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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旧笔-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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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至不惑; 耳顺近古稀,当算得一只太平犬。我观似有风雨来,风雨来; 城郭摧。太平犬与乱世人,当如何?”
  “天道是什么?”老者将帛纸交还给风寄娘; 茫然地在那自问,“人命草芥; 不堪怜吗?”
  雷刹拿回帛纸收进怀中,不去多加理会喃喃自语的老者,扶起风寄娘矮身离开腐臭味的草棚。侏儒静静地侯在那; 他不问缘由,不问来去,提着那盏白纸灯笼,就如黄泉摆渡人,已等了百年、千年。
  鬼市愈夜愈显出那种无声的热闹,不知真假的道士卖着符纸,行医卖着毒物,猎户卖野物也做杀光勾当,老者步履蹒跚,少者不过总角。这些千奇百怪、奇装异服的鬼市买卖人中,一个白衣和尚缓缓行走其中,他衣袍当风,秀美夺目。
  风寄娘与雷刹二人脚步都顿了一顿。
  一叶抬起微垂的双眸,深深地看了一眼二人。
  然后一如鬼市中的那些人,不寒暄、不过问,只当彼此陌路,擦肩而过。
  雷刹皱了皱眉,将疑惑放在心中,由着侏儒不急不徐地将他们送出鬼市,弯弯绕绕间又回到了侏儒那问矮屋前。雷刹付了他一锭银,侏儒接过,拎着纸灯笼进了屋,扭头“呯”得一声关了门。
  屋侧的那群乞儿靠着火堆挤成一堆睡觉,其中一个假似有所觉,睁开了双眼,见是雷刹二人,识趣地重闭上眼睛,发出震天的鼾声。
  雷刹却没有掉以轻心,直至二人离开站在大街上,他侧耳听了听,将风寄娘拦腰抱起,跃上坊墙,不一会便有清晰的脚步声传来,一队武侯执刀巡视,领头将领骑着骏马,高大威猛,却是朱申。
  雷刹忙带着风寄娘翻下坊墙,藏在坊内,耳听一人与朱申:“将军,这几坊污糟不堪,多游民贼盗,又有鬼市隐在其中。那鬼市藏污纳垢,匪寇聚首,不如一探究竟,将那些投进狱中,也好还都城一个干净。”
  朱申却不为所动:“多事,我们防的是乱党,那些宵小暂不去理论。”
  先前出声的人失了脸面,喏喏应下。
  雷刹仔细听着动静,确信朱申等人离去,这才打算带风寄娘离开,正要行动间惊觉自己出于武人习惯将风寄娘掩了嘴护在怀中。他只感风寄娘温热的鼻息打在自己的掌中央,樱唇柔软馨香。雷刹几乎狼狈不堪地松开了手,对上风寄娘似有笑意的双眸,掌中的那点温热变成温烫,温烫又变成了灼热,烙成了印记,刻在骨子深处。
  “我……”
  “我……”
  二人齐齐张口欲言,又齐齐休止,风寄娘看着雷刹又羞又窘,倒似邻间青涩的少年郎,于春光中回眸,风轻云淡间满目的暖阳。
  风寄娘好心为他解围:“副帅怎对鬼市这般熟悉?”
  雷刹暗吁一口气:“你也知我是鬼子,自小被众人所弃,遇徐帅之前常在鬼市游荡,我不与常人相类,鬼市里的人也大多不人不鬼,倒比别处自在。”想了想又道,“你以后若是有事,只管来寻我,天涯海角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风寄娘讶异,雷刹似在安慰她,话语间满藏怜惜,她将斗篷罩上,将脸藏在暗处。那些过往模糊又清晰,模糊实因岁月长久,日升复月落,寒暑变化间王朝更改,小树转眼参天,城郭楼台倾复轮转,她早已忘却那时的惊惧痛怕;清晰实因她仍记得那日的烈阳,明晃晃地落在干裂的地上,落在似要烧起的茅草屋顶,落在她细瘦的指尖间。
  年年月月,月月年年,她早被世所遗忘,冷眼看周遭的生老病死,恍惚间也是白驹过隙,只有抬头看到当空明月仍是旧时模样  ,才感寂寞入骨。
  风寄娘抬手拉住雷刹的衣角,雷刹回过身来,夜太浓,他收起他的阴郁,他的冷淡,他的坚硬,他待她生出了无尽的温软耐心。
  于是,她顺势投进了他的怀里,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脏有力地一下一下随着自己的脉博跳动,如潮水轻拍岸石,击起千重浪。
  雷刹僵了僵,默默地收拢比臂,他嗅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轻浅的,如烟如雾,却偏偏有着暖意。他在荒城中踉跄前行太久,周遭只有荒凉的断壁残垣,转过身,没有来处,前望,不知去向,忽尔有人旧楼阁间凝眸。
  那样荒无的所在,天地间只余他与她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长度有点不三不四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丫丫丫 10瓶、晨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78章 石出(八)
  暗夜里的不良司像一个阴暗的巢穴; 一改白日的肃穆; 显得那般地陌生诡异,门房值更差人靠着火炉烤火; 时不时探了探头,见静风静夜,又缩了回去。
  雷刹不知怎得对这熟悉的地方生出连自己都感诧异的警惕; 带着风寄娘跃上院墙时; 心里一突,掉转身离开了不良司。
  风寄娘也不过问,她更信雷刹; 由着他带着自己去了雷刹自住的小院
  。
  裴管事年老耳背,再兼天寒,早早就睡了下去,雷刹也不去惊动; 做贼似得领着风寄娘潜进了自家宅院。
  他常不在家,但裴叔与两个家仆没有来去,各屋都打扫得一干二净; 雷刹的屋子更是日日开窗,时时掸尘; 开门进去没有半点尘腐之气。
  雷刹有点赧颜,不着痕迹地环顾一周; 见屋中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莫名地放下了心,用火折点亮油台; 又请风寄娘坐下,道:“夜太深,家中仆役都已睡下,怕是连杯粗茶也不能招待。”
  风寄娘横他一眼:“奴家还在意一杯茶吗?不过,郎君弃不良司归家,可是司中有鬼?”
