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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娘子-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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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冰整理一下衣衫,从容不迫下楼。寄虹跟在身后,坚定地握着他的手。
  门外的几名捕快正低声商量抓捕计划,不料店门从里打开,严冰自己走了出来,众人都是一愣,一时竟无人动作。
  严冰也是一愣,十几名捕快之后,曹县令面罩寒霜。凡事必不躬亲的曹县令,深更半夜怎会愿意离开温柔乡?就只因伤人者是熟人吗?
  亲眼看见严冰尚未逃窜,曹县令才长吁了一口闷气,指着严冰厉喝,“把杀人凶犯拿下!”
  杀人凶犯!!!
  寄虹登时五雷轰顶。难道叶墨……她不敢置信地看向严冰。
  严冰也惊骇万分,“慢着!此话怎讲?”
  “你还要狡辩?叶郎中死于你手,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你也亲口承认,岂容抵赖!若敢拒捕,就地问斩!拿下!”曹县令袍袖一挥,捕快蜂拥齐上,扯开寄虹,三下五除二将呆若木鸡的严冰捆住。
  严冰脑中一片空白。叶墨死了?!脚步踉跄地被拖到街上,膝下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一个惊惧的声音尖啸着撞入耳膜,“严冰!严冰!”
  他抬眸寻觅,隔着重重人墙,寄虹拼命往里冲,但任凭她左钻右闯,始终撞不开缝隙,这道严密的人墙,仿佛生与死的界线。她惊惧地喊:“他是为了救我!是叶墨要杀我,严冰是为了救我!他不是杀人犯!我可以作证,让我作证……”
  严冰慢慢站直了,手被绑着,但脚下很稳。
  “寄虹,”他恢复沉着,“我相信律法是公正的,不会让我为叶墨的罪行承担罪责。记住方才我说过的话,回家去,等我。”
  他的声音永远有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无论鲜衣怒马的彼时,还是大难临头的此刻。
  寄虹呆呆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掩映在捕快之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了。
  她忽然记起,有句话还没来得及说。
  对着他离去的方向,她无声地开口,“严冰,你要好好的。”
  这一夜惊心动魄,寄虹心力交瘁,强撑着走到宝来当铺,就人事不知了。直到早起的寄云打开门,才惊慌地喊来丘成把她抬进屋中。
  人尚未苏醒,铺天盖地的流言就飞遍了青坪。姚晟带来的消息是,坊间传闻,严冰与叶墨争风吃醋,将其杀害。
  三人是坚决不信的,但真相似乎只有寄虹知晓。
  寄虹醒转后,拖着病体详详细细讲述了当夜之事,姚晟说他虽不精通律法,但源出救人,失手致命,当有通融余地,此前有过先例的。
  寄虹眸中总算增添些许光芒。她请姚晟时刻关注县衙的动静,如果升堂就可立即前去作证。请丘成联络小夏熟识的狱卒,试试看能否允许探监。
  寄云把熬好的药端给她,半句哄劝都未说完,她已经一气喝光了。寄云看着憔悴但倔强的妹子,心里苦得跟这副中药似的。
  她明白,寄虹心里有口气撑着,严冰没出来,她不能倒。
  但丘成没带回好消息,不论塞多少钱,狱卒统统不收。姚晟每日去县衙打听,日复一日,升堂遥遥无期。进入腊月,判决毫无征兆地批下来了。
  没等姚晟说完,寄虹拔腿狂奔出门,寄云和姚晟两个人紧赶慢赶都追不上。
  衙门口贴着一张巨大的告示,许多人围观议论,见到寄虹跑来,都心照不宣地闭口、退后,给她腾出一条通道。
  她一眼就瞧见严冰的名字赫然在列,被打了一个醒目的大红叉,上方紧挨着一行字,“……供认不讳,斩立决。”
  寄虹眼前一黑,瘫倒在指指戳戳的人群中。
  寄云气喘吁吁地赶上来,欲要扶起她,她却突然弹起,一把推开寄云,三两步奔到衙门前的大鼓下,抡起鼓槌奋力击响。
  “升堂!升堂!我要升堂——”
  在旁人听来,这呐喊竟压得过如雷的鼓声,撕心裂肺,直穿人心。
  曹县令并没有升堂,但接见了她。
  进门之前,寄虹给自己装上了铜墙铁壁。她向寄云点点头,示意无事,便随着下人进去了。
  寄云在门外等候,不远处是盖着猩红大印的告示,一角在萧瑟的风中颤抖。行人来了又去,围过又散,很快就无人关注了,只有几个瓷行里的人过来安慰了几句。
  内外交困,自顾尚且不暇,谁还有心去悲悯别人的伤痛呢?
