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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愛管閒事。但共處了幾個禮拜,不能算是陌生人吧?如果知道她的名字,
或許可以為她做些什麼,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雖然洠в羞@麼做過,但試試總無妨。
「為妳說個故事,好嗎?」
我為她說了一個洠в袑懲甑墓适隆D鞘且粋發生在古老年代,仍然會將女巫曝日
祈雨,或者在天災的年頭,將年幼的童女活活吊死,祈求神怒平息的年代。
那個可憐的童女就這樣被自己的父親親手吊死,可能是天賦、或者一些臁Γ
無法安息,只能痛苦的依附著腐敗的肉體,卻天天祈陡赣H可以將她抱下來,帶
她回家。
直到一個路過的妖族憐惜這樣早逝悲慘的年輕生命,將她抱下來。
上吊的女子聽到入神,臉孔蜿蜒著淚。她嘶啞的問,「…後來呢?」
「妳若不下來,我怎麼告訴妳『後來呢』?」
「我…我、我不能,他要我留在這…」
他?「他是誰?」我反問。
「他?他…他是…」她露出迷惘追憶的神情,「他…他是…」
啪的一聲,她脖子上虛幻的繩子斷裂了。我看到雪白的光閃爍,像是一種看不懂
的文字,很快的洠氪髿庵校Я恕
她手足無措的落地,摸著自己的脖子。看到我注視著她,她掩面,「不不不,別
看我,別看我…我很可怕、很可怕…」
真正可怕的,從來不是鬼魂。是貪婪、是執念,而不是原本是人類的鬼魂。
「妳不是想知道後來怎麼樣了?」我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啟那篇殘稿的檔案,「
妳可以自己看。」
她微張著嘴,著迷的看著那個故事。而我找到了梳子,幫她將頭髮梳整齊。
這是從地基主那兒學來的。「梳髮」是一種重要的儀式,尤其對女人而言。梳髮
可以讓人心情平穩下來,對於鬼魂來說,梳髮是種安撫,能夠重整自己曾為人的
記憶。果然,在梳髮的過程中,她的容貌漸漸和生前洠в袃蓸樱囝^也可以縮回
口腔。
或許她不是個美女,卻有種楚楚可憐的清秀。
等她從殘稿中清醒過來,帶著惆悵問,「為什麼洠в袑懲辏俊顾松n白點以外
,已經和人間少女無異。只是胸前還殘留著混著血的唾沫痕跡。
「…這是從虛空中閱讀到的『故事』。他們後來的故事還洠Оl生,所以我還不知
道。」
她望著我很久,茫然的。「那麼,你讀得到我的故事嗎?」
我並不是神。當然,我想要的時候,還是可以辦到,但很花力氣。不過,我不忍
拒絕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我不忍心。
結果,我發現,我居然「讀」不到她的故事。
這太奇怪了。我只讀到一片空白。說是空白也不太對…像是她的故事用鉛筆寫就
,卻被擦拭得一乾二淨。當中有些偅俚暮圹E,但也辨讀不出來。
從來洠Оl生過這種情形。耄щ'的,我感到危險、甚至有些恐懼。
「…妳叫什麼名字?」
「我叫…」她愣了一下,眼神空洞,「我、我叫…我叫什麼呢?」
我突然,覺得有點冷。
我所在的療養院,位於山區,綠意盎然,樓牆爬滿了藤葛,幽靜而美麗。
這是中部市立療養院的分院,收容著中度以上的病患。雖然幾乎是洠в腥K希望
的精神病人,但依舊有輕重之別。真的完全不知人事的,收容在三樓以上,過著
和植物人洠蓸拥纳睿渌杏行袆幽芰Α⒉糠萆羁梢宰岳淼模≡谌龢且
下。
分院共有三棟,一棟是醫護人員辦公大樓暨急蕴帲粭澥悄胁』嫉模硪粭澥
容女病患。
雖說只收中度以上的病患,但最近的精神疾病像是瘟疫般蔓延,病床吃緊的情形
下,有些輕度病患不得已送到這兒來。譬如我,和一些被軍隊送過來的阿兵哥,
還有一些憂鬱症患者。
院方為我們這些輕度患者安排了散步時間,一天有幾個小時,可以到天井晒晒太
陽。
我向來是獨來獨往的。越正常的人越希望離我遠一點。尤其是那些阿兵哥…我明
白,他們也明白,自己什麼病也洠в校皇悄弥@流行病當幌子,好脫離枯燥乏
味的兵役罷了。
這些正常人保有著正常的生物本能,知道要遠遠躲避我的鬼氣。他們總是蹲在一
起抽煙,對著女病患的病棟齜牙咧嘴,偶爾有比較平頭整臉的,就大呼小叫的吹
起口哨。
其實想打聽什麼事情,問他們最明白。但他們害怕我。
第一次,我對這種情形感到挫折,甚至嘆了口氣。
「頭回聽到你嘆氣欸。」蹲在我身後的老頭赫赫的笑,「我還以為你是鐵皮做的
,聽護士說,你看到死人,連眉毛都洠О櫼幌隆!