  “醇王妃这般谨慎,我们还是小心为上。”雷刹道,他把油灯轻移到案几当中,从怀中取出帛纸。
  二人不约而同地凑过头,帛纸中“鬼街”两字淡去成了浅浅的虚痕,取而代之的却是五个字“六子不良司”。
  “六子,那个东宫小侍?”
  雷刹摁下心中大震,那个六子竟然藏身在不良司中,他将帛纸凑近灯火,片刻即成灰烬,不良司中五六百众,差役仆夫管得并不严,谁能料到他反其道而行藏匿其中。只是,不知道是内里有人接应,还是他自行掩藏身份充当差役粗夫。
  如果是前者……
  风寄娘抿掉纸灰,问道:“司中谁最可信?”
  雷刹仔细衡量一番,道:“单什最为可靠。”
  “何解?”风寄娘追问。
  那点脉脉温情又从雷刹身上退了下去,他如一个旁观客一般冷静理智,道:“单什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他心中虽无小是非,却有大是非”单什既能受辱杀妻,却也为他所认定的大义舍身,“再者,单什行事看似冲率性而为,实则进退之间自有尺度。”
  “那阿弃呢?”风寄娘问道。
  “阿弃无家无国无君无父,心中只认徐帅一人。”雷刹答,又续道,“叶刑司则不与阿弃同,他重情重义一腔浩然正气,家国天下皆是心中牵挂。至于阿戊……”
  风寄娘见他忽然顿住,疑惑看他。
  雷刹笑道:“你别看他岁小与阿弃仿佛,实则算得我的前辈,他与阿弃一般,自小被徐帅领回府中,因他天生过目不忘,武学上却天赋平平,因此极少时就在不良司中做了个小笔吏。”
  他的神情在昏暗的灯火朦胧:“阿戊与阿弃均无父无母,阿弃偶尔还会感怀身世,阿戊却从不将萦绕于心,日日看他都是无忧无虑的模样。原先仵作李辰李老叔还在时,阿戊与他一老一少常常为伴,二人最为亲厚。”
  风寄娘侧了侧头,问道:“那个六子若真藏在不良司中,只为避祸倒还好,要是另有所图?副帅有何打算?”
  “我打算潜入东宫偷偷见一见太子。”雷刹道。姜决被废后,一开始被承平留在宫中,姜决养了几日后请旨要回被禁的行宫,承平帝心痛难忍,顶着群臣的反对,让姜决暂回东宫。
  “副帅以为太子对此事有过多隐瞒?”
  左右在自己家中,风寄娘又是自己深信之人,雷刹直言道:“姜决虽行事暴戾,所作所为令人毛骨悚然,但圣上诸子之中,太子其能自居第二无人居第一。醇王旧案牵出了贺婕妤,你我皆知此非直相,贺婕妤虽有掺和,却非祸首,怕是太子自己也知道。只是,他气量狭小又睚眦必报,自己命不久矣,恨不得多拖一些人黄泉路上相伴。”
  风寄娘抿了抿双唇,道:“副帅也道太子乖戾,以他心性行事怕是乐见京中腥风血雨,又怎会相帮?”
  雷刹道:“我赌姜决也想知晓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风寄娘摇头:“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这是常人,一个杀子伤女的人,怕是连这点善念都埋葬在了过往。”
  “试试方知。”雷刹也没有多少把握。
  姜决被幽禁时就已经是半疯,杀子后早已全疯,一个疯子是难以预料难以说服的。
  风寄娘笑了一下,取出一个玉瓶交给雷刹,雷刹疑惑接过,拔开瓶塞,瓶中似有一粒药丸,无色无味,倒在掌心中晶莹剔透:“这是?”
  “毒药。”风寄娘双眸闪亮,“此药名为不年,常人服了此药,无痛无觉一年后暴毙而亡,死状凄惨无比。于常人是剧毒,于太子却算得一丸良药,就看太子殿下愿不愿做这笔买卖,是多活个一年痛苦至极死去,还是苦熬个一两月,然后无声无息猝死?”
  雷刹收拢手掌,笑道:“多谢。”
  风寄娘也笑:“郎君莫要谢得过早,许并无用处。”她眼眸一转,“换作郎君,如何选?”
  雷刹认真想了想:“若是以前自是不要。”
  人心有了牵念,多少一日也胜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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