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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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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学生们的抱怨,王冲看向顾教授,而顾教授老脸绽开意味深长的微笑,像是在说“你懂的……”

王冲哪里能懂,刚才不是还在抱怨县学凋落吗?怎么不紧抓学生的学业,搞出成绩来,还任由学生撒鸭子?

就听得一脸市侩气的直学扯着嗓子喊道:“把桌凳扛还给各家铺子!谁落下了这月私试就降谁的学等!”

王冲瞠目,这下他懂了,这华阳县学,根本就是座皮包学校……平rì都是空的,就官长视事时才临时凑起来。

顾教授给他优厚待遇,不止是瞅着他名声响亮,可以撑场面,还看出他跟赵知县关系不浅,出钱封他的口呢。

念头瞬间急转,王冲心说这下可被赵知县给坑了,区区县学,竟然也有一潭深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叫王守正,守住正确的位置。他只是学生,只要学业有成,挣到赵知县的荐举就好。这潭浑水,与他何干?再说这待遇……还真的不错。

王冲绽起憨憨笑颜,像是没听到刚才的吵嚷,拱手道:“学生恭敬不如从命。”

被顾教授领着进了正嘎吱喀喇搬动桌凳的教室,面对三十来号年纪从三四十岁到十七八岁不等的学生,王冲就着顾教授的介绍作了个环揖,反正大家都是蒙事,意思意思就好。

“华阳神童之首!?贵人啊,惩地到县学这浑处来了?”

“王冲!?不是傻了么?”

“你才傻了,人家不仅好了,又成了孝子。为了救爹,连王相公家牌坊都烧了。”

“那不是又傻了?”

面对这些年纪比他大得多的同学鼓噪,王冲依旧不卑不亢,笑意盈盈,一边的顾教授暗道此子连经大变,心xìng竟也磨练出来了。

“守正将任斋长,你们学问上若有疑难,也可请教于他。”

顾教授再推了一把,听到这话,几乎所有人都觉理所当然,王冲可是名声在外,没点特殊待遇,人家怎愿意屈尊县学。

却没料一人怒声道:“王冲欺世盗名,德行有亏,他没资格任斋长!”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青年,方脸宽额,本是豁达之相,却生了一副眯缝眼,让整个人显得很是yīn沉。

王冲老神在在地问:“阁下是?”

那青年冷声道:“何广治!”

王冲表情不变,眼瞳却微微紧缩,何三耳的名字叫何广林……

【1:在宋代,庠生泛指在州县学就读的学生,但在学校里又专指享受补助的学生。到了明时,府县学校以“廪膳”定额补助学生,享受这些待遇的就被称为廪生,算是宋代庠生的发展。】

第二十九章 惊心散花楼

这还是第一个人跳出来揭破王冲那王门焚匾的孝行有假,听名字该是何三耳的兄弟之类。

王冲脸上的淡淡笑容没消去半分,彬彬有礼地拱手道:“何兄说到‘欺世盗名’,王冲深有同感。听诸位学长依旧唤我作神童,我已无过目不忘之能,此名确实已不再担得,何兄说得对!”

原本顾教授还要出声训斥,听王冲这言语,也没了动静,就捻着胡须,微笑以待。

何广治怒哼道:“我说的不是……”

王冲拔高声调打断了他:“至于何兄所说的‘德行有亏’……”

连带顾教授在内,大家都以为他要反问那何广治,到底做了什么恶事,何广治也正等着他后话,不料王冲再道:“我作了什么,只发自我心中所念,是不是能留下德名,就不是行事之因。世人论德,非我所愿,既非我所求,又怎能说是盗名?”

何广治语塞,其他人也都暗道这小子好狂,王冲在说什么?说他只是循着本心去做,外人如何评判,他就不放在心上。既不在乎外人怎么说,又怎能指责他欺世盗名呢?

“守正说得好!孝乃人伦至理,行孝也是发乎自然……”

顾教授叫好,何广治无言以对,愤愤地挥袖道了一声“徒逞口舌之能!”

此时王冲才深切地感受到,人的名,树的影,一旦不正,会有多大麻烦。王彦中为他所作的遮掩,意义又有多么重大。

刘盛死了,王相公家也送回了他写的假契书,对王麻子夫妇所作的那番挑拨,以及刻意王门焚匾的作为,三个明白根底的人都笼络住了。这个何广治跳出来,也没有凿实的把柄,揭破他是算计人心而得的孝名。

既没有真凭实据,王冲自然不会跟何广治去纠缠细节,直接用一句“我不在乎这个孝名”抢占制高点,把何广治的责难压了下去。

眼见风波转瞬即平,不知何广治又得了谁的提点,再度出声道:“名声暂且不论,要当斋长,总得有真才实学!王冲你自己也说再无过目不忘之能,又凭什么当我们的斋长?眼下已非八行取士的时节!”

