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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石的情绪很不稳定,当着郭佳的面就跟乃圆争吵起来,他说:“什么叫重新开始生活?你可以忘记过去,可以不找女儿,但我不!”
从夏石又脏又乱的单身宿舍出来,乃圆伏在郭佳的办公桌上大哭了一场。她知道夏石一定是听说了什么,才故意对她冷嘲热讽的。他要让她感到内疚,让她生活在痛苦之中,以洗刷自己犯过的错,毕竟,那个贼是在乃圆洗澡的时候偷走孩子的。乃圆觉得,夏石一直在恨自己,这种恨并没有因时间的流逝而变淡。
乃圆在街上到处乱走,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到处都在修路,脚走得很酸。
乃圆坐在出租车上,看到许多手牵手的情侣。
她知道,那些幸福的人中间没有自己。
第二天上午,乃圆把电话打到戈健办公室,戈健捂住电话小声说,我正在开会呢,什么事呀,中午谈好不好?戈健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又小又怪,和现实中的戈健仿佛不是一个人似的。
也可能他真的说话不方便吧。乃圆想。
过了一会儿,乃圆说,我就在你对面楼里,还是7楼那家餐厅,你开完会马上过来。关上电话,她把手机放包里,坐在座位上度日如年地等他。时间刚过十一点,餐厅里显得有些冷清,要是再过一刻钟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从临窗的大玻璃窗望下去,楼下的车流在阳光下一闪一闪,自行车变得像慢悠悠的虫子,慢行在车道两边。乃圆想起那一年,夏石骑着自行车满城转,从东城骑到西城,从朝阳骑到海淀,虽然乃圆心里明白,夏石那么干不可能找到蝴蝶,但如果那样能使他心里好受些,那就让他去吧。
那时候,乃圆很自责,她甚至想到死。可是,七年过去了,他依旧不能饶恕她,他要让她一生一世难过下去——乃圆眼前浮现出他暴怒时的表情,“什么叫重新开始生活?我不!”他冲她大声吼叫,眼睛里布满可怕的血丝。
十二点,戈健准时准点出现。
他是那么兴致勃勃,以为乃圆给他带来了什么好消息。乃圆原先想说的话,一时间又说不出口了。
“想吃什么,还是和上回一样的菜?”
这家店他们来过好几回了,差不多的菜全都点过一遍。戈健以为乃圆想他了,专门从单位跑过来同他一起吃午饭,其实呢,她是有话要说。同样是一顿午餐,他们的心情却不同,一个是快乐平和、充满希望的,另一个却在暗暗告别。
“下午你上哪儿?”
“哦,”乃圆显然是走神了,“下午我回单位。”
戈健看着窗外的景色,看起来他心情很不错,他并没有意识到很快就要发生的那件事。而此时此刻,乃圆却已打定主意了。
郭佳晚上来了一个电话,她和她的那个“明星”似乎闹了点矛盾,两人谁也不肯让着谁,都觉得自己有理。郭佳在电话中讲述了一些细节,虽然在数落那个男人的不是,可乃圆听出,那还是幸福。
乃圆觉得自己已被“幸福”这个词开除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今天又要亲手把它结束。
她拧亮台灯,一个人坐在灯下写信。同在一个城市里生活,还要写信,连乃圆自己都感到有点怪。可是,有些话当着他的面,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乃圆想起中午在餐厅吃的最后一顿午餐,心里真不是滋味。乃圆发现她今天穿的这件紫色针织衫上,组成图案的银细屑不断地往下掉,她的牛仔裤以及外套上布满细小颗粒,这些颗粒就像她的烦恼一样,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它布满织物的细小凹槽处,稍微一动,在灯光下就显现出来。
紫衣上的图案,是一只蝴蝶。
蝴蝶蝴蝶(11)
“你什么意思啊?”戈健的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变形,他问,“你的信我怎么看不懂啊?”
乃圆冷冷道:“信里写得很明白:我想跟你分手。”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戈健的情绪开始失控,他一连说了三个“为什么”,没有停顿,没有空隙,乃圆从没见他这么失态过。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打来电话了,自从乃圆把信投进信箱,她心里就像长了草,不知道戈健收到这封分手信会怎么样。她坐立不宁,也没心思上班,跟单位请了两天病假呆在家里,说是感冒了,其实全身的症状比真感冒还要难受,一会儿担心那封信可能会丢,到不了他手里;一会儿又恨不得跑到邮局,把那封信追回来。想法忽左忽右,总是走极端,以前乃圆从没有过这种感受,她想,我这是怎么了呢?
