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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病-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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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第三日清晨,妙逢时到了北院,直奔小厨房,关切地打听傅凛素日里的饮食习惯。
  之后,她让人将叶凤歌叫来,随自己一道回了南院客厢,师徒二人再次单独谈话。
  妙逢时顾自走到外间小榻上盘腿而坐,食指抵着下颌,似笑非笑地偏头望着站在门前的叶凤歌。
  叶凤歌老老实实地关了房门,垂着脑袋走过来站好。
  她就知道,以师父的洞察通达,有些事早晚藏不住的。
  妙逢时笑了笑,开门见山,“药门弟子虽不是大夫,却终究是医家弟子。医患之间的分寸在你这里,算是彻底乱了套了。”
  字字都是事实,叶凤歌无可辩驳,只能沉默地听着。
  “你在这里融入得太彻底,甚至将自己当做了这里的一份子,对傅凛的干预也越来越多,更甚的是,你对他的干预越来越有效,”妙逢时重重一声叹息,说不清是失望、惆怅还是别的什么,“这对他来说似乎是好事,对你则不然。”
  “啾啾,你作为观察者应有的中立,已经丧失殆尽了。”
  妙手一脉的药门弟子出外所侍之疾,通常是需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才会好的病患。
  出于就近观察的需要,要尽可能去取得病患的信任,彼此间这样的长久陪伴、亲近共处,其间分寸自然不好拿捏,不止病患容易对侍药者滋生依赖,有些侍药者也会失去冷静中立的心境。
  “如今你既已失了这份冷静中立,就很难再对他的事冷眼旁观。眼下你虽还能尽忠职守地履行记录的职责,可你心中对他是歉疚的,且这歉疚已经开始让你感到不安和痛苦了,对吗?”
  这番话虽是以问句结尾,却字字笃定,与事实也并无偏差,叶凤歌咬紧了下唇,轻轻点头。
  妙逢时深深吐纳一口郁郁之气,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榻上的小桌,“我这几日看下来,你眼下对傅凛的某些干预,对他倒是很有好处,也算功德一件。”
  叶凤歌的手已紧紧握成了拳,她知道,她最害怕的那个抉择,就要来了。
  “不过,在你的干预下,他的许多行为已经不算是他真正的行为表征,”妙逢时无奈地笑了笑,“也就是说,如今你在这儿能记下的东西,对师门来说已经不太准确真实了。师父这么说,你可觉得冤枉?”
  随着傅凛受叶凤歌的影响愈深,他的很多行为就成了“叶凤歌希望他是这样的”,这对妙手一脉来说就失去了用来做医案的价值。
  叶凤歌摇了摇头,嗓音艰涩,“不冤枉的。他如今在某些时候确实会因为我的一些叮嘱去改变自己的行为,即便我记下来,医门也未必能从其中分清楚哪些是他本来的反应,哪些是受我的影响。”
  她早料到师父会勘破这一点,也猜到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以妙逢时这几日了解到的情形来说,叶凤歌已不再适合担任傅凛的侍药了。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怪叶凤歌。
  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样的先例在妙手一脉的陈年医例中也屡见不鲜。
  “你与他朝夕相对七年有余,到最近一两年才开始真正逾矩干预他的行为,不忍他继续独自在困境中挣扎,在我看来已很难得了。”妙逢时长叹一口气。
  事实上,无论是傅凛的寒症还是他的心病,若只说诊治,那就只需妙逢时每隔一两年来一次就足够,叶凤歌作为客居侍药,在治疗病患的过程中并无实际用处。
  这些年将她放在这里的真正意义,就只在于就近观察与记录。
  如今既她的观察与记录已没有价值,按规矩就该将她召回师门。
  “啾啾,你还回得去吗?”妙逢时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徒弟,“或者说,你放得下这里的人吗?”
  叶凤歌抬手揉了揉湿润的眼尾,哑声道,“我还没有想好,师父能容我再想想吗?”
  妙逢时知她一时踌躇为难,倒也不逼她立刻决定。
  “下午我替他诊脉后就启程去临川城,正好也看看你那不成器的师兄。我在绣坊等你五日,五日后,是去是留,你给我个结果。”
  叶凤歌抬眸看了师父一眼,沉重地点头应下。
  她明白师父为何在这时突然提起师兄。
  因为她的师兄邝达,就是离她最近的前车之鉴,师父是在提醒她慎重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不要惊慌,这是恋爱脑小甜文,哈哈哈~
  友情预告:请准备好牙膏牙刷~这俩即将开始谈起没羞没臊、没头没脑的恋爱了~!