这次学生们不像刚才那般,对何广治之言很是不屑了,一个个都看住王冲,眼中都有疑问。

何广治所谓的“八行取士”,是自神宗朝起的察举制而来,本朝大观年间正式立下的规矩。以孝、悌、忠、和、姻、睦、任、恤八行分出上、中、下士,上士可荐送太学,中士下士就读州县学,朝廷为此还设过八行教授。

但如何考察八行,全以人言,这制度初生时就广遭诟病,朝堂也争议不休。政和三年,也就是去年,皇帝下诏要求严格取士标准,同时限制八行所取士子在州县学里的比例,这就成为风向标,州县纷纷将八行取士打入冷宫,到现在已没多少人再提。

因此何广治的话很合人心,就算你有孝名,可以入学,但孝名换不来学问。斋长是要帮学正学谕教学的,即便只是名义上的,也得拿出真才实学来。

王冲没说话,就看向顾教授,心说我这个斋长可是顾老头你塞过来的,你怎能置身事外呢?

顾教授嘿嘿一笑,笑得甚是猥琐,“守正虽再无过目不忘之能,可读书破万卷,也不是你们能比的。到月底私试,自能让你们心服口服。”

王冲气得暗翻白眼,这顾教授,是存心要把他往火堆上抬。

那何广治还想说什么,却被谁拉了拉衣衫,再不多话。

学生们扛着桌凳散了,王冲本要究问顾教授到底是何用心,那老头却脚下生风的早溜了,就丢下一句“守正,努力!”

努力……就冲你努力把我架火堆上烤这劲,早晚我要爆你的菊……

王冲恨恨地念叨着出了县学,在门口却被一个学生拦住。

“小心何广治,他正找人对付你呢,换条道走。”

这学生不到二十,瘦瘦弱弱,不比王冲高多少,身上也没多少书卷气,一双三角眼闪烁不定。如果不是听到这话,王冲的第一印象会恶劣到拉入拒绝往来户。

人不能貌相……

王冲压住直觉的反感,感激地谢过,问得这学生姓陈字子文。见他这干瘦模样,手脚又长,“蚊子陈”的诨号已在王冲心头升起。

听陈子文说朝南走很危险,何广治正招呼城里的泼皮,准备在道上整治他,王冲恍然,怪不得那家伙在教室里再不说话了。

“今rì梅市,未时初散花楼要演天女散花,守正不去见识见识?”

陈子文再提到花市,王冲心头一动,也好。本以为今天会全泡在县学里,没想到县学是这般情形。事情办完,还不到中午,不去见识见识就太可惜了。

于是两人结伴,向城中东南处的散花楼行去。

县学里,瞧着纷纷杂杂散去的学生,学谕小心地问顾教授:“王冲定要被那人报复,教授就不……”

顾教授悠悠道:“毋要妄测人心,人心皆善嘛。”

待顾教授也离开了,与学谕一同礼送的直学撇嘴道:“顾八尺恨不得那人跳出来为难王冲,再以学规胁迫,又收一趟钱呢。”

学正叹道:“谁让咱们县学就是猪圈呢,知县新到,有意学事,顾八尺自得开宰。”

学谕愤愤不平地啐道:“就他吃肉,咱们汤都喝不饱!”

街道上,王冲和陈子文顺着滚滚人流向散花楼行去,陈子文也正说到顾教授。

“不知顾教授是怎般说与你的,总之别信了他。那老头有‘顾八尺’之称,一丈到他手里能落下八尺,县学败下的,学生少落的,全进他肚里了。”

王冲诧异,就这么座县学,几十号学生,也能贪出花样?

“守正啊,你是历事太少,怎知这世道是何般龌龊……”

陈子文一脸悲悯,倒让他那身猥琐气消了不小。而王冲听得这话,心中却是暗笑,这一世他当然未经世事,可上一世,什么龌龊他没见过?

一路走,陈子文一路道来,王冲也渐渐凛然了,上一世他的确是见过太多龌龊,可还真没见过,能在学校上面织出这么多花样来的。

陈子文首先就说到华阳县学的尴尬处境,也让王冲明白了赵梓与顾教授一再提到的“华阳是倚廓县”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倚廓县是一类特殊县,就如开封府的开封和祥符两县一样,华阳和成都两县也是成都府的倚廓县。两县分府城而治,民户虽然多,却不像其他县那样,拥有完整的财权和事权。毕竟县衙就与府衙同处一城,什么事都在府衙的眼皮子底下。

这种情况放在学事上,也有了特殊情况。依照州县学法,倚廓县的读书人本该直入州学,也就是说,学事由州府负责,倚廓县不必管。

但州府当然只想担起州府学的责任,不想背朝廷压给县一级的学事之责。而倚廓县也不愿在连学校都没有的情况下,还要背上这一层责任。因此除了就在天子脚下,有偌大一座太学的开封府,其他州府的倚廓县,在朝廷兴学的大cháo下,也都建有县学。

倚廓县也有县学是背了责任,可责任之外还有利益。利益之下,倚廓县的县学又被打压。大多数倚廓县的县学都很凋落,甚至不少干脆就废了,变成了只收留官员的空壳机构。

学校就是利益之所,有了学校,就有楹舍学田,就有官职,这就是编制,编制就意味着利益。从利益出发,州府自不愿倚廓县大办县学,毕竟朝廷只供养有官身的学官,而学校的供养却要靠地方财赋,倚廓县的财政被州府视为自留地,怎能随便分润。

有这样的矛盾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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