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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遮不住-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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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是疯了?” 
                    “一见面就给你用枪指着,现在又说我疯,我看你不是真心想见我吧?” 
                    “哪有想见就能见那么简单的事?说老实话吧,你是不是给人撤了?” 
                    “三年不见,倒变得多疑,不是跟你解释三战区的防务转交他人,重庆调我去新开辟的六战区,这次是去香港接待一个国际代表团,他们要两个礼拜后到香港,我呆不住,就顺便来接你。” 


                    仰恩的责怪完全是出于对崇学的安全着想,只琢磨着他确不是莽撞之人,似乎一直也没离开这船,大抵也是躲在哪个秘密船舱里,等着自己。再想这船上的部署,必定是安插了不少保安的人手,既然连关系密切的艾利死小姐也不知道他到上海的消息,恐怕也是极端保密,就算四爷也未必知情,如此看来,确实没有外人能得知,自不会有太大危险了。这颗心百转千回,才慢慢放下来。虽然巴不得时时刻刻这么盯着爱人,无奈这一夜的折腾却累得他睁不开眼,崇学明显也不想打扰他,只沉默看他闭目养神,长久的分离,那本来以为积攒了满腔满腹的话语,此刻竟不急于表达,只要安静地坐在一处,只要手与手相连,只要呼吸在一起,心跳在一起,只要我们都还为了彼此,勇敢地活着…… 


                    仰恩觉得自己似乎睡了一会儿,又似乎很清醒,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崇学的味道春暖花开一般包围着自己。他的手摸索了一阵,抓住那人略嫌粗糙的掌,此时,外面传来一声悠长的鸣笛,船开了。 

                    “我想你,丁崇学,” 迷迷糊糊地,仰恩说着,“想了你三年了。” 
                    崇学嘴上没回应,只伸手抱住了他,又碍于他的伤,没敢抱得太紧,轻轻把他的头按在胸口,任他听自己沉重连贯的心跳,每一下,都呼唤着他的名字。 


                    不久有人规则敲门,崇学没立刻开门,等了一会儿,才拉开道缝儿,门口隐蔽处放着两份午饭。仰恩那会儿的体温已经升上来,没什么胃口,却依旧在崇学的帮助下稍微喝了点汤水。由于双手完全不能用,这般就着崇学的手吃东西又觉得尴尬,只好说: 

                    “你放在一边,我手松快松快就自己吃。” 
                    怎料那人全不理会他合理的要求,一勺汤水又送到嘴边: 
                    “也不看看你那两只手肿得跟猪蹄差不多,等它们能用了,估计你也饿死了。快吃!” 
                    仰恩皱眉怒视着,还是乖乖地张了嘴,喝得有些堵气。稍微吃过之后,精神不济,他先是小睡了一会儿,渐渐觉得格外不舒服,咬牙忍了阵,只感到身上没一处不难受,想翻身又没气力,喘气都费劲,冷汗如雨,慢慢湿透了衣衫。一直观察着他的崇学很快发现他的异样,在耳边小声地询问: 

                    “挺得住么?” 
                    仰恩勉强点了点头,说道: 
                    “帮我翻个身好么?” 
                    话一出口,发现嗓子已是一片嘶哑。崇学知他睡得不舒坦,把他汗湿的外衣脱了,简单擦了擦身上的汗,这才帮他翻了身,又脱了自己的外衣,盖在他赤裸的上身,顺便看了眼他的伤势,心中不免担心,暗暗寻思着,香港还远,等到那里再治疗,怕要太晚,看来怎么也得从船上找弄个医生过来瞧一下。 


                    仰恩给折腾得不安生,伤患处不住传来的痛,却是连呼吸都显得艰难,干脆睁开眼,努力跟崇学聊天转移注意力,说着便谈到玉书,仰恩的意思是在香港等他们救他出来,再一起去后方。 

                    “还是去后方再等吧!” 
                    崇学说的时候,心中也觉得难过,玉书出事之前,辗转给四爷送过信儿,让他派人那晚去他的寓所拿子渔办公室的钥匙,那时候还在想办法救仰恩,需要监狱的火力部署安排。不想四爷的人按照他安排的时间赶到的时候,他已经与子渔同归于尽。这人到死,绝决的性子也不肯改。四爷跟他通过气,玉书的死讯暂时向仰恩保密,不想惹他这时候伤心,于是又说: 

                    “杜子渔对他还不错,没有囚禁,挺自由的,也要看他愿意不愿意了。” 
                    “哦,”仰恩微微想了想,“也是,毕竟是玉书自己的一辈子,要怎么走,我们也不能替他说了算。我是怕他那脾气,有时候死心眼,想不开,子渔已不是以前的子渔,他若惹了玉书死了心,以玉书那脾气恐怕……” 

