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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七离殇
一 红花
一地霜雪,满树红花。
深秋,庭院里的木棉莫名其妙地开出遮天的红艳,在如霜的月色中千般妖娆。
成万世基业,龙现九天。
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戚少商却仿佛没有听见,他在意的是另外几个字——六扇门与诸葛小花自顾不暇。
六扇门为何会自顾不暇?
京师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诸葛先生和追命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小妖和红泪,他们此刻又在哪里?
顾惜朝也在沉默。
不过他并没有像戚少商那样想那么多。
事实上,虽然一直在微笑,但他的表情和眼神,却始终是空白的。
他有没有在想,他在想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看着窗外的木棉。
那样不合时宜的灿烂,每一朵都开得如此激烈和决绝,仿佛没有明天般的不顾一切。
如火如荼。
方应看开始剥花生米。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有些过分的清瘦。
每一个指甲都修剪的很仔细,很好,很平整,很光滑。
花生米是拿细盐精心炒过的。
一粒一粒,紫红的膜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霜。
指尖轻轻巧巧地用力,那层膜便在掌心里裂成了碎片。
看着方应看的手,会让人有一种很奇怪的错觉。
仿佛他剥的不是花生米,而是情人贴身的衣衫。
“我可以给你们时间考虑。”轻轻地拍一拍掌心的碎屑,面对沉默,方应看的笑容依旧得体,“三天后,我会再来最情楼。”
三天。
三天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但对戚少商而言,却是度日如年。
自身难保。
如果连诸葛先生都自身难保,那么这大宋的朝廷,还能指望谁?
“你真的相信,方应看说的话么?”
破晓时分,天色将明未明。
顾惜朝关了窗,拔下发上木簪细细地挑着灯心。
戚少商的目光微微顿了顿,而后一闪:“我不该相信?”
顾惜朝嗤笑,扬一扬手上的簪子:“攻心为上。”
攻心为上。
不知道为何,经顾惜朝这么一说,戚少商便真的定下了神来。
自嘲一笑:“我这连云寨的山贼头子,竟然在为大宋国运操心。”
“戚——大——捕——头——”不去理会散乱的发,顾惜朝坐下来,戏谑地拖长了声音唤他,“你现在可是御赐的四方总捕呢,哪里是什么山贼了。”
戚少商摇头笑道:“草莽就是草莽,就算披上了官服,骨子里还是寇。”
随手将逆水寒搁在桌上,挨着顾惜朝坐下,揽过他的肩头,伸手轻轻梳理那一头缠来绕去的卷发。
“惜朝,你知道吗,我曾经跟人合伙开过一家客栈。”
“你?开客栈?”顾惜朝闭了眼,微微动了动身子,“什么时候?”
发上的手指停了停,又继续。
“三年前。”
三年前。
顾惜朝沉默下来,轻轻一叹。
三年前,他遇到过一个人,笑着称他为知音。
“我有一个朋友,叫做温六迟。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开一家客栈。”
戚少商的嗓音低低沉沉,似乎带了催眠的效果。顾惜朝听着,不觉便有些犯困。
“我们的客栈,叫做‘认真栈’。客栈里有一株桃树。就像这最情楼的木棉一样。
桃花开的时候,我那位朋友便会站在树下感叹:这桃花开得多么盛,多么旺,多么美,多么香,多么灿烂,多么迷人……”
顾惜朝的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一片绯红。
院静花香。
于是他的梦里,也开出了一树绮丽的桃花。
二 离殇
黄昏,日落。
残阳夕照,无限的艳丽好看。
戚少商站在院子里,抬头看那一株木棉。
晚阳余辉里,那一树红,红得那么浓那么艳那么侠烈。
让他不由地想起了息红泪。
夏夜听蝉,冬晨踏雪。
曾经以为,一生便是如此。
只是,尘世间,总有许多事出人意料。
他哪里会想到,会在边关那么荒凉的酒肆,遇到一个、一个……
清风徐来,飞红片片。
戚少商一时恍惚起来。
夕阳,红花,红泪,还有……
落花掩映里,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样缥缈出尘的青,那样悠远淡然的笑。
站在那里,仿佛已等了千年。
戚少商忽然有些迷惑,有些茫然。
秾艳香雨里,乍见这一抹青,感觉天上人间一般的不真实。
疑是天上,却人间。
又一阵风吹来。
千花急坠,乱红无声。
花落一地。一地落花。
“你们两个,倒还有兴致在这看花呢。”
低柔的声音,带了几许慵懒,清晰地传来。
木棉树后,朱衣红裳。
玉微醺。
顾惜朝微微笑着,垂首拂去袖上的落花:“一天而已,玉楼主是否着急了些?”
玉微醺定睛看他,似笑非笑:“果然是秦无邪教出来的徒弟,当真沉得住气。”
“凄凄离殇,生死茫茫,不堪回想,莫如相忘。 ”
顾惜朝抬头,轻轻地挑眉。
凄凄离殇,生死茫茫,不堪回想,莫如相忘。
莫如相忘……
“顾惜朝,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孤单单地站在喜堂上,是什么感觉?”
