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问他即可。数不齐人饭也吃不下,着急,出汗、面如土色。这么小的孩子对数字这么热爱,
实在罕见。现在全社会都在提倡向科学进军,没准自己班里已经出了一个华罗庚——的胚
子,别误了他。李阿姨想到自己的一生,估计是瞎了,如果临死能说红旗上也有几滴她的鲜
血,就全指望这班孩子蘸上她的血一块堆儿去染红旗捎带脚混上一些。不可能那么倒霉,几
百个孩子一个烈士不出。要紧的是从现在做起,有苗头的都对他们好一点,广种薄收。方枪
枪倒不比张宁生高晋这几个打架手黑的孩子更有烈士相,但也不怕他没出息,哪怕光当个部
长,年愈古稀回忆起谁给他启的蒙,登在报上,啼嘘涕下,一派动人。那时尽管自己穷困潦
倒,瘫痪在床,倒不一定出头自首——这点骨气是有的——也可悲欣自许,憨笑弃世,让部
长想死。李阿姨追终抚远,两滴清泪不觉挂腮,底下一片孩子吓得屏息敛气。
别看我,干万别看我。方枪枪心里打鼓,悄抬一眸,正与远远投来的李阿姨目光相逢。
李阿姨目光是温柔的,殷殷期许的,方枪枪这厢早灵魂出窍,手脚冰凉,认定今晚将成李阿
姨的腹中餐。我还小啊,肉也不香,为什么你不先吃又白又胖的陈北燕?想到此生皆休,方
枪枪也不免泪挂双腮。
这孩子有良心,我哭他也哭,俺俩感情这么深这我倒没料到。这么想着,李阿姨又死盯
了方枪枪两眼。
晚上,别人都睡了,陈南燕躺在床上看见地上一个黑影向她爬来,爬到她的床边黑影跪
立起来,借着月光她认出是大二班的一个男孩。
男孩满脸泪水,哽咽着小声对她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千万千万别告诉别人,一定
保密,你发誓。
我发誓,我干万干万不告诉别人。陈南燕很兴奋,催促道:什么事你快说。
咱们班李阿姨是妖怪变的。
真的。陈南燕大惊失色。
不骗你。男孩悲痛地说,今天晚上她就会来吃我。她已经吃了咱们班好些人了,我数
过。现在轮到我了,她知道就我发现了她,所以先吃我。
那你怎么力、呀?陈南燕既害怕又同情。
没办法,打不过她,可我不想死。男孩头顶着床栏哭出声。哭了会儿又说:你能让我在
你床底下躲一晚上吗?
能能,你躲吧。陈南燕侠义地说,看着男孩爬进她的床下。
陈南燕睡不着,想得很多。她问床下的男孩:你说咱们两个合起来,打得过李阿姨吗?
不知道。
陈南燕跳下床,爬进床底,用手摸到那团热乎乎的肉体:我想去打死李阿姨——咱俩一
起去吧。
我不去。男孩说,你也别去。咱们班小孩都加上也打不过李阿姨。
男孩向女孩身边靠过来,两个孩子身体紧贴并排趴在黑暗中,女孩能感到男孩的身体在
抖。
一个小孩下床尿尿,光着脚丫走过他们眼前。
陈南燕往外爬,男孩拉住她:你去哪儿?
我去看看李阿姨。
别去。
我不碰她,光看看。
那也别去,她该吃你了。
看看李阿姨变成妖怪什么样儿就回来。
那对脚丫又走回来,爬上床。有人大声说梦话:那就算了……陈南燕爬出床,又回身拉
那男孩想让他一起去,男孩很沉,死活拖不动。
陈南燕自己出了小房间,穿过大寝室,回头看一个小黑影远远跟着她。她走进活动室,
阿姨的值班床就在门边。她看到床上蜷伏着的黑黢黢一堆东西,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
发都飘了起来。她走近床前,那堆黑物毫无声息,她一刹那想到了很多可怕的情景,还是不
由自主一伸手掀开被子,一团热气扑面而来,有很浓的膻气。被子里的人说:你干嘛?
陈南燕一声没吱,回头就跑,在大寝室还和那男孩撞了一下,双方恐怖之极。
几天以后,方枪枪看见陈南燕哭着被李阿姨揪着小辫卷着铺盖轰出高间。
李阿姨纠集全体小朋友列队,让陈南燕站在队前,指着她说:“你们这几天大概也都听
陈南燕说了,我是个妖怪变的。现在我让陈南燕当众讲一遍,我是不是妖怪——我是吗?
你不是。陈南燕哭丧着脸说。
你这算什么问题?
造谣。
性质严不严重?
严重。
严重怎么办?
改。
怎么改?