第三十一章 
  见叶凤歌踌躇恍惚,妙逢时叹了一口气,下了小榻捋了捋衣摆,随手将那本蓝皮册子又递回给叶凤歌。
  “你先拿着,”见叶凤歌茫然看向自己,妙逢时未做解释,淡淡笑道,“天色尚早,陪师父出去四下走走吧。”
  每年立冬后,傅凛就要忙着与账房的人核对整年账目,今日早早起来吃过饭、喝过药就去书楼核账,只是派了承恩过南院来告知,请妙逢时稍待到午后再往北院去诊脉。
  此刻瞧着自己家小徒弟愁肠百结,妙逢时放心不下,便打算趁这几个时辰空闲的当口与她出去走走,也好换个地方说些师徒间的体己话。
  叶凤歌将那蓝皮册子抱在怀中,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师徒二人并肩出了大门,顺着通往后山药圃的盘山道慢慢悠悠地走着。
  初冬的清晨有些萧瑟寒意,叶凤歌将那蓝皮册子抱在心口前,聊胜于无地挡着点风。
  妙逢时舒展了双臂,深吸了一口山间清晨凛冽澄澈的空气。
  “小啾啾,对你来说,我大概不是个多好的师父。对吗?”
  她是个散仙性子,又醉心于医理钻研与实证,要么在外行医,要么在家魔怔似地翻阅医案,对座下弟子在课业与职责之外的关心实在很少。
  叶凤歌摇头笑了笑,认真答道:“若没有师父,我大概根本活不到这么大。光这一点,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了。”
  她顿了顿,转头觑了妙逢时一眼,“师父想说什么?”
  妙逢时欣慰又惭愧,自嘲般扬起唇角,惆怅地叹道,“我想说的是,其实你很清楚,事已至此,傅凛这个病例的行为表征,对妙手一脉来说已没有记录价值,按规矩该将你召回,另行派往别处。”
  在叶凤歌的逾矩下,傅凛的行为受她的影响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没有再继续记录的必要了。
  “若你拒绝接受师门的召回另派,那就意味着,你会成为继邝达之后,又一个被师门除名的人。”
  叶凤歌轻咬唇角,苦笑仓惶。
  妙逢时心疼又了然地点头,“其实你此刻真正犹豫的事,并不是该留下还是该回师门,而是该以什么身份留下,对吗?”
  虽知道自家师父眼睛毒,可当她如此精准地勘破了自己的内心时,叶凤歌还是忍不住惊骇了一下。
  “师父,我……”
  妙逢时笑着摇摇头,举目望着前路,边走边道,“慌什么?你算是我亲自带大的,我还能不知道你?早上我一听北院厨房的掌勺大娘说,你平日里食量大得很,我就知道八成是带不走你的。”
  所以才刻意提到邝达,试图对她有所警示。
  “难怪师父从小厨房一出来,就立刻叫人来唤我,原来是掌勺大娘那里漏了口风。”
  叶凤歌讪讪地挠了挠眉梢,抬起无奈笑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像个做错事被抓到现行的孩子。
  无从狡辩。
  ****
  桐山这头宅子里所有人——包括傅凛——都不知道,叶凤歌拜入妙逢时门下的机缘,其实与被遗弃差不多。
  那年的叶凤歌已有五六岁,半大小孩儿了,许多事大致都是懂的。
  她家是宜州一户寻常人家,早年还薄有几分祖上传下的田产,之后却被她那嗜赌成性的母亲输了个精光。
  好在叶凤歌的母亲在输光家产后幡然醒悟,戒了赌,与她父亲一道,靠替人做些散工养家糊口,养活一家老小勉强度日。
  叶凤歌的上头有个先天腿疾的兄长,还有个那时才进官学书院没两年的姐姐;再加上她那时还小,做不了什么养家糊口的事,家中三个孩子便都只能是花钱的小漏斗。
  靠着父母做散工的微薄收入养活一家五口人,日子本已过得勉强至极,偏生那年她的母亲又生下了个小姑娘。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因为家中拮据,她的母亲产后调养进补都跟不上,大伤了元气,只能时常卧床,便连散工也没法再去做。
  这下就成了她的父亲一人要养活六口,日子简直要没法过。
  恰巧那年妙逢时走访宜州各地物色药门弟子,叶凤歌的父亲通过乡邻得知这个消息后,与她的母亲商议之下,就将她“送”给了妙逢时。
  毕竟,少一张吃饭的嘴,家中的负担就轻许多,况且妙逢时还补贴了叶家一笔银钱。
  对那时的叶凤歌来说,父母此举无异于将她丢弃。可她也知自己这一走,凭着师父给的那笔钱,父母兄姐和才出生的妹妹便算是稍稍有点活路。
  于是就不哭不闹地跟着妙逢时走了。
  被带回师门后,妙逢时很快就发现,这个总是对人笑眯眯的小姑娘,居然有一种与年龄极为不符的克己与忍耐。
  她于功课学业上诸事勤勉,让做什么做什么,从不需师长多费心。
  年长些的师兄姐们有时偷懒欺生,会背着师长们将一些琐碎的活推给年纪小的师弟师妹;别的师弟师妹即便当面不敢与大孩子冲突,背后也会找师长告状,唯独叶凤歌任劳任怨,从来没有告状的意思。
  最叫妙逢时惊讶的是,她不管做了多少事,累成什么样,从不多吃一口饭。
  最初妙逢时不明其中缘由,还玩笑地说,你这小姑娘,讲起话来嗓音甜甜的,饭量又小,简直像鸟儿,我索性就叫你“啾啾”好了。
  过了约莫有大半年,妙逢时才终于觉出不对,单独找她问了话。
  当她平静地说,我喜欢多做些事,这样我对师门才有用;我再少吃些,就不费太多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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