玉微醺看着那片泼天的红艳,神情忽然就怠了,倦了,乏了。
“我创蝶楼,投公子,原本,不过是与他赌那一口气……”
只是,人,一旦入了江湖,什么初衷,什么本意,哪里还由得你?
蝶楼的七离殇,最情楼的玉微醺,哪一个,都不是自己。
“顾惜朝,戚少商,你们走吧。离开这里。”
走?
顾惜朝转头四下里看了看,笑:“这最情楼的暗桩布得像一张网,谁能走得了?”
“若说这布置能困了别人,我信。至于你们二人……”玉微醺轻轻摇头,“你顾惜朝之所以没有硬闯,怕是,别有所图吧。”
“那玉楼主认为我顾惜朝图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七星传恨草。”玉微醺嫣然一笑,“公子既看中了你,出手便会留两分余地。你是聪明人,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如此说来,毁诺城当真是毁在方小侯爷手里?”
“谁让毁诺城里,藏了一件公子想要的东西呢。”
玉微醺的叹息,轻得像风里的落花。
第十三章 风乍起
一 宝象
碎云渊,毁诺城。
千里冰雪。
“隋帝杨广,有一个极疼爱的女儿,叫做硕叶。”
玉微醺踩着落花来回走动,火红神女裙飘飘曳曳,灿若流云,妩媚无双。
“隋亡时,硕叶公主北逃。至碎云渊,遇刺。随从遂将其葬于寒潭之底。”
闻言,戚少商皱眉道:“照此说来,方小侯爷想是看中了这位公主的某件陪葬之物?”
“若说陪葬,未必合适。”
顾惜朝哂然一笑,“硕叶公主仓促出逃,所携细软必定杂乱而不可估。方公子既成竹在胸,想来那物品该是公主的贴身之物才是。”
“陪葬也算陪葬,贴身确实贴身。”
玉微醺偏一偏头,发上天罗钗在夕照下闪着迷离的光。
“硕叶公主八岁诞辰,炀帝赐下一物,唤做宝象。青玉象牙所制,上嵌五华珠。相传乃是汉时大食国所敬献之贡品。”
宝象。
宝相庄严。
皇家女儿的用品,自是十二分的华丽尊贵,与众不同。
然而,方小侯爷的眼界岂会如此浅薄?
“公子要的,自然不是区区一枚发簪。”
玉微醺面对着残阳,微微眯了眼。
唇角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艳得像不小心被针刺破而出的血珠,不及滴落,便已凝固。
“公子要的,是那宝相庄严中暗藏的玄机。”
玄机……
顾惜朝略一沉吟,揣测道:“莫非,这宝象当中隐藏的……”
“正是江山社稷图的一块残片。”
江山社稷。
凉风凛冽,寒意沁骨。
红花片片拂于青衫。
顾惜朝负手迎风,浅笑扬眉,卓然而立。
如此大好河山,谁将问鼎?
“公子本无意亲自动手,只是,未料到你竟不肯……”
玉微醺轻轻摇头,白瓷小瓶抛向顾惜朝,“这瓶中药丸,虽是七星传恨草所炼,解不解得那玉怜轻碎却未可知。况你中毒日久……”
“解不解得的……”顾惜朝笑一笑,指尖在瓷瓶上轻轻地敲,“都权当是活马作死马医罢了。”
戚少商伸手,拿过顾惜朝手上的瓷瓶。
清澈目光带了几分锐气,看向玉微醺:“你为何肯给我们解药?”
为何呵……
夕阳撤下最后一缕余辉,天地间霎时变的阴暗。
玉微醺微仰的脸也忽而黯淡了下去。
黑暗,仿佛是一种信号。
温柔的刀锋,蓦地扬起一片水红。
像冰凉的夜色中,开出一瓣一瓣的桃花。
蝶恋花开花无觉呵……蝶为君留君知否?
桃花怒放,宛然盛宴。
只那中间,却总似夹杂着一丝微嗔、轻怨、小愁。
二 愁飞
我想高居人上,奈九天风雨折翼。
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冷月如钩,半壁颓桓。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金风细雨楼。
他不信命,但他已经开始相信,金风细雨楼的确是一个不祥的名字。
风雨飘摇——
一如这大宋的江山。
此刻,坐在这金风细雨楼的玉塔之上,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人的名字。
苏梦枕、雷损、孙七、王小石、温柔、白愁飞……
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自从收到那个人的传书,他就无法控制地陷入回忆里。
回忆,不正是衰老的象征么?
当然,在许多人的眼里,他年轻,意气风发。并且,一脚踏在青云里。
御赐的四方总捕之首,无情。
峥嵘傲骨,冰雪容颜。
他是寂寞的。
寂寞,可以吞噬掉一个人的雄心。
他和他的师弟们,苦苦支撑着这座将倾的大厦,顶着四大名捕的头衔,疲于奔命。
他的脑海里,充斥着计算与谋略。
时时的警惕与提防,片刻亦轻忽不得。
他觉得自己就象是一根绷得紧紧的弦。
终于在某一天,感觉到了悲凉的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