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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花事记-第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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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便感慨道:“你四哥秉性乖戾,便无有这些事,也会有别的事,这些原不怪你。”又道:“四月十九日,江南道巡抚述职回乡,你一直也想出宫去看看,这次便随他出去散散心,在外头历练两年再回来吧。”
    这阵子宫里风声紧迫,什么猜想都有,他在这时候打发楚鄎走,言下之意不用多猜。
    楚鄎听了,只是乖觉地叩头伏面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天钦十七年四月,孝慈敬皇后与奕仁宗皇帝最宝贵的皇九子楚鄎,便是自缢于这年这月的十八日凌晨。
    或者没有人能体会这个集满身荣宠圣眷的皇子,为何要选择走上这一条路,但楚鄎终究是把自己挂在了摇摇晃晃的白绫上。
    在楚鄎死的前天,也就是四月十六日,他去了一趟许多不曾光顾的承乾宫。
    那会儿锦秀的宫里已经十分萧条了,宫人们能跑的都已托关系使银子调了岗,调不动的太监便偷点值钱物件逃出宫,剩下的唯仅几个或老或小没有门路的宫婢,往昔的光华灿烂如过眼云烟消寂。
    楚鄎跨进广生左门时,正看见个宫女抱着水壶和金簪子走出来,问其意,宫女答江妃近日倦怠喜酸甜,让去弄点儿荔枝糖浆。
    连弄点儿糖浆都要靠贿赂金簪子使门路……
    想到一个月前的尚且锦衣玉食,楚鄎看得心头一揪,没说什么话,抬脚跨进了二道门。
    锦秀那会儿正坐在罗汉榻上失神,叫宫女伺候水喝,嫌弃水温太高甜也不够甜,叫换。
    宫女站着不动,只面无表情地慢声答:“已经晾过许久了,加的也是桂花蜜。”
    “什么桂花蜜?我要的是带点酸味儿的青荔枝蜜,给我换这个。”
    又悠悠道:“你是不是这就看不上本宫了?甭说皇上还没有发话,小九爷也没吱声,本宫有没有起复的机会还不知道,就现在,我也一样能让你从这宫里头消失。”
    她兴许心中还对父皇存着一系期望,脸上依旧画着精致的妆容。下颌与手面却是有些许浮肿了,应该是心不在自身,并未觉察。可楚鄎记性好,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个春天,她也一样喜食酸中带甜的荔枝,也一样下颌看着有些圆润,后面便开始藏和掩还有哄自己喝汤……
    楚鄎没有张口,只是板着条直的身子站在院当中看着。
    荔枝蜜?前头半夜里发疯,自个把一橱柜东西都扫了,连这点桂花蜜都是讨御膳房小太监的脸子弄来的,上哪儿去给她调荔枝味?宫女不情不愿地转身去换水,心里头知道了她身子的变化,可也阴着两眼打量着不提醒她。
    锦秀待人一离开,脸上却顿时复了潸然,只是不停撸着捻着腕上的一枚翡翠镯子,胸口喘息着,显得焦虑又凄惶。
    那镯子楚鄎还记得,是在自己六岁的那年父皇送给她的。那一年是四哥被废的第二年,辽东战乱不定,江南水患**,父皇殚精竭虑彻夜难眠,六岁的他某天晚上做了一首《山河安哉》的诗,难得让父皇散开了几许愁容。
    对于自己的每一点进步,父皇都会倍感欣慰,似乎是把这当做对母后的一种告慰。彼时锦秀正在边上研墨,父皇便叫张福赐了她一对冰糯飘绿的名贵翡翠香妃镯,感念她对自己的尽心教养。本是一对,其中的一枚在她滑胎之后悄悄埋进了后院的花坛里。
    楚鄎想,那枚镯子,应该是她对那个骨肉的一种缅怀或追怜。锦秀应该是真的爱他的父皇,因为爱父皇,所以偷怀了骨肉,又因为怕失去父皇,而又自己舍弃了那块骨肉。但父皇却是不可能再见她,她的名字也不会再有宫人在父皇的耳侧提及,父皇命他出宫二年,二年回来后这宫廷便又是旧貌换新颜,从前的故事被朱漆的红墙抹除干净,一切再回想都好似梦也幻也、像不曾发生过。
    许是他的身影晃了晚霞,锦秀蓦然一抬头,发现了他的存在,双眼便是一亮,有些悲喜交加地颤颤唤声道:“九儿……”
    但那一声唤,却让楚鄎的心又恨了起来。
    想起少年被废黜的四哥,病瘦地躺在荒草丛生的冷宫里,除了偶尔几声咳嗽,空荡荡几无声息。还有陆梨回来的那一年,十八岁的四哥脸上笑得那样开朗,看着陆梨的凤目中充满宠溺和讨好,十四岁的陆梨脸上亦含羞而娇美,那是因为他们彼此交心爱慕。
    忽然却变作自己在春花门下撞见的一幕,四哥痛苦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苦郁,陆梨的依恋不舍,什么礼义廉耻、四维不国,他忽然觉得好可恶又可耻并自我厌弃。
    楚鄎只是痛苦地站着,忽然便从袖中掏出一条长鞭,然后照着殿里的一枚落地大花瓶上甩去。
    “啊——”满地陶瓷碎裂的刺耳声响,宫女不禁捂脸惊呼。
    楚鄎蹙着眉道:“康妃何用再唤我?你,给本皇子,提鞋都不配。”像是要故意做狠的,生怕继续多留半分,蓦地踅出了二道门。
    那天夕阳稀薄,风把少年尊贵的袍服晃得噗噗响,他一路目不斜视地往东一长街直走,边上宫人们纷纷低头退开在一旁。留下锦秀在正殿里空空然瑟瑟发抖。
    ……
    四月十七那天清早下过一场小雨,春禧殿后院的墙头根下窝着一汪水。午后的光景,彩虹在天空架起小桥,两岁的楚忻撅袍子蹲在地上,手上攥着个黄金馒头喂蚂蚁。小指头不听使唤,一下揪大朵了,一下又揪得小颗,把蚂蚁们抢成一团在他脚尖前打架。他蹙眉烦恼,只好一只只捏着它们排队等。
    忽然看到脚边多出来一双皂靴,抬头看,看到是个玉冠华服的小哥哥,他便嘟着嘴巴叫一声:“小九猪。”
    小脸蛋专注又漂亮,乌眼珠子亮晶晶的,鼻子眼儿都是四哥与陆梨的痕迹。虽然太子爷的这个儿子不被皇帝所喜,但宫里头奴才们私下却是极疼爱的。楚昂和陆梨亦把他教得很好,才两岁话还没学多全呢,就已经能背不少三字经,就是咬字不清晰,奶声奶气的漏嘴风。大人们说过的事儿,倘若你叫他记住,隔几天问起他来一定会点头。
    楚鄎有些拘谨,俯身问他:“你认识我?你在做什么?”