陈南燕开始在沿着一排排孩子走动,挨个辨认他们的脸。
在陈南燕背后还有一个造谣者,我们现在就把他揪出来。李阿姨喊:一个男生。啊哈,
太恶毒了,居然造这种谣破坏阿姨威信,决不轻饶。陈南燕,你可仔细,找不出那个人,我
就认为是你。
李阿姨艰难地朝孩子们微笑:你们信吗?这可能吗——大声回答。
孩子们齐声说:不一可一能。
是不可能嘛,我要是妖怪,你们怎能好好的一个不少——我现在还要辟一个谣:那些生
病回家的孩子我已经全通知他们家长明天送回来了。咱们再让方枪枪数一遍。
陈南燕走到方枪枪面前,停下来,方枪枪血都不流了。
就是他——陈南燕一指。
方枪枪膝盖一软,刚想下跪,李阿姨大手忽忽生风掠过他左耳,把后排的高洋揪出列。
高洋杀猪般号叫、恳求:饶了我吧,不是我,冤枉。
我含泪看着替罪羊高洋被李阿姨拖走,默默地满怀歉意地向他告别:永别了,朋友。别
记恨我,我实在不能救你,咱俩加一块也不够李阿姨塞牙缝的,以后我会为你报仇。
我毫不怀疑高洋此去将被李阿姨细嚼慢咽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可怜的高洋,你将要
很疼。李阿姨的表白十分可笑,班里一个孩子不少丝毫不能证明她不是吃人的妖怪,反而暴
露出一个更可怕的真相:她每吃掉一个孩子,就会用一个小妖变成那孩子的模样。这是一个
很简单的是个妖怪就会变的戏法,只能骗骗无知的孩子瞒不了我。
我料到李阿姨早晚要把保育院的孩子吃光,用她手下的小袄代替,因为小妖听话,好
管。我是妖怪也会这样做,当我偷吃糖时也会用糖纸包上一颗土坷垃充数。这一手很高明,
不显山不露水,看上去还是那么多孩子,其实瓤都换了,爸爸妈妈也蒙在鼓里,还美滋滋地
替人家养小妖。好妖怪,你真够狠,把我们都当傻瓜测了。可惜呀,你万没想到这一班貌不
惊人的孩子里有我这么一双火眼金睛。哼哼,有本事你就跟我斗吧,看最后谁赢。
我深知掌握秘密的人有多危险。它们都想除掉我。眼下暂时没事全在于我的身份没有暴
露。我的冒失已经使两个小朋友丧了命,现在必须谨慎从事。我不能像小喇叭似的到处广
播。小朋友中已混进了很多小妖,有些可以识别,譬如陈南燕,我知道她是只波斯猫变的。
高洋,是个长臂猿。有些是我不认识的动物变的,这就很难办,说给谁也没人信,动物园里
没这种动物,到公安局他们也不会承认。搞得不好,它们还会倒打一耙,说我诬赖它们。必
须要有证据,否则打不着狐狸还得惹一身骚。
我一直猜不出李阿姨是个什么精。她的身量摆在那儿,原来肯定、起码也要是只大型猛
兽,变成人才有这个儿。但究竟是老虎、金钱豹还是大象,很难估计。有一次她刚洗完头,
边走边打哈欠,有人叫她,她就那么大张着嘴、瞪着眼一回头。我恍然大悟:这活脱一个狮
子甩头啊,狮子精没跑——很多石狮子都有这个造型。
这个发现加剧了我的恐惧,也彻底打消了我独自一人消灭妖怪的雄心。谁都知道一个人
只身和狮子搏斗那叫白给。怪不得李阿姨吃那么多小孩还这么瘦,狮子的胃口大呀。如此一
说,幸免的可能也很校我算过,就算李阿姨一天吃一个孩子,比较节约,最后一个吃我,不
到半年也就轮到我了。
这种日子很煎熬人的。生活在一头狮子嘴边,不能跑又不能说,等于是它饲养的口粮,
不知道哪天它一舔舌头就把我吃了。我连饭也不爱吃了,不愿意显得胖。我看到方超在同龄
孩子中突出的超重,吃饭时还那么不管不顾,就为他难过:还瞎吃呢,李阿姨下一顿饭准是
你。毕竟是一奶同胞的兄弟,要喂狮子了,怎不叫人伤感?星期天回家,我看着方超就红眼
圈,什么都让着他,吃饭时也紧着他吃,自己不怎么动筷子。看到他吃得快活,越发肥嫩可
口,令人垂涎,不免垂下泪来。
方妈妈摸我额头并不发烧,再三问我: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跟爸爸妈妈还不能说吗?
我哽咽着指着方超说:他快死了。
方妈妈方爸爸都非常生气,一起叫:好好的你怎么咒起你哥哥来了。
方超全不在意,笑嘻嘻地雨点般下着筷子对他爸他妈说:方枪枪脑子坏了。
我心说:你们哪知道我的难处,想在保育院活下来太不容易了。
再一深想,我不由号啕大哭。
我决心用计谋使李阿姨想吃也没法吃我。我主动接近陈北燕,屈尊吃一些她的糖果,和
她共用喝水杯和饭勺。
我认为李阿姨永远不会吃她,因为她有肝炎,吃了她李阿姨也该传染了。我的如意算盘
就是从她那儿得点肝炎,这样也许能活着离开保育院。陈北燕自从得肝炎吃激素变成个胖子
之后,在保育院很受歧视,除了她姐有时跟她说说话,没人跟她玩,经常自己很寂寞地独自
靠墙坐在小椅子上。汪若海给她起了个很形象的外号:大脸蛋子。大家都这么叫她,好像她
是个日本姑娘。
大脸蛋子对方枪枪主动和她套近乎十分感激,差不多是以一种逢迎、言听计从的态度讨
好他。我也确实需要一个听众,一个可以切磋、议论、证明我没疯确实很杰出很有预见性的
崇拜者。大思想家都知道我的症结:再也没有比独享思想成果更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