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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华-在细雨中呼喊-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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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问:“你挑得动煤吗?”我的同学脸上堆满了聪明的笑容,他说:

    “不让我试试,你怎么能知道呢?”

    国庆以自己的诚实和精于计算,不久以后就博得用户的信任。煤厂的发货员无法在斤两
上捞到他一丝便宜,到头来他稚气十足的神态,以及众人皆知的遭遇,使发货员出于喜爱和
怜悯总是多给他几斤煤,当然最终受益的还是用户,反过来这种受益又使国庆生意兴隆。他
几乎击败了那位在这个职业里干了二十多年的同行。

    国庆后来的这位同行,在我记忆里有着十分醒目的形象,这个矮小的男人差不多是一个
白痴。谁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别人随便叫他什么名字他都会答应。当他挑着煤急匆匆走
去时,我们的叫唤是不会得到回答的。只有他挑着空担子同样急匆匆走来时,他们对他随心
所欲的叫唤,他都会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答应。那时候我总是叫他“国庆”或者“刘小青”,
而他们则叫出我的名字。他“嗯,嗯”地走去,从不抬起头来看我们。他永远是急匆匆地走
路,仿佛他一辈子时刻都在赶火车。有一次我们叫他“厕所”,他也答应了,那一次把我们
笑得全身发颠。可是这个对自己姓名满不在乎的人,对钱就一丝不苟了。而且他计算的速度
惊人的快,当那些用户刚开始罗罗嗦嗦算着该付多少钱时,他已经把数目告诉他们了。这是
居住在孙荡的人所听到的他唯一的话。

    国庆和我们一起取笑他时,显然没想到日后竟然成为了他的同行。国庆的加入使他的饭
碗敲掉了一个大角,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忙忙碌碌,这个可怜的人开始有更多的时间挑着空荡
荡的担子,在街上寂寞却依然匆忙地行走。他似乎一点也不嫉妒国庆,我怀疑他可能不具备
这样的能力。这个对自己职业兢兢业业的男人,从来没有在脸上流露过笑容。他把煤倒入用
户家中的煤篚后,还会十分自觉地从门后拿出扫帚和簸箕,清扫地上的煤屑。然后异常严肃
地挑起空担走了出去。可是有一次在街上看到挑着同样担子了的国庆后,他竟然笑眯眯起
来。谁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样建立友谊的,人们开始经常看到这两个满身煤灰的人,在茶
馆里相对而坐,笑逐颜开地喝着茶水。那个拥有无数名字,其实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前辈,像
个仆人似的把双手放在腿上,只是在喝茶时将一只手提起来一下。国庆就完全不一样了,他
在茶盅旁放着一块手帕,喝一口茶水便擦一下嘴。衣衫褴褛并且脏肮的国庆,完全是一副落
难公子的姿态。他们看上去虽然亲密无间,可没有人听到他们有过交谈。国庆获得职业后不
久也获得了爱情,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长大以后也许是个美人,在当初可是看不出这一点。
我见过这个名叫慧兰的小姑娘,那时候我还没有回到南门,国庆对她似乎还不屑一顾。她家
就在国庆家所在的那条胡同。这个扎着两根翘辫子的女孩,总爱站在门口甜滋滋地喊:

    “国庆哥哥。”她家的院子里种着令人激动的葡萄,有一年夏天,我和国庆,还有刘小
青曾经有过一个周密的计划,将院内的葡萄在某个深夜洗劫一空。可是她家的围墙太高了。
不过我们真正失败的原因还不是围墙,我们谁也无法在深夜出来,而不让家中的大人知道。
那时国庆的父亲还没有离家出走。一想到成年人对我们可怕的惩罚,我们的计划尽管周密,
也只能成为空想。因此当国庆看到这个黄毛丫头后,已经升入初中的刘小青,还以为他是在
打那些葡萄的主意。不识时务的刘小青还问国庆:“要不要多叫几个人?”

    他告诉国庆他可以叫上中学的同学,并且设法去搞一把梯子。国庆听了非常生气,他对
刘小青说:

    “你怎么可以偷我未婚妻的葡萄。”

    事实上他们的爱情在我回到南门之前就播种了。无人管束的国庆在夏日的中午,喜欢赤
脚只穿一条短裤衩四处游荡。比他小两岁的慧兰,就是在这样一个中午和国庆偷偷走到了乡
间,然后赤裸裸地在一个池塘里学习游泳。慧兰小小的年纪就懂得了如何体贴国庆,他们向
乡间走去的时候,由于石板被阳光烤得灼烫,赤脚的国庆像只青蛙一步一跳。慧兰不忍心看
到国庆受难的模样,就脱下自己的塑料小凉鞋贡献给他。那个时候的国庆还不知道对待女孩
子应该殷勤有礼,他粗鲁地挥了挥手,不屑地说:

    “谁穿你这种女人的鞋子。”

    国庆在和慧兰谈情说爱时,完全具有了成熟青年的派头。每天下午慧兰放学的时候,这
个十三岁的孩子就换上干净的衣服,将头发梳得光溜溜地守候在校门口。这是他给自己疲劳
一天后的最好酬劳。接下去的情景是国庆双手插在裤袋里,大模大*刈咴谇懊妫*背着书包
的慧兰则是小跑地紧跟其后。

