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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臣本纪-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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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谁人授意,外人糊涂些,可他身在其位,自不是隔岸观火,此刻忽如此有意说了,意在影射台阁越俎之处,亦有对台阁动辄指责司农府办事不力的委婉怨言,成去非听得明白,负手踱步上前道:
  “时人所愿,不过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大人如今可谓得兼美之好,可大人仍要说这境地是为樊笼,倘大人真意欲返自然,出十丈软红之外,晚辈倒有个法子。”
  温仪笑道:“伯渊请说。”
  “上书乞骸骨即可。”成去非遥遥望着那帷帐中隐绰人影,正是伶人们在奏乐,以导仙鹤亦舞亦鸣。
  寥寥数语,说的温仪心底一惊,脑中转了几圈,想着以成去非的性子,断不是轻易玩笑之人,尤其此刻,乌衣巷的大公子面上仍是寻常冷淡神色,顿叫温仪心中浮起一丝惑然,又夹带着几分不安。
  成去非已信步走动起来,一一扫过这周边景致,微微仰面道:“前人张季鹰有莼鲈之思,大司农怎么就不能有白鹤之念?再者,大司农为官几十载,想必早厌倦这其中百寒百暖,乍阴乍阳,实在不能不让人艳羡眼前这白鹤,朝戏于芝田,夕饮乎瑶池,如此陈情,今上自会体恤,箕山之风可得矣。”
  闲手拈来这么一桩,就让温仪几乎无话可接,他这才意识到,今日乌衣巷的大公子,是别有图谋来了。末了这两句,是替自己连请辞表都想好言语了吗?温仪此刻到底生了不满,这半日下来的那点兴头雅趣,登时一扫而光,台阁权势渐重,朝野之上,无人不晓,如今真假难测地来劝自己致禄,也实在逼人太甚,可面上却仍带着笑意道:
  “伯渊此言差矣,我倒无法同张季鹰那般痛快,只因承蒙天恩,不敢因私情而忘公,至于伯渊所说,待有一日,老朽年迈至无用之际,自当着葛巾布袍,临风敞怀,再享幽致。”
  那边笙箫不断,温仪却已略感心烦,转身喊来一婢子:“让他们停了吧。”说完对成去非笑道,“偶得闲趣,已弥足珍贵,当下我还不敢奢望羽觞随波常伴于身。”
  这两句语气又轻松下来,成去非听罢微微颔首,却道:“闲云野鹤,飘然出世,眼下,大人别无选择。”
  温仪心底陡然大动,一直满载笑意的双眸忽就凛了一下,那面上横横竖竖的纹路似乎也跟着肃然起来,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成去非道:“伯渊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何出此言?”
  话已然到了必要说开的田地,成去非端起投食用的器皿,一面漫不经心引着那鹤,一面正色问:“翻修钟山帝陵,这一笔花销账目,大司农上报给的台阁,这件事,大人没忘吧?”
  温仪呆了片刻,事情已过去一段时日,成去非忽将将重提,不能不让人警惕,只点头称是。
  成去非哼笑一声:“大人记得便好,这其中曲折,我不说也罢,既然如此,大人要等到查到头上来,才肯引咎?”
  如此语焉不详,却又字字扎心,温仪听得手底冒汗,他不能断定成去非知晓了多少,但肯定是已知内情,遂才有把握前来,只是,当初递往台阁的文薄,并无异议,不过是例行惯事,寻常到毫无引人注目之处。那么,成去非又是如何想起来翻出此事的?
  成伯渊实在年轻,年轻到让他们这一众老臣产生错觉:年轻人不过想搞些别样气象,总要推陈出新,来标榜他们与老一辈的不同,然而就在此刻,眼前的年轻人,却让已知天命的温仪真正体会到乌衣巷的大公子身上所带来的无尽寒意,让他忽然间就明白:年轻人要的绝不是表面,年轻人亦是贪婪的,要的更多,且绝不止步于浅尝辄止而已。
  冬日的风,在江南也是冷而刺骨的。前两案的阴霾还未散尽,温仪并不想自己成为尚书令的最后一把火,注视着成去非有时,才道:
  “伯渊,水从来就没有清过,它彻底清了,也就养不得鱼了。”
  成去非彻底没了表情,这样的巧言令色,他听得实在太多,似是而非的道理,总有让人误以为真的能力,就如此刻大司农这几句仍不过是为自己辩解的言辞。
  “可惜,江左的水,如今不是太清的问题,而是,”成去非把手中余食一下掷尽,这才冷冷续道:“它已是太浑浊,同样也留不住鱼。大人杞人忧天了。”
  温仪肩头似轻轻抖了一下,眼前年轻人语调并不高,情绪间也并无太多异样之处,只是冷冷清清道出这简单两句话,就足以听得人里外透凉。
  待成去非再扫了几眼白鹤,举步一面走,一面道:“大人文辞功夫向来好得很,一定无须晚辈担忧。”
  温仪恨他如此平静的姿态中蕴含的如此压迫弄权,可把柄到底已在成伯渊手上,乌衣巷大公子是连骨肉至亲都可一手断送之人,又怎会念及已故太尉……
  想到这,温仪便问道:“为何不把此事交付廷尉?”
