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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梦境中没有出来,泡泡说,刚睡下,你闹着要起来干活儿,该起来了,你又睡不醒,快去打开客厅,招呼客人。虎头飞快起身,眨眼间,已经把自己收拾利落了,给泡泡准备妥帖洗漱化妆用具,撒腿跑了。
泡泡知道是乏驴来了,把大事托付给这个人,她是有把握的,这么早来府上,不用说,带来的一定是利好消息。她不敢怠慢,略事梳洗,表示悦己者不在而不容,或者至亲见面家无常礼,有些面色憔悴花容失色地出来了。果然是乏驴,虎头已沏了茶,在旁边躬身伺候,龚七不敢随便进客厅,在门外迎候泡泡。乍一见泡泡这等模样,嘴脸一下子变得十分夸张,一时恢复不了常态,也忘了该说什么。泡泡有些气恼,又有些伤感,她心道,我便是灰头土脸,也不至于丑到让人惨不忍睹的地步吧。泡泡已走过身边了,龚七错了位的那根筋才回转归位,他忙说,打扰二太太,乏驴大侠有要事求见。泡泡撂一句,跨步进了客厅。看见乏驴一手端碗,嘴搭在碗边,刚要喝茶,便说:
“怠慢,怠慢,睡得死了,劳大侠久候。”
乏驴像龚七那样,目不转睛盯住他,搭在碗边的嘴唇仍牢牢地搭在那里,既不挪开,也不喝茶。泡泡没有气恼,心下却不由得伤感。闹了半天,任何女人都是一张薄皮,哪怕你是世间最艳丽的花儿,一场风雨过后,都要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的了。随即又有了一层伤感,人都说我生得美丽,我也颇为自信,原来却得益于妆扮之力,稍不用心,本来面目就露出了。忽而又想,自己虽算不得天生丽质,却从来是不刻意修饰的,只是嫁作他人妇后,迎来送往,得给夫君长精神,稍微比当女儿时用心些,今天只是稍显随意些,她是照过镜子的,在这些男人眼里,怎么就会变得如此恐怖呢。她羞涩一笑说:
“实在抱歉,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如今悦己者身陷囹圄,又出来的仓促,披头散发迎接贵客,实在不得体。只是心急如焚,吓着大侠了,还请大侠格外谅解。”
乏驴也回过神了,他为自己刚才的失态万分懊悔,他美美喝了一口茶,赧颜道:
“二太太误会了,马爷不在面前,我也只好管住自己的臭嘴了。要是马爷在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夸赞二太太呢。人常说天仙下凡,那纯粹是空口说白话,要是见过二太太此时的模样,敢保把他们震得半死。”
泡泡这才明白龚七和乏驴为何会有那样的眼神了,这一来,她心里甜滋滋的,却更手足无措了,便转变话题说:
“我一见到大侠,便知大功告成,心里很是得意,在想:茫茫人海,老爷为何就能摊得上大侠这样的朋友呢。老爷为人侠义慷慨,与大侠惺惺相惜,也许是该当的,可小女子如我者,何德何能,叨光老爷,又叨光大侠,是否奢侈了?还有,大侠霹雳一方,为何得了这样一个名号,小女子恐怕冒犯,实在不敢叫出口,敢问高姓大名,以后称呼起来也就方便些了。”
乏驴立起身,呵呵一笑说:
“乏驴与马爷一个在地,一个在天,与二太太,一个是神仙,一个是鬼魅,按说天地相隔,人神殊途,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却竟然走到一起了,只能说是缘了。至于在下的名号,完全由朋友所赐,朋友爱惜我,赠我以重礼,我当善加珍摄才是。还请二太太不要嫌名儿糙了,以二太太的金口叫出来,在下才觉出,这个名儿实在光华四射,千金不易。”
乏驴的一席话夸得泡泡心里暖洋洋的,心想听说这个乏驴是兵痞出身,又常年混迹地痞流氓伙儿中,不料想,却是一个别有情趣的人呢。她羞涩一笑,鼓足勇气说:
“既然大侠爱惜这个名号,又蒙格外允准,我只好斗胆直呼其名了。乏……”,才叫了一半,她感到格外夯口,怎么也叫不出来,被乏驴刚才的一番夸赞,心情好,脸上已经红云冉冉了,此时心里一急,脸色宛如三月桃花,油灯昏黄的客厅顿时霞光绚烂。她略一忸怩,立即稳住神儿,笑说:“我还是叫大侠吧。大侠者,侠之大者也,与阁下行为性情正好相符。”
乏驴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多年的铁血生涯,早让他对儿女情长不感兴趣了,事实上,他对俗世间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很淡漠了,相反,他时常为人们的看不开而深感悲哀。人来到世界上本身就是一桩谬误,从脱离母体坠地的那一瞬间,就在向死亡走去,有的人只不过走得慢了一点,便自夸寿比南山寿与天齐,有的人只不过走得快了一点,便伤悼不已,觉得吃了多大的亏似的。想想看,干什么来着,人生只不过是一趟旅途,谁都是走路过客,旅途长的人多走了一截路,多受了一些风尘之苦,有什么值得夸耀的,旅途短的人,也许少看了一些风景,可也少吃了许多苦,又有什么值得悲哀的。