「死人不可怕,活著的人可怕多了。」
老頭笑得更大聲,「是個翻過跟斗的!抽根煙?」
我搖搖頭。他眉間有黑氣,壽命快要終了了。這可能是他不畏懼我的緣故。我跟
他聊了一會兒,他說自己的腦子住了另一個人,不時會昏迷,做些自己都不知道
的事情,「那傢伙知道我要死了,頭也不回的走了。呸,洠Яx氣的枺鳎
他很健談,不發病時是個歡快的人,護士都喜歡他。我心裡動了動,「…你知道
死在我房裡的護士小姐叫什麼罷?」
「知道呀,阿梅嘛。小可憐兒似的,老被學姊吃得死死的…」
「她姓什麼?全名呢?你知道嗎?」
「我怎麼會不知道?我老吳可是這院裡的包打聽!她就姓…姓…」他露出迷惘的
神情,摸著粗短白花的頭髮,「怪了,怎麼話到舌尖兒就忘了呢?她明明跟我很
好呀!她叫什麼梅呢…?」
最後,他答應我,一定打聽出「阿梅」的真名給我。
第二天,他給我的答案讓我錯愕。
這位叫做阿梅的女孩兒,在院裡服務三年的護士小姐,居然洠в腥讼氲闷鹚娜
名。
像是她的名字用鉛筆寫就,被粗魯的抹煞了所有的痕跡。
老吳說,想不起姓名本來不算什麼大事。大家都在醫院裡工作,頂多叫名字,誰
會記得姓和全名呢?他有點不服氣的拜託護士小姐去幫他查一查,總有名冊,再
不濟也有排班表吧?
但是跟阿梅有關的排班表都不見了。護士們七嘴八舌,有的說是資料室搬家丟了
文件,也有人說警方拿走了排班表,洠颤N人很認真的去看待這件怪事。
「但是,小夥子,我覺得不對勁。」老吳壓低聲音,有些興奮,也有點恐懼,「
護士小姐是有名牌兒的,你知道吧?」
我點了點頭。這分院規定,醫護人員要把名牌別在胸前的口袋上,每個人都有個
小小的名牌。
「阿梅啊,有個備用的放在她的櫃子裡。」他四下張望,確定洠说臅r候,緩緩
的攤開他的手掌。
那是個小小的、護貝過的名牌。從外觀來看,並洠в衅茡p。
但這個洠в衅茡p的名牌,卻只勉強可以辨識出後面的那個「梅」,前面兩個字都
被墨染污了。
她的名字,被吃掉了。
「你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老吳問。
我總不能告訴他,阿梅現在還在我房間吧?
「洠颤N,單純好奇。」我淡淡的回答,「剛住進來就看到有人死在房裡,隨便
誰都會覺得奇怪吧?」
「別說你覺得奇怪,我也覺得很奇怪。」老吳咕噥著,「阿梅雖然像個小媳婦兒
,動不動就哭,卻怕痛得很。她失蹤前一天,還跟我有說有笑,勸我信佛呢…」
「失蹤?」
「嗐,她一夜洠Щ厮奚幔岜O以為她洠д埣倬屯獬觯瑲獾煤堋5峭黹T口的守衛
還見她行色匆匆的進了醫院,卻洠艘娝鰜怼U麄醫院翻騰,就是洠д业饺耍
誰會想到她會在這上鎖的空病房上吊?說也奇怪,門鎖得好好的,她怎麼進來的
?」
我想起站在「新家」門口的時候,醫護人員用鑰匙開大鎖。那是個單獨的鎖,像
是鎖機車那種。醫護人員嘮叨的跟我解釋,有些病人會偷溜到空病房,讓醫護人
員虛驚一場,所以才鎖得這樣嚴謹。
「有個窗戶是破的。」我進門的時候還看到一地碎玻璃。
老吳不以為然,「阿梅的膽子洠Ю鲜蟠螅觞N敢爬到二樓打破窗戶還爬進去?
」
的確很不尋常。但更不尋常的是,跟我分別後,老吳當晚就猝逝。
我不懂。當然,我知道老吳大限不遠,但怎麼會呢?他的時間應該還洠У健
我裝作不經意的在護士站前面裝開水,護士們驚慌的低語。從破碎的絮絮細語中
,組織出老吳不是死於心臟病,而是藥物過敏。
當然,他一個住院幾十年的老病患,不會有人為他抬棺抗議的。看起來是很普通
的醫療疏失,就像阿梅也是很普通的上吊。
大概只有我這瘋子覺得不尋常吧。
因為,我也不記得老吳的全名。他明明告訴過我。
椋涎劬Γ以噲D從虛空中「閱讀」他的故事。得到相同的空白,和阿梅一樣。
我不懂。
回到病房,阿梅靜靜的在角落翻閱我的書,當然,是我燒給她的。我踱到窗前,
望著中庭。一個醫生匆匆的走過去,我知道他,當然也知道他的名字。
然後,試圖「閱讀」。
我很難跟你形容「閱讀」別人的人生是怎麼回事。像是許多幻燈片飛快的刷過去
,無數畫面,你還洠Э辞宄蛽Q下一張。但你懂裡頭的意思,你會「閱讀」到他
所有過往,非常快速,或者是因為超量處理這樣的資訊,會產生極度暈眩,然後
吐出來。
於是我跪在地板上乾嘔,全身顫抖、疼痛,冷汗不斷的滴下來。
這是代價。這就是未經同意「閱讀」他人人生的代價。有些人願意讓你閱讀,通
常是含冤的死人,閱讀活人、或者是防備心很重的死人,就會有這種痛苦莫名的
反應。
「你不要緊嗎?」阿梅飄過來,滿眼的驚慌害怕,「我去叫醫生…」
咬緊牙關,我深深吸了幾口氣,「…別。我洠隆!
「這樣不行,我還是…」她想按呼叫鈴,卻撈了一把空。她愕然、漸漸悽楚的表
情讓我很不舒服。
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