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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如果一个黑夜我要穿上工装衣裤和网球鞋,爬过高墙(剪断铁丝网,因为我不是空气做的)———我是那种人,会被第一个经过的巡逻兵抓住,在我还拿不定主意走哪条路能够得救的时候。事实上我拥有的惟一机会已经消失了,在我意识到之前就消失了。在迈克尔斯越狱的那个夜晚,我就应该随他而去的。说我那时没有准备,一点儿用也没有。如果我认真看待迈克尔斯,我就会永远有准备。我就会自始至终手边都有一个包袱,里面装着替换的衣服和一个塞得满满的钱包,一盒火柴,一包饼干和一听沙丁鱼罐头。我根本不该让他离开我的视线。他睡觉的时候我应该挡着门槛睡;他醒来的时候我就会醒来。他偷偷溜出去的时候,我应该在他后面偷偷溜出去。那样我就会跟着他的足迹,从一个阴影中躲闪到另一个阴影,并且在最黑的角落里爬过高墙,并跟着他走上星空下的橡树林阴道,保持着距离,他停步的时候我也停步,这样他就绝不会问自己:“这个跟踪我的人是谁?他想要干什么?”或者,他可能甚至开始跑起来,把我当成了一个警察,一个穿着工装衣裤和网球鞋,拿着一个装着手枪的包袱的便衣警察。而我将整夜尾随着他,穿过一条条小街,直到天明,我们将会发现自己在开普平原的荒野边缘,彼此相距五十步,费力地穿过沙漠和灌木丛,避开群集的小棚屋,在那些地方,这里那里有袅袅的炊烟升上天空。在这里,在白日的天光下,你会终于转过身来,看着我,这位药剂师变成的临时医务官变成了你的步行追随者,他过去看见光曾经指给你看,那时你可能睡着了也可能醒着,他曾经把橡胶管插进你的鼻子,把药片送进你的喉咙,他曾站在你听得见的距离里说关于你的玩笑,他首先冷酷无情地强迫你吃那些你吃不下的东西。而你总是满腹疑团地,甚至怒气冲冲地站在跑道中间,等着我走近,作出我的解释。
而我会走到你面前,并说话。我会说:“迈克尔斯,请原谅我用那种方式对待你,我直到最后几天才理解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请你原谅我这么跟着你。我保证不会成为你的负担。”(“不会成为你母亲那样的负担”?那样说也许是轻率的)“我并不要求你照顾我,例如,给我饭吃。我的需要十分简单。虽然这是一个很大的国家,这么大,你会以为它有空间盛下所有的人,然而我对生活的了解却告诉我,要始终呆在营地之外并非易事。但是我还是相信在那些营地之间有一些地方,不属于任何营地,甚至不属于那些营地抓人的地区———例如,一些山顶,一些沼泽地中间的岛屿,一些贫瘠荒芜的地带,人们可能发现不值得在那里生活。我正在寻找这样一个地方,以便在那里定居,也许只是到局势改善时为止,也许永远住在那里。不管怎么说,我还没有那么蠢,以为可以依靠地图和道路来指引我。因此,我选择你来给我指出那条路。”
然后我会走得更近一些,直到可以伸手摸到你的距离,而你一定会直视着我的眼睛。“从你到达的时刻起,迈克尔斯,”我将会说(假如我当时醒着并且跟踪了你),“我就能看出你不属于任何营地。我要承认,最初我认为你是一个有趣的人物。我的确曾经督促范·伦斯博格少校把你从这个营地释放,但是那只是因为我认为让你通过改造机制就好像试图教一只野鼠或者一只耗子或者(我敢这么说吗?)一只蜥蜴学狗叫,学要饭,学接皮球一样。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我慢慢看到了你表现出来的别出心裁的抵抗。你并不是一个英雄也不假装是,你甚至不是一个绝食的英雄。事实上你根本不抵抗。我们告诉你要跳跃的时候,你就跳跃。我们告诉你再跳的时候,你就再跳。我们告诉你跳第三次的时候,你没有反应,而是瘫作一摊;我们都能够看见,甚至我们当中最不愿意看的人也看到了,你没有做到是因为你在服从我们命令的过程中已经耗尽了你的全部力量。所以我们把你抬起来,发现你的重量比一麻袋羽毛还轻。我们把你放在食物面前,说:吃吧,增长你的力气,这样你就能够再次耗尽它就能服从我们的命令。而你并不拒绝。你真诚地努力(我相信)做让你做的事情。你的意愿默认了(原谅我做这些区分,这是我拥有的解释我自己意思的惟一的手段),你的意愿默认了,但是你的身体作梗。我就是这么看这件事的。你的身体拒绝我们喂给你的食物,你变得甚至更为消瘦了。为什么?我问我自己:为什么这个人显然饥饿已极,他却不愿意吃东西?随后,随着我一天天观察你,我慢慢开始明白了事实:你在偷偷地哭喊,要求一种不同的食物,一种任何军营都无法提供的食物,你却对自己的意识本身一无所知(原谅我用这个词)。你的意志保持着随遇而安的态度,但是你的身体却在哭喊着要吃到它自己的食物,而且是惟一的食物。现在我已经学会懂得身体不容忍任何矛盾心理。而以前老师教给我的是,身体仅仅想要活下去。我过去听说,自杀,并不是一种身体反对自己的行为,而是意志反对身体的行为。然而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个身体,它即将死去也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本性。我站在病房的门口观察了你几个小时,对这个神秘的事物迷惑不解。并不没有一个原则,一个思想在你的倾向后面隐藏着。你并不想死,但是你正在死去。你就好像一只被封在一头牛的尸腔里的小兔,无疑很气闷,但是也很饥饿,置身在那么多的鲜肉之中,想要得到却是真正的食物。”
