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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尽欢-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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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道,“奴婢们本来要立刻出宫找大人的,可苏公公在神武门那头拦着,奴婢们无计可施,费了好些功夫才偷了腰牌溜出来……”
    未时?皇后?好得很!他唇角勾起个阴测测的笑容,将人抱起来大步朝前走,沉声道:“传太医到碎华轩。”
    边儿上有眼色地连忙凑过去撑伞,跟在后头小步地跑。钰浅和金玉早都哭成了泪人,见他走了也连忙紧步追上去。徒留一众的锦衣卫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错愕不明所以。
    他们都是谢景臣身边的人,出生入死多少年。丞相是什么性子,持重内敛,操纵天下,即便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谁见过他这副模样,活脱像丢了魂魄似的!
    雷雨交加的夜,风凉透了,吹在人的皮肉伤像锋利的刀子,廊庑下的宫灯被吹得左摇右摆,戚戚零零。
    紫禁城里的消息传得快,不消片刻,欣和帝姬昏倒在英华殿外的消息便走遍了宫中各处。
    岑皇后闻言有些惊讶,端起的茶盏又重重落回花梨桌,蹙眉道:“昏过去了?”说着一停,语调有些嘲讽,“到底是万岁爷的种,不在宫里长大也能生得这么体弱金贵。”
    娉婷面色不大好看,沉声道,“娘娘,目下的当务之急是将帝姬从碎华轩带到坤宁宫来。将欣和交到谢丞相手上,这对您可不利。”
    皇后没明白过来,挑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您想想看,”娉婷压低了嗓子道,“丞相权倾朝野,便是大家同老祖宗也得顾念他三分。虽说让欣和帝姬罚跪是老祖宗出的主意,名正言顺由头也足,可若谢景臣要帮欣和,凭他的智谋,若教唆欣和对您倒打一耙,这可不妙。。”
    皇后一愣,垂了眸子细细琢磨,复半眯了眸子颔首,道:“你说的对。文臣最厉害的就是嘴皮子,欣和是他送入宫的人,要帮一把也不无可能。本宫得赶紧将帝姬接过来,一来提防谢丞相,二来……”
    娉婷接口道,“等皇上回宫,见娘娘对病中的欣和帝姬悉心照料既往不咎,定会赞娘娘菩萨心肠。”
    皇后一笑,让左右搀扶着徐徐从矮榻上站起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皱着眉头说:“你的主意是不错,可若是丞相不肯让本宫将人带走呢?”
    “这倒是个麻烦……”娉婷微微颔首,思索一阵儿又换上副宽慰的口吻,朝皇后恭敬道,“娘娘放宽心,谢大人虽权势极大,可他再厉害也终究只是个臣子,娘娘您是一国之母,说的话便是金口玉令,谁敢违逆呢!”
    那头的坤宁宫风刀霜剑,碎华轩的情形也不好。帝姬高烧不退,宫人们急得团团转,一个个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又像锅炉里烧沸的水,似要经受不住这煎熬人的折磨。
    金玉守在病榻前,打眼望,帝姬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只是躺在绣床上面如纸色,眼皮子合得紧紧的,呼吸微弱至极,几乎令人无法察觉。她难受得厉害,瞄一眼床沿上坐着的人,只好赤红着双目咬牙不哭,将冰镇了的帕子叠了又叠就要敷在阿九的额头上。
    然而谢景臣在边儿上杵着,即便不说话也有股浓重的压迫。金玉心头又担心又害怕,手上打了滑,巾栉便落在了地上。她大惊失色,连说了几句奴婢该死,又手忙脚乱将巾栉拾起来洗干净。
    谢景臣往她一乜,眉目间平静得像死水,只那幽深的眸中是暗浪滔天。径自伸手将巾栉接过来,小心翼翼覆上她的额头,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口里淡淡道:“看来几位大人年事已高,一个药方儿也得写这么久。”
    一众太医们正忙着写方子下药,听了这话,豆大的汗水儿便涔涔往下落。医正们都是读书人出身,与谢景臣同朝为官,气势上自然矮了一大截。
    几人面面相觑,未几,其中一个当事的站出来朝他深作一揖,埋着头诺诺道:“相爷,方子已经开好了。”边说边将手里的药方递给钰浅,“照着方子去御药房抓药,七碗水煎成一碗水,尽快给帝姬服下。”
    钰浅应声是,撩了帘子旋身去了。他面色仍旧沉静,指尖缠着念珠一摆手,眼也不抬道:“都出去。”
    众人心头惊骇,帝姬的寝殿,丞相一个外男独自留在这儿,怎么样不妥当。然而他说的话不容忤逆,太医内侍们眼神上一番来往,只好闻言躬身应是,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金玉走在最后头,面色萦着几分忧色,很是放心不下,一步三回头。
    这个节骨眼儿上,殿下这样虚弱,摇晃一下就能散架似的,丞相再喜怒无常,也不至于对着个重病之人下毒手吧!她没个奈何,只好在心头安慰自己,最终咬咬牙旋过身,反手合上了殿门。
    听窗外,雨已经停了,唯有檐下还有淅淅沥沥的脆响不休。雨过便该是天晴,该是苦厄过去的好兆头,然而这会儿不是白天,没有虹桥,没有温暖的日光,夏令的夜晚,天色重得像无底的洞,黑漆漆一片,风声呼啸着有朔冬的意味,像精怪的吟唱,要引人堕入无尽的深渊。
    她躺在榻上,闭着双眸无声无息,安静得像入了画,一头的青丝铺在枕上,如墨又如绸。
    胸腔里有东西要炸裂开一般,烧得人坐立难安心神不宁。他眸光微动,端详她良久,又伸手去触她的发,指尖却在发抖,穿滑过去,五指用力收拢,握住一束冰凉的发丝在掌心。
    人前还能强自镇定,这会儿人去殿空,他的怒火几乎要烧透半个冷夜。在英华殿外看见她,孤零零地躺在雨中,那副孤苦可怜的模样简直令他心如刀绞。
    他低头吻她的额,薄唇似乎有些迟疑,带着几丝试探的意味,最终温柔地落下去,隔着冰冷的巾栉仍旧能触及那火一样的温度,几乎要灼痛他的唇。
    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他是一副石铁心肠,居然会为了她心慌意乱。在暴雨中看见她,那时的滋味叫人毕生难忘。那是一种惶恐得濒临失控的滋味,究竟在惶恐什么?怕她死么?怕失去她么?