    楚忻又答:“喂蚂蚁。娘亲说,是小九猪。”答得慢慢的,一边又揪下一点馒头,馒头是陆梨做的,里头加了荔枝馅与葡萄干。他揪下来,大抵发现终于揪到心了,便伸舌头舔,是甜的,不舍得给蚂蚁吃了。
    然后低下头,蠕了蠕脚尖:“鞋脏了。”
    这是蹲久了想要人抱了,楚鄎忽然动容,便小心将他架了起来:“那九叔带你回去换。”
    兜在怀里软乎乎的,带着一股好闻的澡豆香。楚鄎贴着他粉嫩的脸颊,对他耳畔轻声说:“是九叔错了,对不起你与四哥还有陆梨。”
    他也好像听不懂,只是那么被抱着。
    “娘亲蒸甜米糕,给小九猪吃。”风轻轻地把他的稚语荡开。
    从后院进的春禧殿,殿里静悄悄的,那会儿陆梨正在前面的廊檐下拣莲子,头年精挑细晒过的,要把变了色的拣出来,再把芯子去掉。春天干燥,楚邹因为去年的那场大火刺激,今岁开春又犯起咳嗽了,早上给他换一身玄袍出去的时候,一条路都听见他隐隐的低咳。他身骨体质一向甚好,就唯有这个幼年留下的病征难能断根,听着陆梨都揪心。想他最近连日忙着清剿戚世忠余党,每天都忙到三更天明的,便亲自给他炖点药膳。
    楚鄎抱着小柚子,问他:“鞋子搁在哪儿?”
    小柚子挣着下地:“在这儿。”说着便往楚邹写字的铁力木条案下钻。
    大概是因为孕中和襁褓里爹爹都不在,打去年抚辰院看见楚邹后,便最爱绕着他转。就跟陆梨小时候一德性,楚邹坐在官帽儿椅上处理政务时,他总爱找个什么去他跟前黏糊,要么是叠几方木头片子,要么拨拉两个不倒翁,软乎乎地贴着楚邹的小腿侧坐着。楚邹也都凭着他去。鞋子也爱与爹爹摆在一块儿,楚邹的脚清劲修长,他的才一个小巴掌不到,就那么一大一小地摆在桌帷布底下,诙谐又整齐。
    自个儿取出来一双,叫楚鄎穿,穿上去了就捂嘴笑:“嘻,我给你拿反了。”
    尾音带着上扬的调调儿,像极了楚邹小时候的蔫坏与调皮,陆梨在外头听见声音,回头看,便看到楚鄎清俊的侧影坐在里头。她晓得他是脸皮儿薄的,但可自己主动来就已经是难得,她也不去表现热情,就只自然而然地让他两个在里头玩耍。
    玩到了傍晚,楚忻便蜷着他睡着了。那天陆梨叫楚鄎留下用晚膳,楚鄎也没忸怩,些微窘迫了一下便留了下来。
    炒瓜丝儿、糖焖莲子、酿山药、熘蟹黄儿、水晶肴蹄……几样家常小菜,都是陆梨和小翠亲自下厨做的,李嬷嬷又给煲了两道汤,让阿云端过来。
    酉时初楚邹从前朝回来,带了宋玉柔捎来的一封信。是托寺里方丈转交的,心眼子贼绕,没人知道他具体在哪儿,一共托了三封,一封给楚妙夫妇,一封给施淑妃,再一封给楚邹也或者是陆梨。
    信上说,楚湄已经怀有五个月身孕了,大抵因为孕后气血畅和,那娘胎里因为血瘀而造成的听力不敏,也好像渐渐地清了。一清可了不得,脾气儿可拿乔,想不通他一个大老爷们为什么偏要拖累个女人找气受。就他那副桃花眼白脸俊俏的,还老大爷们呢,反正一贯爱装,猜都知道那字里行间透着甜蜜与欢喜的。
    信中又抱怨,说地方上的土豪财大气粗,人还没张口说话,两鼻孔已经朝天了,非得他拿出点震场的行头来,才能叫他们低头做孙子。
    话说年初地动,英华殿暗室的塌方是楚邹有意让人干的,在咸安宫里原有密道可通进地库,这也是他们在地动的裂缝中发现的。陆梨猜楚邹必定有利用其中的部分在民间做些什么,比如控财垄断,又或是暗卫组织等等,这些都是为了皇权的巩固。只不过每次变着法儿地试探他怎么安排,楚邹只是眉眼不动的不吐露半个字。
    孤寡之路磨人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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