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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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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有时未免太聪明了,”成去非低叹,“我同殿下,”他目光忽就冷锐,“她倘是愿意渡我,我自然也会渡她。”琬宁似是了悟,默不作声。良久,方道:“殿下想做什么,您就由着她吧。”
  “你这是糊涂烂账,”成去非抿紧了唇,“她的事你不知,你也难能想,你不是那种人,走的路自然与她不同。”琬宁听罢心下颇为感伤,低喃道:“我想走的路并不由我,而非因我是哪一种人。”
  成去非见她情愁,也沉默下来,倒是琬宁先努力展颜:“大公子,我很喜欢这雪夜呢。”她走下阶去,仰面往那虚无缥缈的苍穹看,雪花落在面上,点点的凉意,琬宁伸出舌尖,卷进一片,复又无声笑了笑,只是眼角已有隐隐泪星。
  成去非看着她清瘦的身子埋在氅衣里,整个人羽毛似的盈盈欲坠,待她再往前走几步,竟恍然有了一瞬的错觉:仿佛这阵风雪便可把她带走,她不属于这人间,亦不属于他,他几乎忘记,她本就来路不明,无根浮萍,不过暂寄此处,他心里没由来觉得一空,缝隙间渗出一丝疼痛,并非全然因为她,又好似也只是因为她,一时惘然,遂大步追了上去,道:“寒气重,进去吧。”
  琬宁只是背对着他,动也不动,成去非走至她面前,还未开口,琬宁已扬起晶莹的小脸,眼中有他熟知的渴盼,尽管她并不时常流露,而上一次有这样的眼神,他在审视她时,终于想起:她曾求他将她葬于鸡笼山,坟冢要对着家的方向。
  “大公子,”琬宁抬眸而视,“我……”她忽拼命忍了忍,知道这要求过分,知道他亦不能违背常情,她同样不忍心让他为难,即便她深知他不见得就会答应,而她替他所想的已经足以让这剩下的话悉数咽下,终只是化作轻轻一句“我还不想进去。”
  成去非犹豫了片刻,道:“你那鞋子会湿,还是回檐下看,我给你拿个手炉来。”琬宁垂目拉住了他衣角,同他一道仍回檐下站了,在他欲进屋时,忽把手探进了他的袖管,低语道:“我想让夫君替我暖手。”
  成去非怔了怔,没有拒绝,笑道:“上一回,你可是把脚都伸我怀里来了,也不知怎么睡的。”琬宁不记得有这事,听他如此一学,窘迫地看了看他,似是不信,成去非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
  琬宁羞涩地别过了脸,看着那不住的雪,成去非无声把她抱得紧些,伫立许久,启口道:“琬宁,你方才分明有话,又不肯说,我不勉强你,等哪一日你想说了,再告诉我,倘一直都不想说也无妨。成家虽不能供你锦衣玉食,却也能安稳度日,那些过往的事,少去想,将来的事,也少去想,过好现下,至于我的事,你更无须忧心,宽人心的话,我只能说到这个田地,你自己掂量。”
  琬宁只是伏于他胸前默默流泪,半晌才抽噎道了个“好”字,心底早已恸倒。成去非不知她哪来这般多的热泪流也流不尽,眼不酸么?不疼么?他心里叹气,不明白命运为何要将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送到自己手里……觉得她身子颤抖得厉害,成去非问道:“还冷么?”琬宁胡乱摇首,成去非便稍稍推开她,“眼都哭花了,也看不见雪景了,进去歇息好不好?”
  说着掸了两下衣裳,笑道:“我真怕你鼻涕抹我一身。”琬宁呆住,随即嗤地一声终笑了出来,成去非见她这大半日笑了哭,哭了笑的,无奈自嘲摇首,抬脚进了暖阁。


第211章 
  雪后初晴; 三千银色世界未消,街头门巷,家家户户拿出箕帚开始除雪,眼见就要临到冬至; 街市上已经热闹起来。
  成去非同虞归尘穿过长干里时; 日头正高,晒在身上,有融融的一丝暖意,行人也愈来愈多,待刚走出闹市,见一众总角小儿一面骑着竹马得得嬉戏不止,一面口唱歌谣,并未留意行人过往; 一时撞了过来; 其中一个直顶到虞归尘怀中,成去非见状微微一笑,那边已有两句唱词传到了耳中:
  “帝非帝; 臣非臣……”
  因孩童嬉闹不止; 剩下的转眼湮没在欢声笑语之间,成去非闻得; 登时心里一紧,再看看虞归尘; 他分明也是听见; 轻抚孩童两下; 任由去了。两人碰了碰目光,成去非才转身吩咐赵器:“你去问问那几个稚童,他们口中所唱是从何处得来的?”赵器应声而去,片刻即回,答复道:“他们只说是听人唱的,听说京中这几日皆在传唱此歌。”
  成去非默而不语,朝那童子走了几步,把余下的终听得一清二楚:
  “帝非帝,臣非臣,莫破土,破土出真龙,高飞去帝阁,有天无日头。帝非帝,臣非臣……”
  稚嫩天真的嗓音渐渐远去,跳跃的身影亦渐渐远去,虞归尘业已走上前来,成去非冷笑一声:“静斋,你看这所指为何?”
