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木村看了同僚的脸,略略皱了皱眉,但立刻又变了快活的脸,动手办公事。
过了片时,动了雷,下起大雨来了,雨点打着窗户,发出可怕的声音。屋里的人都放下事务向窗户看。木村右邻的一个叫山田的人说,
“正觉得闷热,到底下了暴雨了。”
“是呵,”木村向右边转过快活的照例的脸去说。
山田一见这脸,仿佛突然想到了似的,低声说道:
“你固然是迅速的办着事,但从旁看来,不知怎的总仿佛觉得在那里开玩笑似的。”
“那有这样的事呢。”木村恬然的答。
木村被人这么说,已经不知多少次了。说这人的表情,言语,举动,都催促别人说出这样的话,也无所不可的。在衙门里,先代的课长也说是欠恳切,很厌恶。文坛上,则批评家以为不认真,正在贬斥他。娶过一回妻,不幸而走散了,平生因为什么机会恸突起来的时候,说道,“你只在那里愚弄我,”便是那细君的非难的大宗。
木村的心情,是无所谓认真认假的,但因为对于一切事的“游戏”的心情,致使并非哪拉(Nora)的细君,也感到被当作愧儡,当作玩物的不愉快了。
在木村呢,这游戏的心情是“被给与的事实。”和木村往还的一个青年文士曾经说,“先生是欠缺着现代人的紧要的性质的。这是Nervosité(神精质)呵。”然而木村也似乎并不格外觉得不幸。大雨之后,接着小雨,但也没有什么很凉。
一到十一点半,住在远处的人便进了食堂吃饭去。木村是办事办到放午码,于是一个人再吃饭的。
雨三个同僚走向食堂的时候,电话的铃场响起来了。听差去听了几句话,说道“请候一候”便走到木村这里来。
“日出新闻社的人,说要请说几句话。”
木村走到电话机那里。
“喂,我是木村,什么事呢?”
“木村先生么?劳了驾,对不起的很了。就是那应募的剧本呵,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看了呢?”
“是呵。近来忙,还不能立刻就看呢。”
“哦。”怎么说才好,暂时想着似的。“那就再领教罢。拜托拜托。”
“再见。”
“再见。”
微笑的影,掠过木村的脸上了。而且心里想,那剧本,一时未必走下衣橱来哩。倘是先前的木村就会说些“那是决定不看了”之类的话,在电话上吵嘴。现在是温和得多了,但他的微笑中,却有若干的Bosheit(恶意)在里面。然而这样的些少的来意,也未必能成为尼采主义的现代人罢。
午炮响了。都拿出表来对。木村也拿出照例的车掌的表来对。同僚早已收拾了案卷,一下子退出去了。木村只和听差剩了两人,慢慢的将案卷收在书架里,进食堂去,慢慢的吃了饭,于是坐上了汗臭的满员的电车。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一部分沉默之塔(1)
森鸥外
高的塔耸在黄昏的天空里。
聚在塔上的乌鸦,想飞了却又停着,而且聒耳的叫着。
离开了乌鸦队,仿佛憎厌那乌鸦的举动似的,两三匹海鸥发出断续的啼声,在塔旁忽远忽近的飞舞。
乏力似的马,沉重似的拖了车,来到塔下面。有什么东西卸了下来,运进塔里去了。
一辆车才走,一辆车又来,因为运进塔里去的货色很不少。
我站在海岸上看情形。晚潮又钝又缓的,辟拍辟拍的打着海岸的石壁。从市上到塔来,从塔下到市里去的车,走过我面前。什么车上,都有一个戴着一顶帽檐弯下的,软的灰色帽的男人,坐在马夫台上,带了俯视的体势。
懒洋洋的走去的马蹄声和轧着小石子钝滞的发响的车轮声,听来很单调。
我站在海岸上,一直到这塔像是用灰色画在灰色的中间。
走进电灯照得通明的旅馆的大厅里,我看见一个穿大方纹羽纱衣裤的男人,交叉了长腿,睡觉似的躺在安乐椅上,正看着新闻。这令人以为从柳敬助的画里取下了服饰一般的男子,昨天便在这大厅上,已经见过一回的了。
“有什么有趣的事么?”我声张说。
连捧着新闻的两手的位置也没有,换那长腿只是懒懒的,将眼睛只一斜。“Nothing at all!”与其说对于我的声张,倒不如说是对于新闻发了不平的口调。但不一刻便补足了话:“说是椰瓢里装着炸药的,又有了两三个了。”
“革命党罢。”
我拖过大理石桌子上的火柴来,点起烟卷,坐在椅子上。
因为暂时之前,长腿已在桌子上放下了新闻,装着无聊的脸,我便又兜搭说:
“去看了有一座古怪的塔的地方来了。”
“Malabar hill(一)罢。”
“那是甚么塔呢?”
