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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点您不知道的 作者:郭宝昌-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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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动来了,抓“五·一六”。我劳改四年什么也没参加过,不知“五·一六”运动为何物,却被揪出来第一个挨批斗,罪名是宣扬“封资修”毒素,破坏抓“五·一六”运动,其实是杀鸡给猴儿看,以震慑“五·一六”分子。我是只死老虎,自然是随便可以揪出来斗。我突然想起拣的那两本书,当时批斗有个毛病,动不动就抄家,集体宿舍谈不上抄家但也可以抄床的,若抄出那两本书就要罪上加罪,必须立即消灭。苦于没有下手之机,我已在专人的监视之下,上厕所都要跟着我。老天有眼,第二天全连集合准备开我的批斗会,我被监押在宿舍,随时准备押进批斗会场。

  会场上已唱起了“语录”歌:

  凡是错误的思想、凡是毒草,

  凡是牛鬼蛇神都应该进行批判,

  决不能让它们自由泛滥,

  决不能让它们自由泛滥。

  可巧,监督我的聂××去上厕所。天助我也,焉能错此良机!我迅速抽出床下的两本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扔在了火炉里,怕烧得慢,不住地用火筷子翻捅着,火焰起来了,那叫心疼,一种沉沉的犯罪感涌上心头。烧书?我对不起老托尔斯泰。我一辈子只烧过这一次书,总算解除了后顾之忧。每天八个小时弯着腰撅着屁股挨斗,整整一个月,备受屈辱。造反派终于给连部贴出大字报,说放着“五·一六”不抓,斗郭宝昌是有意转移革命斗争大方向。我终于靠边儿站了。可我这人是属狗的那一类,记吃不记打,“风头”一过又来劲了。

  由于有了捡书的经验,成了毛病,每路过垃圾池总要贼眉鼠眼,情不自禁地看上一看。我这人有洁癖,遇垃圾必要远而避之,可现在竟对垃圾也有了特殊的感情。老天不负苦心人,居然又捡了两本回来,一本是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一本是《罗曼罗兰文抄》。大喜过望,大概是哪位老兄也怕挨批斗,没有烧,却扔了。书页都散了,我重新装订;书脊贴上牛皮纸,用仿宋体写了《猎人笔记》书名,压平翻角,放到褥子下面。这两本书我一直保留到现在,尽管已新书满架,但这两本垃圾堆里捡来的书,我舍不得扔,有感情,它和新书并排放在书架上。这两本书若会说话,一定会亲热地叫我一声“哥们儿!”我很后悔,斗了我一个月并未“抄床”(也许我不在时早有人翻过),否则,我就有四本书了!

  一九七三年我戴着反革命的帽子,被分到并不拍故事片的广西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有了十平方米的一间斗室,依然无书可看,亦无书可买;就是有得卖,我也买不起。上有老、下有小,那点儿工资,糊口尚难以维持,还买书呢!改造了那么多年,我反动本性依然未改。

  我经常做梦,梦见书,梦见回到我的书房,那份惊喜,那份激动……我惊醒过,哭醒过,方知是一枕“黄粱”!这梦还不能向外人说,一说就成了“变天账”、“还乡团”、“贼心不死”,企图复辟资本主义。没有书读,在家里住也是活监狱。没书读的寂寞,是灵魂的寂寞!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我的书,我忍不住回忆自己的存书,分门别类地开了厚厚的一摞书单,就我记忆所及共两万一千八百册。后来我们厂的一位编剧看了,惊奇地说,不要说看这么多书,就是把书名全背一遍也够“牛”的了。每天把这些书名浏览一遍,那也是一种巨大的享受啊!

  “四人帮”倒台,上街游行,我喊哑了嗓子,三天说不出话来。一年以后的一九七七年夏,我突然接到北京“落实办”的通知,发还全部查抄书籍。我惊呆了、傻了、疯了!我哭,我笑!对政府的那份感激之情,无法用语汇形容。我没钱。从南宁到北京,硬座火车票也要七十多元,俩人的工资只够买一般张票。借钱也得去,借不到我走也要走到北京!

  我借到了钱,朋友们和我一样高兴。我终于踏上了北上的列车,两天一夜我只是坐在车上发呆,我只警告自己看见书不许哭,我一分钟都没睡。一回到家,妈妈知道我来领书,她十分兴奋。她估计查抄的金银财宝、全部存款也差不多该落实了。可我脑子里全是书。

  第二天一大早我借了一辆自行车,请了几个人蹬着三轮、推着斗车、拉着平板直奔国子监。负责人拿着我的书单把我领了进去,一进大院,令我瞠目:院里人来人往,混乱不堪,四周的大殿里,从地下一直到殿顶全是书。国子监,那是文化圣地呀!真是充满了书香,我的心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叫我差点儿没得心脏病。

  东廊子上挂着一个牌子:东城区。负责人把我领到殿门口,交代了一下就走了。殿内很多人在捆扎书籍。门口站着四个彪形大汉,光着脊梁,流着汗水,只看了我书单上的最后一行便高喊“两万一千八!”在殿内的一片呼应声中,一捆一捆的书像起猪圈一样地被扔了出来,不论薄厚,一捆都是四十本;于是有人喊数儿,有人记数儿,雨点般地从门口、从窗口扔了出来。四个大汉,明显地有使不尽的力气,头都不回地往背后扔书。

