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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倾城 by 醉卧长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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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程瞥去似讥似笑一眼,像在嘲他有何得意,明明断袖,有再多女子倾慕也是枉然。蓦觉衣袍覆盖下,那原本敲他膝头的手正沿着膝弯上移,一转眼就移了半尺,已摸到他腿内侧,不禁面色一冷,哼了一声。 
那手便识趣停下,指尖隔着衣物轻轻揉按两下,在他翻脸之前及时缩了回去。卿程恼也不是,气也不是,这一路上,仿佛又回自当初两人定约那时,朱祁沧即使应了不强迫侵犯,却也时时动手动脚,暧昧亲昵,小动作不断。 
围火而坐的人们欢颜笑语,跃动的火光映得人人脸上都染了一层明亮鲜丽的色彩,奔波一天,尽管疲累,难得一群四面八方而来的各样人能这般毫无介蒂地坐在一起,彼此谈天说地,尽情喧笑。 
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捏了片柳叶,笑嘻嘻打了两下怪里怪气的口哨,惹得大人们善意而笑,于是得意地四处递着柳叶炫耀:“谁会?谁会?” 
递到朱祁沧面前,他一笑接过,思量一下,便抿在唇间吹了起来。 
叶片简陋,少有人能以之为器,吹得流畅曲调,而朱祁沧一曲悠悠,音色颇足,旋律婉转,很是好听的一首曲子。依稀多年以前,有谁在大漠边关,将家乡的歌谈笑相授,令其铭刻在心,他日水边城下,明月树底,将其化成哨曲,吹给身边人听。 
一曲吹毕,人们哄然叫好,嘈杂声里,他轻语低喃:“我从前哼过的,你可记得?” 
头顶宁定清澈的眸光注视他一阵,说道:“中气足了很多。” 
朱祁沧一愣,闷在他衣袍里发笑:“我没叫你气得吐血,真是老天垂怜!” 
一支短笛伸到他眼底,孩童不服气地说:“这个会吗?” 
朱祁沧抑住笑,看了卿程一眼,一本正经向孩童道:“会倒会,但我现在体虚,中气不足,所以吹不动。” 
这小鬼执拗不动:“不,你一定要吹。” 
孩童的母亲走了过来,扯着儿子:“别淘气,快回去。” 
孩童仍是不动,倔强道:“我要听他吹笛!” 
朱祁沧无奈:“好啦,我认输,我不会吹笛子,成不成?” 
“骗人!你刚才说你会的!”孩童鼓着气,像只斗气的小青蛙。 
朱祁沧暗叫救命,再吹一曲,他恐怕真要气虚急喘脑里昏眩了。为难间,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接过竹笛,在他微愕的目光下淡淡说道:“我吹罢。” 
清洌的笛声响起,破石穿云般的纤巧飞扬,清幽里又带灵动,如平静水面掀起碧波轻漪。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那燕子掠过雨幕,黄鹂扑入树荫,桃花开了又谢,白云散了又合,竟可以将一幕幕画卷融入笛音。本是同一首曲子,却加了许多变调焕然一新,将塞外的歌柔化成江南的曲,些许沧凉悲伤变作绵远悠长。 
朱祁沧怔怔瞧他,这曲当初学时,本是优美清宛的,多年伤怀,再缠绵的歌也成了忧伤的调,如今由卿程妙思巧编,竟似回复了原来韵味。 
那孩童彻底服气,跟着母亲走开,朱祁沧笑扯卿程袍袖:“好啊,你会吹笛,居然瞒着我不让我知道,我还当你只奏古筝。” 
“我瞒你什么,制曲试音,自然各样乐器都要懂一些。”卿程不甚在意道,却见朱祁沧瞟了他一眼,犹豫片刻,向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弯下身凑近些。 
见卿程不动。朱祁沧只好自己起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果不其然,卿程初时微怔,又转了讶然,后来便扭开脸不去瞧他。 
“好,你笑罢,算我白说!”朱祁沧有些懊恼,“早知你也吹笛奏箫,我何必十指打结手忙脚乱,现在也是一窍不通。” 
“有的人,天生对某一行不大通的,勉强不得。”卿程敛不住眼里笑意,若朱祁沧吹笛倒也想得,可弹筝……那情形实在让人难以想像得紧。“ 
朱祁沧看着他,低声道:“我以为,天天守着你的东西,日子会好过些,但我错了,世上没有一件物事能替得了人,两年易过,你漫不经心,我却度日如年。” 
卿程静静听着,仍旧无言。 
朱祁沧叹了口气,也不引他说话,仍是枕了他腿躺下,听众人相互议论笑语,赞两人技艺难得,不一会儿也颇有些倦意,便闭了目养神调息,不知何时,忽觉四周鸦雀无声,诧异睁眼,但见一人立在两丈之外,身后整齐排开一队戎装侍卫,众人均面面相觑,不知这人如此排场,是什么尊贵来头。 
那中年人向前踱了两步,冷冷道:“十一弟,叫兄长好找。” 
朱祁沧慢慢坐起,笑了一笑:“好说,二哥客气了。” 
中年人微怒哼道:“大好基业说弃就弃了,你倒在民间胡混快活,白费我一番心血!” 
