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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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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禁卫军中多是世家子弟,风气不佳,此事大家心知肚明。成去非本希望内弟接手,能一整纲纪,不料西北事发突然,建康王出手敏捷,断了成家涉足禁卫军的一步要棋,自家只能另作图谋。
  外头风雨声不绝,一阵轻寒,两人就着烛光低语交谈至子夜,仍不觉倦意。直到四更天,两人这才相对而卧,和衣而眠。
  小书房半掩着门,琬宁认真读着兄长的经书典籍,夕阳的光线细细投射出一缕来,几乎和烛光同色……琬宁蓦然睁眼,却是漆烟一片,雨打芭蕉的声音清晰可闻,身上像是淋了雨,几乎湿透。她在烟暗里摸索出一方帕子,慢慢擦拭着额头脖颈间的冷汗,原又是在做梦了。
  到了白日,皋兰阿玖两人罕有地留在阙月斋里,一连几日皆是如此。她隐隐觉察出一丝吊诡,往日她们两人都是要陪皇后的,皋兰善棋,阿玖能歌,很少留在园子里像这般清闲。
  “宁姐姐,我们可能很快就得回家了。”用晚饭时,阿玖忽扑闪着大眼睛像是叹气,皋兰警觉,看了看四下,低声斥她一句:“不要乱说话。”
  阿玖悻悻看琬宁一眼,吐吐舌头继续扒拉着碗里的饭,皋兰打量她片刻又笑道:“快直起腰来,让人看见,该说规矩白学了。”
  见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笑,琬宁跟着浅浅笑,却又徒生酸侧。等夜深人静时念及阿玖那句话,泪如雨下,回家,她能回哪里去?她不过是一丛蓬草,无处可去,也无处不可去了。
  日子挨到立夏,琬宁是见了赏物才想起的。建康的立夏要尝三鲜,长江的鲥鱼,北湖的樱桃,高淳的青梅。而宫中则又多赏了凉扇,龙须席等物件。
  东西送下来时,竟只有她一人在,大丫鬟巧衣和小丫头们何时不见的,竟未留意,眼前送东西的婢女伶俐,口中自有一番吉祥讨巧的言辞,完了仍立在那里问闲话。
  琬宁忽想起平日里情形,巧衣都是会拿赏钱的,蓦然明白这层意思,却无比尴尬起来,好在一眼瞧见那几案上奁盒,暗自松一口气,疾步走了过去。
  满怀希望打开,竟空无一物,琬宁觉得身子立马又凉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她脑中有一瞬的空白,呆呆望着空盒,身后忽响起熟悉的声音,是巧衣!
  她从未像此刻般盼着巧衣在自己身边,免去这份难堪,便涨红着脸回首朝巧衣羞涩一笑,投去信任的目光。果真,巧衣利索掏了赏钱,那婢女喜笑颜开而去。
  巧衣若无其事把新采的花插上,说道:“在门口见了芳寒,公主让姑娘过去呢!”
  她感激冲巧衣一笑,步子罕有的轻快。巧衣不禁跟了两步,倚门看那一抹身影出了庭院,一缕心酸幽幽堵在胸口,最终化作半声叹息。
  去了南浔殿,原是公主新赏一柄青竹扇,清秀可人,轻轻一摇,凉风有习。翠生生的模样,看得人心也清爽了。
  出来时,她拿着这扇子,听着耳畔的虫鸟交鸣声,仿佛是在自己家中。空气温热,草丛和泥土的味道翻腾上来,她贪婪地深吸几口气,眼前草木,也能得一春一夏的荣华,她竟也比不上,凝神看了半晌,视线又模糊起来。
  林子里忽传来琴声,她不由驻足,很快,琴声骤停,有人击节而歌。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万岁更相送,贤圣莫能度。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歌声渐低,最后几句依稀不可辨,琬宁默默在心底续上,把它吟诵完。那边林中人已起身,悉悉索索往这边来,琬宁听见声响,警觉得很,疾步往前赶去。
  “妹妹你站住,”身后是英王追了上来,怀中抱着琴。他早透过林子瞧见了她,她驻足听他歌声,立在那里,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散了。
  琬宁听见熟悉的声音,一颗心登时律动失常,只得缓缓转过身,屈身行了礼。英王还在上下打量着她,有些日子没见到她,身量似乎高了些,可身形却又清瘦几分,纤纤细腰,不堪一握。
  “妹妹,你为何要跑?”
  他声音冷淡,和她隐约的期待截然相反。她平日在某些场合中偶然遇到他,皆是温存笑语,唯独待她,似乎满是厌恶,想到这,一颗心撞得胸口发疼。
  “妹妹,我记得你是会说话的,那么,回答我,为何要跑?”英王漫不经心再问,目光却凝视着她。
  她窘迫异常,好半天,才竭力开了口:“我听见有人抚琴,怕被人发现……”一席话颠三倒四,她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那妹妹为何要偷听我抚琴?”英王语气又冷几分,琬宁艰难稍稍抬首,声若游丝,神情娇怯:“我不是有意偷听,只是路过,并不知道是王爷。”
  两人在日头底下站半晌,琬宁脸色泛红,额间也沁了细汗,却多半是因为紧张。英王倒是越发面白如月了,眸中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嫌恶,稍纵即逝。
  “妹妹可知为何选你做公主侍读?”他陡然换了话题,琬宁小心翼翼摇首,心底却狂跳不止,这个问题,的确从未有人跟她解答过。


第7章 
  “你真的不知道?”英王居高临下,反诘的口气中有淡淡的嘲讽。
  琬宁咬了咬唇,不知他为何忽然提及这个。却又分明盼望着他能说清楚,一解自己心中疑团。
  “妹妹想知道么?”英王侧睨着她,语气忽多了几分狎昵,琬宁迅速抬望他一眼,他不觉靠上前来,眼睛里蕴着迷迷蒙蒙的光:
  “我可以告诉妹妹,不过,妹妹要用东西来交换。”
  琬宁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无措望着他:“我身无长物……”
  英王步步紧逼,依旧欺身而行,目光紧紧锁着她:“妹妹错了,妹妹不是还有自己么?”