说到这里,我可能已经停止了对开普平原的讨论,这时从我们后面不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一个男人咳嗽、清嗓子、吐痰的声音,还有木头着火生烟的气味;但是我闪闪发光的眼睛会看定了你,因为在这段时间里,你脚下像生了根一样站在那里。
第二章第二章(8)
“我是惟一一个透过你的表面看到更多东西的人,”我会继续说道,“慢慢地,随着你一天天坚持丝毫不增加体重,我开始感觉到你不仅仅是另一个病人,不仅仅是这场战争的另一个受伤者,不仅仅是这个牺牲者金字塔上的另一块砖。最终有人会爬到这座金字塔上面去,叉开腿站在它的顶上,喊叫着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宣布自己是他俯视着的所有人的皇帝。你将躺在你的床上,在那扇窗户下只有夜明灯照耀,你的双眼闭上,也许睡着了。我会站在门口默默地呼吸着,谛听着别的睡觉者发出的呻吟声和沙沙声,等待着;那种感觉在我心头会变得越来越强烈,在所有那些床中间,围绕着一张床有一种正变得愈加浓重的空气,一种集中的黑暗,一种黑色的旋风在完全沉寂中,在你的身体上面咆哮,它正指向你,却没有搅动床单的边缘。我会摇晃着自己的脑袋,好像一个人努力要摆脱一个梦,但是那种感觉依然存在着。“这并不是我的想象,”我会对自己说,“这种意义聚集的感觉并不是某种东西,不像我的手电发出去照亮这张或那张床的一束光,或者不像我按一时的奇想用来包住这个或者那个病人身体的一件浴衣。迈克尔斯意味着某种事情,他所具有的意义对我来说并不是秘密。如果它是,如果这种意义的本源仅仅是我自己内心中缺少一种东西,换句话说,缺少相信某种东西,因为我们都知道要满足于一种对于信仰的饥饿是多么困难,这场战争(且根本不提那些营地)为我们展示出未来时代的景象,如果仅仅是一种对意义的渴求驱使我走向迈克尔斯和他的故事,如果迈克尔斯本人仅仅是他表面看来那个样子(你表面上看来的那种样子),一个长着兔唇(请原谅,我只提这个明显的特点)的皮包骨头的男人,那么我就有一切理由,撤退到骑师更衣室后面的厕所里去,把我自己锁在最后一间小房间里,让一颗子弹穿过我的脑袋。然而我以往比今夜更真诚吗?”站在门口,我会把我最悲哀的注视转向我自己的内心,借助我所知道的最后手段谋求找到不真诚的病菌,在那种坚信———那种希望的核心,让我们说,有惟一的一个人,对于他,这个营地不止是老凯尼尔沃斯赛马场,有着预制件的小屋装点着它的赛道,而且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在那里意义喷发出来进入世界。但是如果这样一个病菌潜伏在我内心里,它就不会抬起它的头,而且如果它不抬头的话,我能够怎么来强迫它呢?(无论如何,对于一个人能够把审查自我和隐藏自我分裂开来,使它们像鹰和老鼠那样相争,我只能将信将疑,但是在我们还没有逃脱警察的追捕之前,让我们还是同意把这种讨论推迟一天吧)所以我将再次把我的目光转向外界,然而这依然是真实的,我并没有在欺骗自己,我并没有在讨自己的喜欢,我并没有在安慰自己,它一切如从前一样,这是事实,在一张床上,的确有一团正在聚集、正在变得越来越浓的黑暗,那张床就是你的床。”
在这个阶段,我想你可能已经将你的后背转向了我,并且开始走开,因为你已经失去了我的谈话的线索,正在急于使你自己和那座营地之间的距离变得越大越好。也许现在,被我声音吸引,一群来自那些棚屋的孩子已经聚集在我们周围,有些穿着肥大的睡裤,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些激动的谈话,他们正在使你感到紧张。所以现在我将不得不加快脚步追着你,保持紧跟在你后面,免得喊起来。“原谅我,迈克尔斯,”我会不得不说,“没有更多的话了,请耐心听我说。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你对我意味着什么,然后我就算说完了。”
在这时,我怀疑,你会突然跑起来,因为这是你的天性。于是我不得不追着你,像蹚过河水那样蹚过稠密的灰沙,避开扑面而来的树杈,喊着:“你呆在营地里纯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