    那时慧兰便会诉苦似的告诉他,某个淘气的男孩往她课本里放了一撮泥土。“泥土算得
了什么。”我的同学像个成年人一样挥挥手,然后得意洋洋地告诉他的小恋人:“我都往女
同学的书包里放过蛤蟆。”

    他们充满孩子气的对话,使他们的恋爱显得天真烂熳。往往要到分手的时候,国庆才会
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早已准备好的糖果,塞入慧兰幸福的书包。

    看来国庆是真的打算要和慧兰结婚生孩子,否则他就不会如此郑重地对待这场恋爱。他
时刻都在掩饰自己年龄的缺陷,从而使他的严肃和认真显得有些滑稽。当这一对孩子以公开
的姿态在街上反复行走以后,他们在这个城镇里也就逐渐著名了。国庆错误地估计了成年人
对他们的看法,当他认为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时,他觉得别人也会感到理所当然。

    慧兰的父母,两个都是医院里的药剂师,他们对这一对孩子的亲密早就察觉,他们觉得
孩子之间的亲密不值得大惊小怪。当别人告诉他们这两个孩子有点像是谈恋爱了,他们听后
反而觉得这种说法荒唐。后来是国庆自己的行为,让他们发现传闻其实很真实。我的同学十
三岁的年龄,在一个星期日的上午,买了一瓶酒和一条烟异想天开地前往岳父家去做客了。
我真佩服他竟然能够不慌不忙地走进去,他将礼物放到桌子上时脸上堆满了恭敬的笑容,慧
兰的父亲显然吃了一惊,他问国庆这是什么意思?国庆说:“是送给你的。”

    那位药剂师连连摆手,说道:

    “你那么苦,我怎么能接受你的礼物。”

    那时我的同学已在椅子里坐了下来,他翘起了二郎腿,可两条腿都腾在空中。他对那两
位男女药剂师说:“不要客气,这是女婿我的一点心意。”

    这话让他们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慧兰的母亲才问:

    “你刚才说什么?”“岳母。”国庆甜甜地叫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是说……”他还
没说完,那个女人已经尖声喊叫起来,她质问国庆:

    “谁是你的岳母?”国庆还来不及解释,那个男人吼叫着要他立刻滚蛋。国庆慌忙站了
起来。对他们申辩:

    “我们是自由恋爱的。”

    慧兰的父亲气得脸色灰白,他一把扯住国庆就往外拉,嘴里大骂:“你这个小流氓。”
国庆竭力挣扎,连连说:

    “现在是新社会,不是旧社会。”

    国庆被慧兰的父亲推出门去以后,慧兰的母亲紧接着也将礼物扔了出去。可惜了那瓶
酒,“砰”地一下就完蛋了。那时屋外已经聚了不少人,国庆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狼狈,他用
手指点着慧兰的家,振振有辞地对他们说:

    “这一家的大人啊,封建思想太严重了。”

    他们纯洁的恋爱在慧兰父母眼中简直是胡闹,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和一个十一岁的女孩竟
然正儿八经地谈情说爱。女儿的行为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伤风败俗,他们感到连自己都成了镇
上的笑料。他们当然无法容忍这种荒唐的恋爱,必须彻底摧残掉。他们开始打骂自己唯一的
女儿,当国庆从他们窗前经过,听到心上人哭喊时,他的痛苦可想而知。遭受打骂的慧兰仍
然压抑不住奔向幸福时的激动,我不知道她是否更多地想奔向国庆口袋中的糖果。他们仍有
相会的机会。那时他们已经失去了过去的欢乐,将痛苦慢慢转化成仇恨的国庆,咬牙切齿地
向她讲叙了如何报复她父母的计划,她则是恐怖万分地听着,还没听完就已经吓得眼泪汪汪
了。

    后来的一天下午,国庆从慧兰家窗前经过时,他看到慧兰满脸是血地扑在窗口,事实上
只是一些鼻血,哭泣着喊叫他:“国庆哥哥。”我的同学气得浑身发抖,那一刻他真是想杀
死慧兰的父母了。这个十三岁的孩子跑回家中以后,拿着菜刀就往慧兰家走去。当时他的一
个邻居刚好从屋里出来,看到国庆的模样十分奇怪,问他这是干什么?国庆怒气冲冲地回
答:

    “我要去杀人。”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把裤管和袖管高高卷起,将菜刀扛在肩上,杀气
腾腾地走向慧兰的家。他走在胡同里的时候畅通无阻,所有看到他的成年人,都忽视了他可
怕的仇恨。当他告诉他们要去杀人时,他稚嫩的声音和天真的神态使他们嘻嘻发笑。国庆就
这样轻而易举地进入了慧兰家的院子,那时候慧兰父亲正在燃煤球炉,她的母亲蹲在地上给
鸡喂食。国庆手持菜刀突然出现,使他呆若木鸡。国庆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废话连篇地宣告
他为什么要杀他们。然后才挥起菜刀走上去,慧兰的父亲拔腿就逃,窜到了屋后大叫起来:
“杀人啦。”那位可怜巴巴的母亲忘了逃命,眼睁睁地看着菜刀向她挥起来。这时候鸡救了
她,那群受惊的鸡四处逃散,其中有两只张开翅膀扑到了国庆胸前。慧兰的母亲急中生智,
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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