更有可笑可怜者,以为手中有银子便福如东海了,以为头上戴了一顶官帽,便人生不朽了,为了这些无用的东西,最终落得个被自己苦心挣来的银子压死,被自己泼命挣来的官帽把头压得看不见了。阅尽人间沧桑,做人还是要做马正天这样的人,银子永远是自己的奴婢,指使它去勾引女人它不敢不去,挥手让它去为大伙儿效力,它不敢不尽全力。即便如此,他今天依然为银子所累,说起来也没什么,奴才欺主的事多了。有些主子是该受奴才欺的,因为他事实上一直在给奴才做奴才,像马正天这一类把银子不当回事的人,反被银子所欺,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了。他简单地把昨夜面见袁征三的事说了说。咳,乏驴不由得再次对人世的无常感叹。当年战场上的死敌,劲敌,当年的官如今身在江湖,时常做一些让官头痛的事情,当年的匪如今却是官了,专门对付那些难以对付的匪类。这还不是最荒诞的,那地方除了知府和持有知府手令的人是进不去的,昨夜,乏驴赶到牢房,已经鸡叫二遍了,他怕夜里被火枪所伤,离老远便叫喊:乏驴请见袁征三袁大人!只叫了三声,岗楼的铁栅栏便哗然开了。一狱卒说:大侠请进,袁爷在里面候着。见了面,袁征三仍然把那张死人脸板得跟顽石相似,不等他开口,便说:坐吧,我知道你的来意了,咱们喝酒。于是,两人开怀畅饮,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其间,两人几乎没一句话交流。酒毕,袁征三说,非常之时,非常之地,不多留了,请回吧。乏驴说,感谢袁爷美酒,等到马爷无事时,兄弟一定博取袁爷一醉。袁征三说:好的。
关于马正天的事两人始终就这么胡子眉毛提了一句,泡泡听了,心里也胡子眉毛乱糟糟。你去了一趟,一句关键话没说,人家有用的话一句没说,连没用的话都没说几句,对老爷的安全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你倒好像是得了大赦令一般,这让人心里怎么踏实得下来嘛。心里的话嘴上不好说出来,乏驴却懂得她的意了,他灿然一笑说:
“二太太放宽心,马爷在袁爷手上,比在什么地方都安全,就是知府有心要害,也得不了手的。一大早叨扰二太太,现在没事了,在下告辞。”
泡泡是何等机敏之人,略一想,便全明白了,袁征三要是有心谋害老爷,是决不会允许乏驴进到那种紧要之地的,放他进去,本身就是尽在不言中。此时无声更有声,原来如此微妙呀,江湖人物为人行事,与我等俗人全然不同的,与他们交往,省却了多少口舌,而无论言语如何滔滔,口舌多么雄辩,总是空的,不作数时,一风吹干净了,不留一些痕迹,堂皇承诺又有什么意思呢。到底还是女儿心性,心中疙瘩结的快,解的也快,她笑脸盈盈,向乏驴婉转福了一福,说:
“大侠恩德,马家阖府永不敢忘。过一会儿,我便去拜见知府大人。不过,当下小女子敢不敢问:等我家老爷回来后请大侠喝酒呢,还是大侠先期独自润润嗓子呢。”
“呵呵,二太太时刻不忘在下的酒事,那就讨些许酒资吧。”乏驴知道这是一桩救命人情,泡泡如果不略有表示,终究心中不安,便愉快应承了。虎头搁下怀中茶壶,快步奔出去,不一会儿便捧着五锭大银回来了,乏驴也不客气,不等泡泡说,便从虎头手中撮起两锭揣入怀里,呵呵笑着,拱手道:
“一个月酒资有了也!”
说完,转身如风扬长而去。
泡泡决定趁热打铁拜会铁徒手。她知道,真正掌握马正天命运的是铁徒手,关在郊外牢房的马正天除非遭仇家暗算,只要袁征三这一关把好,任谁也无法得手。铁徒手暂时还不会把马正天怎么样,他的命在他眼里一钱不值,他要的是银子。泡泡一连换了三套衣服,都觉得不满意,她每换一套,都要问虎头怎么样,虎头的回答只有一句话:二太太穿上这套衣服再好不过了。第三遍这样回答时,泡泡恼道,你这死丫头,满嘴都是再好不过,到底哪个再好不过吗?虎头说,二太太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是再好不过的,别说这些再好不过的衣服了,就是穿上粗使丫头的衣服也是再好不过的。虎头还小,不会说话,但,泡泡已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心中甜滋滋儿的,却假意斥道:你这死丫头越来越放肆了,我怎么可以穿粗使丫头的衣服,在你眼里我是粗使丫头?虎头当真吓坏了,拖着哭腔说,二太太饶命,丫头不是这个意思,打死我,我也不敢生出这些个坏意思来的。泡泡忍住笑,追问道,不是这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虎头想了想说,丫头是想说,任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二太太身上都是再好不过的。泡泡继续寻找再好不过的衣服,手不停,嘴也不停,她说,你这丫头越来越胡说了,不好的衣服穿在我身上却是好的,这又为什么?虎头说,其实丫头也不大明白,想来想去,其中的道理就是,二太太的人生的好,衣服也跟人好了。泡泡早明白虎头的意思了,可自己明白,和别人明白说出来,感觉是大不一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