  成去非并不回头,只是略一顿足:“晚辈是保全太尉颜面,同大人并无干系,还望大人好自为之。”
  温仪终是觉得意外,沉默片刻,等成去非离去了,才忽意识到,就这般松松爽爽遂了他成伯渊的意?眼目触到那群鹤,思及方才那番有意引话的前奏,一阵恶寒,这抹冷笑还是凝结在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大司农贪墨一事,前面章节有所提到,阿灰在看送来报表时,明确提及了征用民间百姓牛车是两千文一辆,而桑榆无意间提及却是一千文,成去非留意到此点,并暗中调查,事情属实。之所以逼大司农请辞,一来前面章节提及过,有太尉温济之的缘故,二来,不能告诉你们了。


第163章 
  凤凰四年仲冬,大司农温仪以病上书乞身; 众人虽抱了满腹狐疑; 却也并无太多深究臆测; 盖因大司农如今只专管国朝仓廪劝课农桑之事,大权渐为度支尚书所夺,租税、钱谷、盐铁等国朝收支大计皆无须再操心,遂这官也越做越寡淡罢了。
  天子虚言一番,但仍准了温仪所请; 只是大司农之位空出; 自然要问大司农可有后继人选推荐给中枢,温仪只想着就此辞官避祸; 再无心朝中人事; 亦道了几句虚辞,不过言自己既移病乞归,还请众同僚登明选公,采光剖璞,以慰圣心。百官一时举贤荐能,逞起口舌之才来; 天子却不置可否; 听众人说尽; 才笑看虞仲素:
  “这个事,还是交由大司徒吧,倒不见得非要在此一时定出个所以然来,司农府底下属官里有优异者; 亦可擢升上来,不必太拘泥。”
  圣心风向自显,虞仲素连谦辞几句,天子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散朝后,百官对此事并不十分放在心上,却单单留意那光禄勋大夫顾勉身形孤单,一下竟苍老如许颜色,让人徒生感慨。
  时至傍晚,司徒府议事终了,虞仲素沐浴更衣后,才等来虞归尘自台阁回府。
  彩霞渐褪,西天一弯新月自云层而出,不过因时令之故,再美的月色,也沾染几分凄冷意味。虞归尘先换掉朝服,整束一番,往父亲书房那边去了。
  “冬郎,”虞仲素见屏风外有人影晃动,唤了一句,虞归尘上前见礼,正欲在一侧站定,虞仲素却摆手示意他坐下,“你在台阁劳累一日,现如今回到家中,当自在些。”
  虞归尘听命而坐,心内却并不平静,考课法虽拟好细则,东堂百官亦商讨数次,但出纳王命、敷奏万机,政令之所由定,选举之所由定,罪赏之所由正皆在几位录尚书事重臣手中,本已定于凤凰五年元日即起,在江左各州郡试行的考课之法就要实行,大司徒等忽领衔上表,云此细则过于繁琐无据,难以量化考核,遂仍打回台阁重拟,再行定夺。事发突然,毫无预兆,台阁一众人先是暗自惊讶,不过等明白过来,似又可解。
  看爱子半日一语不发,虞仲素笑问:“自你入台阁,每日劳形苦心的,可有丝悔意?当初你识破尘嚣,漫游山水,一心想要做个逍遥物外人,如今看是不能了。”虞归尘也不分辩,只微微一笑,正逢婢子过来送鲜奶,温温的正好入口,虞仲素十分注重惜福养生之道,不紧不慢饮了一盏,便徐徐阖了眼,好似等那鲜奶彻底往五脏六腑浸去。虞归尘抬眸望着他,只觉年近七十的父亲自有说不出的仙风道气,轩轩霞举,目光不由移到父亲常佐以清谈的玉柄塵尾上。
  “静斋,朝会上,你看今上是什么意思?”虞仲素半日终开口,虞归尘回神应道:“今上是希望您能不拘一格用人。”
  虞仲素点头笑道:“你是吏部尚书,广开才路是你的本分,如何量才录用,你这几年做的一向好,野无遗贤,万邦咸宁,你心中可有人选?”
  家中甚少谈公事,父亲的为政理想正是老子所言:其政闷闷,其政察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亲花在清谈上的功夫远甚于政事,时人亦向来以能成为乌衣巷虞家座上客为荣,倘再能偶有所得,绣口一出,更能得大司徒青眼,此间之乐,正是在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恣意之所欲行。安能不忘怀世俗?
  “倘认真起来,前大司农皇甫谧,倒是最佳人选。”虞归尘想了想,由此切入,虞仲素已倚向榻边,神情萧散自得,含笑摇首道:“你这想往史青身上引,静斋,我常常想,有些事,到底是你的意思,还是伯渊的意思?”
  语气淡然,虞归尘听得心底喟叹,自己到底是大司徒的儿子,如此直白点破,却也并不觉尴尬,但父亲后半句却自有意味,遂避重就轻道:“这话让儿如何作答?父亲这样说儿子,倘是被外人听去,并不会思想伯渊如何,只会想儿是矮人观场,还是盘铃傀儡?”
  虞归尘言辞间罕有如此犀利处,外头檐铃忽一阵作响,传入暖阁来,父子相视一眼,虞仲素便岔开了话:“史青以罪身重入朝为官,已是天恩浩荡,都水台本只是司农府底下一个衙署罢了,真的一跃至此,就是我有心惜他才具,也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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