  偶尔有人拎着单薄的年货经过,把这个新年衬得更加凄凉。这是她有生以来记忆中最冷的一个腊月了。
  姚晟把外衣披在她身上,沉默地陪她等候。在生死面前,曾如天堑般的流言蜚语和陈规俗矩不值一提。
  一直等到后半晌,寄虹才出来,拿着一纸出入城门的通行令。寄云忙迎上去,看她神色沉重,又不似绝望,便问曹县令有何说法。
  寄虹半晌无言,眼圈却慢慢红了,良久只说了一句,“曹县令要霁红瓶。”
  回到宝来,寄虹原原本本转述了曹县令的话。他是个老狐狸,不会自认审案不符章程,只说叶宅的守门人亲眼目睹,又有凶器棋盘为证,寄虹身份与凶犯关系密切,所诉叶墨逞凶无其他人证,不予采信。
  这当然是托辞而已。曹县令摆出痛心疾首推心置腹的模样,说严冰主动认罪,叶家在京中的姻亲势力又很大,这个案子无可转圜,他绞尽脑汁,想到一个主意,让寄虹再交一只霁红瓶作为进贡太后的年礼,若讨得太后欢心,兴许还有得救。
  姚晟斟酌着说:“如今道路不通,消息阻隔,上个月听说乾军快打到京城了,现在京城是否易主实在难说,曹县令这话……”
  寄虹明白他的意思,曹县令的话不可信。她惨淡地笑了下,“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去试。”
  没人拦着她,大家都抱着同样的想法。
  丘成站起身,“我和你去窑厂。”
  从决心复烧霁红,努力了一年有余,屡烧屡败,始终不得。如今却要在不足一月的时间里拿出与当年不相上下的成品,着实希望渺茫。况且眼下不可能找得到工人了,只有丘成和她两个人。两个人,也得干起来。
  回到窑厂,远远就看见蹲在门边的小夏和小白猛地跳起,跟见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似的,旋风般奔了过来。
  少爷“失踪”后,小夏很快就打听到传闻了。苦于进不了城,只能每天忧心如焚地蹲守在窑厂,少爷要是回来,肯定先来这里的。这么多天,风雨无阻,寸步不离,人和狗都憔悴得不成样子了。
  丘成一边从库房往外搬运原料工具,一边讲述始末。小夏听罢,疑惑地自言自语,“少爷向来都高高在上的,白岭的案子被判死刑之后他都没有低头认罪,这回怎么肯主动认罪了呢?”
  丘成想说“确实是他下的手”,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没能出口。
  她看一眼寄虹,寄虹正在拆窑门,上次她和严冰一起烧的一窑瓷器尚未出窑就被伍薇的事打断了。
  丘成和小夏过来帮忙,很快将其中的匣钵搬出,丘成打扫窑膛,寄虹把匣钵一个个打开,小心地取出瓷器,放在软布垫上。
  虽然依旧没烧成霁红,但这是她和严冰的纪念。
  丘成打扫得差不多了,叫小夏把垃圾抬出去,忽然听见寄虹惊呼一声。
  两人一齐回头,只见她身前打开的匣钵里,一只通体红釉瓷瓶映着绚烂的夕阳,熠熠灼目。
  

  ☆、刑场的婚礼

  
  霁红瓶很快被送往京城,满载着寄虹微末的希望。
  丘成望着远去的驿马,感慨道:“我只听戏台上唱过一个‘以血铸剑’的故事,想不到瓷行里也有这样的事……”想了想又摇头,“说不通啊,按理说釉层被污染了是不可能烧成功的,红釉的红色也不是血带进去的啊!”
  一窑几十件瓷瓶里,唯一烧成红釉的正是染了严冰鲜血的那件。
  “血带不进红,但,”寄虹扬起头,“带进去的是魂。”
  时近新年,宝来却没有丝毫喜气。当铺早关了,伍薇杳无音信,严冰前途未卜,案卷和霁红瓶先后北上,却不知南下的消息是生是死。青坪城也愁云惨淡,灰霾的天空下,宛如等待开膛破肚的死鱼。
  不知为何,金胡子并没有攻打青坪,青坪奇迹般地安然挺到了除夕。除夕夜寄云操持了一桌饭菜,尚算丰盛,但满桌子人食不甘味。
  寄虹起身说:“我出去走走,不用留门。”
  丘成想跟着她照应一下,寄云按住他,“让她去陪陪他吧,心里能好受点。”
  街上爆竹声声,寄虹看见一个男人挑着竹竿点起长长的鞭炮,女人捂着孩子的耳朵躲在身后,一家三口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她在爆竹声里驻足了一会,穿过弥散的年味往前行,拐过几条街,就一个人都看不到了。牢房的院墙又高又厚,里头黑黝黝静悄悄的,和方才那个热闹的世界云泥之别。
  “严冰,我来陪你守岁。”她把瓷灯挂在树上,背靠大树坐下,面朝牢房。“没给你带酒菜,听说送这个不吉利,等你出来了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买给你吧。我知道我的厨艺不怎么样,难为你这么长时间都愿意忍耐。恐怕将来啊,你还要忍耐大半辈子,不止忍耐厨艺,还要忍耐我的坏脾气,忍耐我的胡闹,忍耐我习惯依赖你,习惯早上赖在你怀里听你说以前的事……”
  她抹了下眼睛,但仍旧保持微笑,“这样的我,你想好了要收吗?”
  四下无声,只有灯影轻轻摇晃,映出她眸中水色万千。
  “你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她把手掌贴在墙壁上,仿佛这面冷硬的墙是他温柔的掌心,“咱们击掌为誓,说定了,谁都不许变。”
  冬夜漫长,但她带了好几只蜡烛,长明到破晓。回去的路上,她很欣慰,老一辈的人都爱讲,守岁时讲究人不寐灯不灭,那是永岁长安。
  火红的朝阳照在家家户户新换的桃符上,又是崭新的一年了。
  也许应了这好兆头,苦等半月有余,终于听到了来自京城的好消息。这日一大早,姚晟就风风火火到了宝来,满面掩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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