    最初对她,明明只是金蝎蛊勾惹起的欲念,从何时变得这样难以割舍?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炽热而柔软,仿佛能烧热积年的霜雪。
    人总是出于本能地渴望同类,她是他养大的人,某种程度上其实与他许多相似,譬如杀人不眨眼,譬如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然而她又是矛盾的,一面工于心计,一面童稚天真,一面冷漠自私,一面又能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自己。
    在她脸上鲜少看见笑容,然而怪异的,他居然清楚地记得她笑的样子。红唇绽开,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弯弯的眼睛像月牙,明媚堪比三月春光。
    然而这时她紧闭着眼睛躺在榻上,毫无生气的,呼吸太轻薄,屏息去听才能分辨一二。他的怒火难以抑制,今日之事,若没有太后授意,单凭皇后那个蠢物怎么有这个胆子!
    正思忖着,外头传来一个太监的公鸭嗓儿,隔着门板扬扬长长地响起,呼道:“皇后娘娘驾到——”
    话音方落,坤宁宫的仪仗已经进了碎华轩。金玉面色大变,暗道这个皇后果真是阴魂不散,殿下都让她折腾成这样了还不甘心么?这都找上门儿来了!她心头悲愤,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好领着一众宫人出去迎驾,跪伏在地上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岑皇后扶了娉婷的手立在院中,垂了眸子扫一眼众宫人,略皱了皱眉,纤纤玉指捻着手巾掩鼻子,眼中有几分嫌恶之色,曼声道:“听说帝姬身子不爽?”
    这口吻轻描淡写,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金玉跪在地上听得鬼火起,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这张金尊玉贵的脸上,狠狠咬了咬牙,暗讽道,“回娘娘,帝姬在英华殿外跪了好几个时辰,跪到大雨倾盆也没等到让她起来的旨意,受了风寒,正发着高烧呢。”
    娉婷眉毛一挑上前,指着她怒斥:“不要命的东西!怎么敢这样跟娘娘说话!”边说边挽袖子要朝金玉挥耳刮子。
    是时殿中信步走出一个人,曳撒与长发都是半干,却不掩丝毫风华。谢景臣施施然而来,对掖了双手,垂眸道:“臣恭请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娉婷手上的动作,只得堪堪作罢,领着一众坤宁宫的内侍朝他屈膝,异口同声恭谨道:“丞相千岁。”
    关于谢丞相的手段,宫中女人即便不曾亲眼见识过,也都有耳闻。妇道人家胆子小,见了他,岑皇后面色微变,若非无可奈何,她是绝不愿与这人打什么交道的。然而转念一想,这人再耀武扬威也是在旁人面前,再大的功劳和权势又如何,官场上那套罢了。他尊她一声皇后便要忌惮她听她的话,权倾朝野又如何,和奴才有什么两样!
    如是一想,岑婉心神稍定,望着他道:“帝姬昏迷,听闻是丞相将她送回来的?”
    谢景臣语调平平说个是,又垂着眸子朝皇后道:“帝姬就在寝殿中,娘娘既然来了,何不进去看看。”
    皇后见他言辞恭谨,心中骄矜更甚,挑起个微微颔首,“无需丞相提醒,本宫此来,原也是来看看帝姬的。”说完便要领着一众宫人进寝殿。
    他琵琶袖一抬将人拦下来,淡淡道:“帝姬正是病中,太医交代不能让人叨扰,皇后娘娘随臣入殿便是。”
    岑婉略皱眉,思索了一阵便妥协,让娉婷等人在院中静候。谢景臣朝她微微躬身,牵了袖子朝前一比,唇角挂着丝寡淡的笑,“娘娘请。”
    岑皇后也未多想,提步上前入了殿,从外间穿行而过,谢景臣替她打珠帘,绕过仕女图屏风引着她一路到帝姬的绣床前。
    床前垂挂着菱纱缎子,没有合拢,缝隙里透过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容,双眸紧合,额上覆着冰镇巾栉,果然是一副重病的情景。
    在这紫禁城里,病同死一样不吉利,皇后觉得有些晦气,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回首看谢景臣,也不多绕弯子,单刀直入道:“谢大人,帝姬这副样子看来不大好,本宫放心不下,还是将欣和接到坤宁宫去将养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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