  她没料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迎上这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他仿佛是志在必得。巨大的羞耻感如潮袭来,琬宁脑中轰然作响,不觉间眼泪凝结在眉睫处,颤颤欲坠。
  英王正欲开口,那边林子那边的小径上渐有交谈欢笑声传来,他透过枝叶瞧了瞧,是乌衣巷顾周两家的姑娘,另有几位其他世家的女孩子,想必是奉皇后旨意而来,正想着,已有姑娘往这边看过来,不知是否瞧见两人身影。
  “我不过是玩笑话,妹妹不必高看自己。”英王匆匆丢下话,疾步朝林子走去,他猫着腰,穿过林子,身影很快汇入那群女孩子中间去了。
  徒留她立在原地,视线渐渐模糊了。
  回到住处,她仍有一丝恍惚。连皋兰来到身侧都浑然不觉,听到一声轻唤,才回过神。
  “兰姐姐,我想问你一事。
  ”她眉眼中尽是愁绪,皋兰自见她第一面起,就觉她心事忡忡,不见欢颜,一些日子相处下来,便也慢慢习惯了。
  “但凡我知道的,都告诉你。”皋兰就势坐了下来,关切地瞧着她。
  李皋兰出身河朔李氏,是北方数一数二的大族,为何不让她做公主侍读呢?琬宁眼波流转,并不能想通,犹豫了片刻:
  “皇后为什么留我做公主的侍读?”
  皋兰展颜一笑,原以为有什么要事,一面置茶,一面笑道:
  “公主的第一位侍读是乌衣巷虞黛远,人品才情都是好的,又比公主年长两岁,体贴人意,可惜福薄,十六岁便生病去了。后来换成张家的姑娘,虽也有些学问,人却木讷,一次在宫中不幸溺水受了惊吓,几日竟也没了。一连死了两个,难免有些流言,说公主命硬,要找个贫贱些的来陪着,才能安然无恙……”说到此,皋兰忽意识到失言,面上不动声色,只笑着顺势牵她手安抚:“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是读圣贤书的,定不信这个。不过是他人胡诌,我也不信的。”
  琬宁羞赧一笑,心底明白了缘由,浓郁的哀愁再次涌满心头。回想英王那几句话,多半是嘲讽自己罢了。
  入夏以来,今上便病了,刚开始只以为是暑气的缘故。期间,西北来过几次消息,不好不坏,似乎已足以告慰人心。到了中元节,护城河里放满了河灯,皆是为今上祈福许愿的言辞。满河的光亮,和天上星子交相辉映,太极殿的檐角在夜色里却依旧森冷。
  日子拖到中秋,宫中气氛似喜还忧。
  有消息传来,皇上要临幸会芳园。琬宁暗想,是不是皇上有了好转?待巧衣几个回来,给皋兰阿玖换好新衣裳,梳洗打扮一番皆光彩动人。巧衣正要给她置换衣裳,水佩带着两个小丫头拿着东西进来了。
  寒暄一番,水佩才把东西呈上:“英王给姑娘们中秋节的赏物,英王说了,礼尚往来,姑娘们可要回礼的!”说罢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等发放完各样赏物,末了,送到琬宁手上的只用了方帕子包着。
  阿九难免好奇,凑上前去:“王爷真小气,连个奁盒都不给。”皋兰轻轻拉过她,笑道:“礼轻情意重,你个小傻瓜懂什么?”
  阿九抱着怀中礼物歪头撇嘴:“那礼重,情意是不是就更重啦?”
  皋兰尴尬一笑,好言哄着她,先行带她出了园子。
  只剩琬宁一人,她便缓缓打开了看,竟是一枚半新不旧的绿扳指。一时有些想不明白,不知道这什么意思,扳指她用不到,况且还是旧东西,哪有人赏赐旧物的?
  旁侧巧衣看在眼中,亦有不解之处,英王向来慷慨,就是对待奴婢也格外大方,送个旧扳指,还真是让人难解。
  只好替琬宁仔细包起来放好,那边宴会在即,便又替她端了端相,才送出去。
  月华满天,清霜拂地,一阵咿哑雁鸣之声拂空而去,颇有几分萧疏。眼前欢宴,满目华彩,她在公主身后安静坐了下来。宫中宴会,见的次数多了,才知道并无二致,无非规格有高低,场面分大小。她怀着心事,只呆呆地望着杯盏中浮动的月光。
  直到上头忽然宣了旨,公主缓缓起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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