  “一捆、两捆……十捆……七十二捆……”他们大声地吼着。

  我心疼地想一捆一捆码好,可根本来不及,我忽然发现扔出来的书根本不是我的,有《高丽妇女史》、《内蒙古草原史》、《世界图书馆史》……肯定是一位史学家的书,书当然是好书,可都不是我的,也不是我需要的书。我忙大喊:“等等!等等!”几个大汉停了手奇怪地望着我,我说你们扔错了,这些书不是我的。

  大汉说:“我们不管是谁的,不是两万一千八吗?我们就管数儿!”

  我急了:“您按书单子找啊,我把人家的书拉走了,人家来了怎么办?”

  “你要不要吧?”

  “当然要了!我要我自己的,上边儿都印着我的名字呢!”

  “没法儿找!要,你就拉走,不要我立马儿扔回去,要不要?要不要……”

  大汉愤怒了,瞪着眼,歪着脖,声色俱厉,头上青筋暴露像审犯人逼供似的连珠炮一样地问我。我真懵了,有这么对待书的吗?有这么对待读书人的吗?国子监历来是人文荟萃之地,自打有国子监那天起,也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吧?这落实的叫什么政策!我知道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我只好哀求再帮我找一找。大汉说没功夫啰嗦,要不要……要吧?我拉回去没用;不要吧?可能连这些书将来也得不到了。咬了咬牙,要!

  “七十三捆、七十四捆……一百零五……一百八十六……”

  一捆捆的书又雨点般地扔了出来,我哭笑不得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是欲哭无泪啊!假如说劳改时认罪、服罪、深挖犯罪根源,是精神上的被“践踏”,那眼前这一幕却完全是形象化的“践踏”;文化被施暴,文明被摧残……受害者无能为力。大汉们是没错儿的,他们只负责月底前把大殿腾空。我垂头丧气地把书装车,临行时又要求负责人帮我找一找我的书,他说试试看吧,不一定行了,也许你的书早已被别人拉走了。

  把书拉回家我又傻了,“文革”中我家被扫地出门,现在只住七平方米一间小屋。床上、床下、柜顶墙边都堆满了书也不过只放了十分之一。看着小山一样的书,我的激情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了发愁了。只好去求亲戚朋友,每家存一部分,再将一大部分托运回广西。忙了几天才安顿好,我又依次整理了一下书籍,居然有一捆是我的书:那是《诗经》、《楚辞》、《石头记》、《文心雕龙》、《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历代文选》、《洪深文集》等等四十本。我燃起希望,又挨家挨户逐捆逐捆地找我的书,再无所获。我再奔国子监,迎头一瓢冷水,大殿早已空空。

  回到广西南宁家中,十平方米的小屋里又是书满为患,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那些书都不是我需要的,我还幻想着万一他们找到了我的书,我好拿这些书去换。半年,我的朋友们不耐烦了,叫我丢掉幻想,准备卖书!因为朋友来连坐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北京传来消息,我妈妈,还有我的亲戚朋友都不能再忍受书的“压迫”,已由我母亲做主全都当烂纸卖了。落实政策遥遥无期,我妈妈生活拮据,正好用卖废纸的钱补贴柴米油盐、青菜萝卜。我的朋友说了一句:“郭宝昌,你必须立即改变这种书贩子的状态!”于是领来书店收购旧书的人,一部分折价收购,大部分卖了烂纸,所留不到百本,我书香满室的美梦再次彻底破灭!

  以后新书逐渐发行了,我买不起,借的债还还不清呢!直到改革开放以后,提了工资,才节衣缩食地买几本书回来。九十年代后,才放手买书,现在,我又有几千册书了。然而这十几年的书劫,每当思及却仍耿耿于怀! 
  
第三节 书节
 
  改革开放以来,北京每年都要举办一次书市,大多在“劳动人民文化宫”。我一直把书市当做书的节日,也是读书人的节日。

  每逢书市,几乎所有的出版社、书商都要亮相,摆出自己看家的好戏,各有特色,争奇斗艳,琳琅满目,美不胜收,这是读书人的乐园。你可以站在书摊前,和摊主聊聊出版业的近况;你可以和不相识的书友谈谈近日又有什么值得一看的书;你也可以揣两个面包,拿瓶矿泉水穿来穿去尽情浏览,即使一本书不买,溜达上一天,那也痛快、过瘾,也是一种享受,那是只有读书人才能感受到的一种情趣,一种特殊的氛围。

  书市不同于书店,犹如现在的“超市”一般,进去一趟,什么日用百货、家用电器、衣服鞋袜,以至倭瓜茄子全可以买到,省却了东奔西跑。我由于所从事职业的特殊性,一年到头流窜于大江南北,偶尔在京赶上一次书市也不容易,但只要我赶上,我是必到书市走一遭的,过节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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