                    仰恩说着又觉得这么想不吉利,便不再继续,只下了决心到了后方以后,怎么也得把玉书从上海接出来。 
                    “他对你时而刻薄,你也不记恨?” 
                    “不会。”仰恩想着与玉书认识的这许多年,“你是不跟他交往,不了解,他的出身成长的环境又与我们不同,是跟人拼着抢着,能出卖的都卖了,才出人头地,有了名声,要不是那好强的性子,恐怕早给人吃干抹净,连骨头也不剩。他本性不坏,全是给这吃人的社会逼的。” 

                    再说,我在他身边,无须任何努力,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自然会有嫉妒之心,可他若真厌恶我,自然不会与我做这么多年的朋友。他有他的好,要亲近了,细细品味,剥开他多刺的外表,里面是跟你我一样,肉长的心。仰恩心里想着,却又无力说出来,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一刻想到玉书的瞬间,心里怎会疼得这般厉害,象是今生再不会相遇,而自己竟想不起与玉书说的最后的话,想不起最后的时光,彼此做过什么。 


                    崇学发现仰恩的神智渐渐不支,整个人开始恍惚,手掌下的身体热得那么不正常,一双勉强睁开的眼,目光却是慢慢地扩散,他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 

                    “我是比玉书幸运,他竭尽心力不能争取的感情,我,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得到以后,又该怎么办?崇学……” 
                    那一瞬,心似乎给冰凉的手抓个紧,跳与不跳,都不由自主,崇学摒住呼吸,怕惊扰了仰恩微弱的气脉。 
                    “到香港,坚持到香港。”凑近仰恩的脸,“仰恩?” 
                    呼唤着,没有回应,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目,竟已无法集中地看着自己,仿佛一束雪白的月光,照上人间草木的时候,向着四周分散了,散了。 






                    12 中 


                    “胡佛总统号”上的随船医生是个印尼华侨,中文不错。看过仰恩的伤势,皱紧眉头,直说耽误不得,等到香港的话,恐怕伤口要恶化。子弹夹在肩钾骨和肋骨之间,不深,应该可以拿出来。 

                    “船上有手术的条件么?”崇学忧心忡忡。 
                    医生摇了摇头,又低头查看了一下伤口: 
                    “没有麻药,也无法提供输血的条件,但子弹射得不深,也没刮伤大血管,割几刀取出子弹,再缝合就行。消炎药不多,但坚持到香港应该没有问题,上岸以后再做进一步治疗。” 

                    崇学摸了摸仰恩滚烫的脸,经验告诉他,子弹留在身体里,可能引起很多麻烦,可这么生生往外拿,又怕仰恩吃不了那苦,他向来果断,这会儿心中却难免犹豫不决。 

                    “你要不要跟他商量一下?”说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受伤的人看上去也没什么神智了,医生于是说,“我回去取些药品过来,不管你们怎么决定,他的伤口需要消炎。手术器具我会一并拿来,做不做,你们说了算。” 

                    说着出门取东西,有人随身跟上他,他心里自然明白,在到达香港之前,是不会有什么人身自由了。虽然船长没坦白吩咐,这人怎么看怎么象个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医生一离开,崇学把仰恩从床上扶起来,喂他喝了点水,见他在怀里蠕动了几下,才凑在耳边问道: 
                    “把子弹取出来好不好?能挺得住么?” 
                    仰恩微微睁了眼,布满血丝,似乎看着他,却又没给什么回应。崇学一下下抹着他额前汗湿的头发: 
                    “挺一挺,我知道你能行!”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并没有数,毕竟仰恩自幼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大苦头,无论如何赌上一把,否则这般昏迷着熬到香港,再想抢救恐怕就来不及。于是暗暗地拿了主意,把帐都算我头上吧,崇学寻思着,等你好了,怎么报复我都答应。 


                    刀割下去的时候,仰恩骤然握紧了崇学的手,每一个骨节都绷得如同随时会断裂地那么紧,身上的肌肉僵硬着,衬着那肩钾骨尖尖的下端象把尖刀一样要刺穿淡薄的皮肤。每一次颤抖和痉挛都传达着那具身体在承受着怎样无法负荷的痛苦,可仰恩又是那般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崇学几乎粗鲁地镇压着身体自然产生的挣扎,感到手下的肌肤正迅速给汗水打透,身体接触的地方,能听见仰恩身体里每一滴血液,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和哭泣,而这人趴在那里,死死咬着枕头,竟是一丁点的呻吟也不肯泄露出来,时间变的无比漫长,崇学只觉得自己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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