在他的思维里?然而我并没有以理性思索,事实是我的理性已经迷
失。
『她不是……你是不是要告诉我,一切已来不及了?』我说道。
『先生,让我去取外套……』他突兀地说,伸手去拉铃。
又来了,她的影像又出现,她的脸,憔悴苍白而又鲜明,我突然恍惚失神。
我拽住罗杰的肩膀。
『你见到家母了?她在这里--』
『是的,先生,她在巴黎。我正准备带你去她那里。尼古拉斯先生告诉我她要
来,我找不到你,先生,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找你。昨天,她抵达了。』
我太惊愕而说不出话来。身子沈入椅子,我对母亲的眷念,以及她在我心里呈
现的影像,强烈到消除他所传达的任何思维。母亲是活着的,她在巴黎,尼克还在,
正陪伴着她。
罗杰走近,伸出手来,好像想碰我似的。
『先生,我换衣服时你先走一步,她在圣路易岛,尼古拉斯先生住处的右边第
叁家,你必须马上去。』
我呆呆地瞪着,根本视而不见,我的眼里只看到她。离日出之前只不到一个钟
头,而回到塔楼,就需要四十五分锺。
『明天!明天晚上--』我结巴着,莎士比亚《马克白》一剧的词出现了,『
明天之後有明天,之後又有明天……』
『先生,你根本不明白,令慈已不可能再有意大利之旅了,她好不容易 完成
最後的旅程,到巴黎来看你。』
看我依然茫然失神,他抓住我,撼动我,他从来不像这样的;在他眼里,此刻,
我只是个孩子,而他是大人,必须让我恢复理性。
『我替她找到住处--』他说:『护士,医生,一切该想到的都有了。但是他
们不能维持她的性命。只有你 是她还活下去的原因。先生,她得看到你 肯闭目
的。所以,别管什麽时间不时间,你马上就去。即使她的意志够坚强,奇迹也未必
一定发生,你不能让她死不瞑目。』
我无话回答,我连完整的思索能力也丧失了。
我站起身,拉着他一起走到门边。
『你现在就去,』我开口:『告诉她,明天晚上我一定在她身边。』
他摇头,即生气又嫌恶。他试图转身以背对我,他根本已无意睬我。
我怎麽能放他干休?
『你立刻去,罗杰。』我哀求着:『一整天坐在她身边陪伴她,明白吗?让她
等我--等我到达。注视着她,如果她睡着了;即使她开始……叫醒她,跟她说话
;在我到达之前,绝不可以让她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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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吸血鬼的语法来说,我是早起的鸟儿。当太阳 沈入地平线,当天空依然有
红光照耀,大多的吸血鬼犹好梦正酣,我已经起来;因此,我比他们占有更多的优
势,也就是说他们足足比我少一个钟头可资使用。以前我未曾提起此事,不过那时
我自己也不晓得,一直到很久,我 发现这个事实。
第二天晚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