“是沉默之塔。”
“用车子运进塔里去的,是甚么呢?”
“是死尸。”
“怎样的死尸?”
“Parsi(二)族的死尸。”
“怎的会死得这样多、莫非流行着什么霍乱吐泻之类么?”
“是杀掉的。说又杀了二三十,现载在新闻上哩。”
(注一)马剌巴冈,马剌巴是地名,在印度。
(注二)派希是一种拜火教徒。
“谁杀的呢?”
“一伙里自己杀的。”
“何以?”
“是杀掉那看危险书籍的东西。”
“怎样的书?”
“自然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书。”
“真是奇怪的配合呵。”
“自然主义的书和社会主义的书是各别的呵。”
“哦,总是不很懂,也知道书的名目么?”
“一一写着呢。”长腿拿起放在桌上的新闻来,摊开了送到我面前。
我拿了新闻看。长腿装着无聊的脸,坐在安乐椅子上。
立刻引了我眼睛的“派希族的血腥的争斗”这一个标题的记事,却还算是客观的记着的。
派希族的少壮者是学洋文的,渐渐有些能看洋书了。英文最通行。法文和德文也略懂了。在少壮者之间,发生了新文艺。这大抵是小说;这小说,从作者的嘴里,从作者的朋友的嘴里,都用了自然主义这一个名目去鼓吹。和Zola(左拉)用了Le Roman exprimental(《实验的小说》)所发表的自然主义,虽然不能说是相同,却也不能说是不相同。总而言之:是要脱去因袭,复归自然的这一种文艺上的运动。
所谓自然主义小说的内容上,惹了人眼的,是在将所有因袭,消极的否定,而积极的并没有什么建设的事。将这思想的方面,简括说来,便是怀疑即修行,虚无是成道。从这方向看出去,则凡有讲些积极的事的,便是过时的呆子,即不然,也该是说谎的东西。
其次,惹了人眼的,就在竭力描写冲动生活而尤在性欲生活的事。这倒也没有西洋近来的著作的色彩这么浓。可以说:只是将从前有些顾忌的事,不很顾忌的写了出来罢了。
自然主义的小说,就惹眼的处所而言,便是先以这两样特色现于世间;叫道:自己所说的是新思想,是现代思想,说这事的自己是新人,是现代人。
《现代日本小说集》 第一部分沉默之塔(2)
这时候,这样的小说间有禁止的了。那主意,便说是那样的消极的思想是紊乱安宁秩序的,那样的冲动生活的叙述是败坏风俗的。
恰在这时候,这地方发生了革命党的运动,便在带着椰瓢炸弹的人们里,发觉了夹着一点派希族的无政府主义者的事。于是就在这Propagande parle fait(为这事实的枢机传道所)的一伙就缚的时候,也便将凡是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无政府主义之类有缘,以至似乎有缘的出版物,都归在社会主义书籍这一个符牒之下,当作紊乱安宁秩序的东西,给禁止了。
这时禁止的出版物中,夹着些小说。而这其实是用了社会主义的思想做的,和自然主义的作品全不相同。
但从这时候起,却成了小说里面含有自然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事。
这模样,扑灭自然主义的火既乘着扑灭社会主义的风,而同时自然主义这一边所禁止的出版物的范围,又逐渐扩大起来,已经不但是小说了,剧本也禁止,抒情诗也禁止,论文也禁止,俄国书的译本也禁止。
于是要在凡用文字写成的一切东西里,搜出自然主义和社会主义来。一说是文人,是文艺家,便被人看着脸想:不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么,不是一个社会主义者么?
文艺的世界成为疑惧的世界了。
这时候,派希族的或人便发明了“危验的洋书”这句话。
危险的洋书媒介了自然主义,危险的洋书媒介了社会主义。翻译的人是贩卖那照样的危险品的,创作的人是学了西洋人,制造那冒充洋华的危险品的。
紊乱那安宁秩序的思想,是危险的洋书所传的思想。败坏风俗的思想,也是危险的洋书所传的思想。
危险的洋书渡过海来,是Angra Mainyu(三)所做的事。
杀却那读洋书的东西!
(注三)拜火教里的恶神
因为这主意,派希族里便学了Pogrom(四)的样。而沉默之塔的上面。乌鸦于是乎排了筵宴了。
新闻上也登着杀掉的人的略传,谁读了什么,谁译了什么,列举着“危险的洋书”的书名。我一看这个,吃了惊了。
爱看Saint…Simon(拢髅桑┮涣魅说氖榈模蛘咭肓薓arx(马克思)的《资本论》的,便作为社会主义者论,绍介了Bakunin(巴枯宁)Kropodkin(克鲁巴金)的,便作为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