  “平常童谣,街里巷里传唱取乐而已。”虞归尘微微皱了皱眉,“前些日子还不曾听闻,怕就是近日流传开的。”
  两人还不及议开,人群中穿越而来一小厮,正四处徇望,看到他俩人在此,忙挤奔过来,匆匆施礼,对虞归尘道:“公子快些回家,老夫人不留神滑了一跤,撞着头了!”
  虞归尘只得同成去非急忙拜别而去,待他一走,赵器道:“大公子,回家么?”成去非摇了摇头:“先不回家,去中丞大人的府邸。”
  冬至散假五日,便是从今日开始算的,沈复正在家中习五禽戏,听下人通报,忙命人领了听事。成去非简单问候两句,随之劈头相问:“街上这几日传的童谣,中丞可听说了?”沈复一面净手,一面沉吟道:“可是帝非帝那一首?”成去非微微颔首,“看来中丞大人也知晓,听几日了?”沈复略一思忖:“也就是这三五日的事,怎么,你是刚听得?”说着往炭盆中加了炭,成去非搓了搓手道:“向来童谣一类,不胫而走,传得飞快,中丞大人可有打算?”沈复一怔,成去非以往从不私下问政的,克制谨慎从不逾矩,遂道:“这几句太过露骨,虽口口相传,惑乱人心,怕计较起来,想查源头也绝非易事。”成去非端了热茶,饮下两口:“中丞觉得,臣非臣,说的是何人?破土又说的是何事?”沈复叹道:“伯渊,我懂你的意思,你万不可往自己身上推演,不过些捕风捉影之词,流丸止于瓯臾,离年节不到数月,百姓很快就会忘了的。”
  成去非望他片刻,冷嗤道:“只怕有心人定要往我身上推演,此事不在于我。”沈复闻言,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本也不赞同你贸然罢佛,不过今日相看,倒灵活有加,于双方皆有益处,事事考量得也周全,不该有怨的。”成去非不再纠缠这件,问道:“我今日来,并不为此事,只是街上听了,随口一问,我想问中丞的是,兰台诸位御史,平日里罕见绳纠贵游,上一回却难得勠力同心,中丞就无所察觉么?”
  沈复怎会不知,只是职责所在,矛头所指,却无可厚非,只得道:“你可是在担忧什么?”成去非微微冷笑:“童谣既新做出来,后日的冬至宴,中丞就等着看有人如何风闻奏事吧。”沈复登时醒悟,倘真是如此,这事他拦不住,于制,他也不该拦,不用思想便能大略知晓成去非这是得罪了何人,倒不见得就是一人一户,佛寺里那些门道他也多半是清楚一二的,忽又想起一事来,迟疑道:“我有一日自公主府前过,见诸多僧人来往不断,入耳两句闲话,你姑妄听之。”
  “中丞大人请讲。”
  “不过僧人们的妄语,言殿下乃新佛出世,口已称殿下为大乘佛主,那僧人聚在一处,格外显眼,殿下的府前可谓如市。”沈复回想当日所见所闻,不由一叹。
  成去非抚了抚额,一阵头皮发麻,他有些日子不见殿下,并不知她已闹出这般“惊喜”,怕是再过几日,乍听得殿下出家,他也不觉意外了。
  “我已叨扰中丞多时,耽误大人养生,先告辞了。”成去非起身作揖径直离去,沈复还想多言几句,却也只能目送着他远去,回来仔细思想,也不知成去非今日跑自己这里来到底是何深意,叹几口气,仍继续习五禽戏去了。
  冬至当日,雪消融殆尽,只是天骤变干冷,当晚筵席设在殿中,百官到时,冷星出没,天子还未自宫中起驾,众人彼此问候,顾曙同刚升迁禁卫将军的国舅杜晦邻座,便随意闲话几句,杜晦向来清高,顾曙见他不愿意多言,不以为意,遂扭头去和其他贵姓子弟叙话,不多时,酒食果品布好,那边英奴到了,百官忙不迭纷纷起身,跪拜道贺。
  英奴笑道:“朕来晚了,自罚一杯!”说罢遮袖饮了温好的一盏酒,近侍见他饮毕方笑看着百官:“今上是去给太后贺冬尽孝,才晚了这片刻功夫。”百官闻言,又称颂天子孝心感人云云,英奴不用听,也知翻来倒去就那几句,并无什么新鲜可言,遂也只是笑着虚应了两句。
  因落了这场大雪,便有人以瑞雪兆丰年挑起由头说开,包括天子在内,一时皆心情大好,把吉祥如意的话说尽,内侍见百官开始饮酒用肴,朝边座打了个手势,后排的乐师们便赶忙调弦弄管,一时乐起洋洋盈耳,又有两队舞女分列舞入殿来,跳的正是江左最负盛名的白纻舞,外头虽滴水成冰,然而殿内却俨然一派春光丽色。
  少女们轻盈的身躯徐徐翻转,时而投递过来的妩媚眼波,舞鞋上闪耀的璀璨明珠,目遇之皆愉人之色,大可让人心头荡漾,成去非漠然看了看眼前的芳姿艳态,兴味索然,直到歌舞事了,一时冷场,大司徒此刻提议道:
  “不如将贺冬的贡礼抬进殿来,看看今年有何新意。”
  英奴不抱希望,每一年不过例行公事,总归不出珍奇宝物、风土特产、字画玩器几类,但现下无聊,且又是大司徒亲口提议,遂笑允了。内侍这边命衅门赶忙将贡礼一一抬进来给天子过眼,亦让群臣观赏,果不出英奴所料,一面看,一面应付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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