戈健的电话是在乃圆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打来的。
乃圆正一个人坐在冷清的餐桌前吃一碗素面,那面素得除了有几片切得细细的绿葱花,什么都没有,就像乃圆寡淡的心情,没油没盐,没滋没味。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显然收到那封信了,他说“你什么意思啊”的时候,声音是分岔的。听着这种声音,乃圆感到害怕。
“我爱蝴蝶。”
乃圆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她平静地放下电话,她想,她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她爱蝴蝶,就意味着她无法从过去的生活中走出来。延续过去的生活方式,就意味对那丢失孩子的寻找姿态。
生活,有时就是一种姿态。
蝴蝶蝴蝶(12)
乃圆以为过几分钟,戈健就会把电话再打过来,可是没有。
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四十五分钟过去了,电话静卧在那儿,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时候,她听到一首歌:“别哭,我亲爱的人,我想我们会一起死去。别哭,夏日的玫瑰,一切已经过去,你看车辆穿梭,远处霓虹闪烁,这多像我们的梦……”这是汪峰的一张CD,夏石最喜欢的一张唱片,以前每回他听到“我感觉冷,我感觉疼,你看那车辆穿梭,就像在寻找什么,他们就像我们的命运……”他都会跟着一起唱。
乃圆此刻再听到这首歌,越发觉得命运这东西不可捉摸。
“多年来,你活在对孩子假想的幻觉里。”
在没有戈健的日子里,他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比从前还要清晰。他在这间屋子里,走过来走过去,看报纸,打电话,吃东西,就像呆在自己家里一样。突然间这个人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心似乎被伤透了,连个电话也不打来,从那封“分手信”到现在,戈健再没出现。
乃圆冷静考虑了三天,她受不了了。她要去找到他,跟他在一起。她打了一辆车直奔戈健的单位。她走在空荡荡的高大走廊里,走廊的灯昏沉沉地亮着,电话铃在某一扇关着的神秘的门里徒劳地响着,一遍又一遍,没有人来接听。
乃圆在楼道里大声喊叫,喊他的名字,戈健——
回声,昏沉沉的灯在闪;
还是没有人来理她。
路过门房才被告知,半小时前,我们这里就已经下班了。
乃圆沮丧地往回赶。挤在人挨人的公共汽车里,几乎窒息。她想自己为什么要写那封倒霉的信呢,是自己提出要跟他分手的,现在这种局面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她越想越生自己的气,想揪住自己的头发打自己一顿。想抽自己嘴巴子。为什么自己总是把事情弄糟?七年前,要是不洗那个澡,女儿蝴蝶也不会丢。一星期前,要是不写那封信,戈健也不会离她而去。
她被挤得受不了了,只好提前两站下车。一路走一路哭,把天都哭黑了。她慢吞吞地上楼,慢吞吞地从包里摸钥匙,连廊灯都没有开——她懒得,就在黑暗中乱摸着,一下子,她的手好像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
一只手在寻找另一只手。
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
她不敢相信是他,她尖叫起来。
戈健用最快速度把门打开,一把将他的女人拽进来。门在他们身后慌乱地合拢,他抱住她,抱得紧紧的。
谁也没想起开灯这回事来。
13
乃圆和戈健结婚了。
就在结婚的当天,发生了一件事:夏石打来一个电话,说他们失踪七年的女儿有可能找到了,他正赶往去新疆的路上。
女人胸口的火山第一章 两个重叠的冬天(1)
诗人A
最初两次遇见诗人A都是在冬天,穿过季节交错的时间隧道,那种弥漫在我们四周的像雾一样的白色哈气仍时时出现,即使在这种炎热的衣裙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清晰曲线的夏天,我仍能看到那团迷雾似的白色哈气,它时时从我们口中吐出,像云朵,如棉絮,四处飘散。
“人有的时候就像鸟一样,即使大雪把一切都掩埋了,可他们还是要不停寻找。”诗人A说过的话,我一直记得。我知道我的回忆只能是众多絮片中的一两朵,我将以旋转的姿态捕捉它们,它们只可能在某一瞬间与我相遇,而大片流淌着的过去还在流淌着,我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又去了哪里。
在我对诗人A的回想中,那团白色雾气已成为他恒定不变的背景,就像数学里的一个恒定参数,就像物理里的一个固定不变的参照物,只要有诗人A出现,那些变幻不定的白色哈气以及伴随着那些气体倾吐出来的语言片断,就像拆散了的书页那样四处飘飞。
关于我记忆中的两个重叠的冬天与两个重叠的城市有关,它们一个是济南,另一个是呼和浩特。我是一个没有太多地理概念的人,以前这两个城市与我毫无关系,在家族里我甚至找不出一个亲戚(哪怕是远亲)跟这两个北方城市有着一丝半点的联系。在与诗人A见面之前,我从未留意过它们的地理位置,虽然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之后,每天都有《天气预报》节目,在那个节目里,全国的主要城市一目了然,但我总是把上述两个城市漏过去,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