朱祁沧微晒:“兄长厚爱,十一担不起。” 
“担不担得起,不是你说的。”中年人一拂袖,“你是自己跟我走,还是……” 
“这个么……”朱祁沧站起身,无奈叹道,“不是十几岁那时候啦,要绑可就太难看了。”将薄毯送回给瑶华,朗然笑道:“多谢。”又走回到卿程身边,拍拍他肩头,“咱们也就此别过罢,路上小心。” 
语气平常,远不似从前那般纠缠不舍,说完便转身,向中年人说一句“走罢”,竟一眼都不回望。 
一队人蓦然出现,又无声而退,一群寻常百姓大是好奇,沉默片刻,便激起一片猜测讨论,声浪喧哗。 
卿程垂了眼,一语不发。 


二十、 
屋子尘封了一段时间,本已割弃所有,而今重归故地,却仍是有几分亲切。只是,这不是他日常所居之处,也不是当年被困之人住过的院落,而是昔日他的妻住了三年的楼阁。 
现在与他对饮的,也算得一位故人。 
“你主子现在如何?” 
杨侍卫迟疑一下:“很好,谢王爷关心。” 
“我已削了爵,不是王爷啦,现在,平常百姓一个。”朱祁沧微微笑道,“她还年轻,我也望她嫁得好去处,一生有靠。” 
杨侍卫有些不自在:“论理,应是夫妻同甘共苦,但王妃教家人接了回去,也是身不由己……” 
朱祁沧一摆手,止住他话头,腕上叮当作响,镣铐沉重,让他大皱眉头:“我又跑不了,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罢?”向杨侍卫温声道,“我只能给你主子名份,却给不了她情份,要什么同甘共苦,平白耽误她终身,她平安顺意,也是我乐见的,若陪我一同受禁,才会让我愧疚。” 
杨侍卫不知说什么好,别说身为王侯,便是这样的丈夫,也实是少见得很了。 
“其实王爷为人,小人是佩服不已的的,但……” 
朱祁沧一笑:“但我癖好怪异,却让你大为不屑,只是你并不表露出来罢了。” 
“不……小人、我……”杨侍卫呐呐尴尬,低了头,半天才道,“卿师傅也是很好的人,只是我……并不懂……” 
提到卿程,朱祁沧叹了口气,看碗中清酿,映出的明明是自己脸孔,看在眼里,却仿佛对着那张平静淡然的清隽面容。 
“他从此可轻松了,再也没人啰嗦他,与他纠缠不休……”他苦笑,摇了摇头,“我倒自以为是了,我在他心里,又算得什么。” 
杨侍卫便到今日,也不能理解他为何爱男不爱女,只是这王爷一片痴念,确是都看在眼里,咳了一声,也不便评论,于是转了话题:“崇王爱惜王爷人才,王爷为何不领情,如今落到如此地步?” 
“爱惜?”朱祁沧冷笑,晃晃手上铁链,声响铿锵不绝,“你也看到了,这就是自家兄弟的爱惜!我倒宁可他对我少爱惜些。” 
“呃……怕是崇王怕王爷脱身,也是无奈之举。” 
朱祁沧很慢地摇了摇头,眼里深晦,看不出喜怒:“他拢不住我,又怕我为其他兄长效力,最好的办法……”他一顿,凝了半晌,平静道,“我如今无权无位,下手正是好时机,谁会留意一个贬为庶人的王爷下落如何,生便生,死便死,与所有人都毫无关联。” 
杨侍卫僵住:“王爷……” 
“也没什么怨言不平的,谁叫我生在帝王家,从古至今,皇室手足相残,不足为奇。”朱祁沧坦然一笑,“我谢你念了旧情,还来看看我,今后怕是也没什么机会见了,我从前对你哪里不客气,你也别放在心上。” 
“小人去求王妃说情,回来救王爷……” 
他摆了摆手,不赞同道:“不要扰她平静日子,生死有命,朱祁沧若想活,虚与委蛇一番,又有什么难,只是,我有些厌了。” 
疲然靠后,他自贬至郴州,手中仍握有一些兵权,是某位兄长培植的势力之一,如今,朝廷对峙形势异变,风云迭起,他本不欲参与,却仍是卷入其中,他厌倦了勾心斗角明枪暗箭,正借二哥崇王势力被削,自己受株连时机隐遁,没想到崇王竟不肯放过他,劝说无果后,便隐动杀机,以防他投到对立方麾下,对已方有任何一丝不利! 
杨侍卫涩声道:“难道王爷就没什么牵挂了吗? 
“牵挂?“朱祁沧看他一眼,低声而笑,”杨侍卫若肯相助脱身,我自然牵挂这世间一草一木,山河多彩,岂肯舍得大好头颅白白送人?“ 
杨侍卫一窒,作声不得。 
朱祁沧一拍他肩头:“你为难,我知道,当我没说。你投了新主,能冒险看我,已是大大难得,我很感激……”声音忽然一顿,转了低声,幽语喃喃,“若他也能来看看我,该有多好!” 
杨侍卫心头一热:“王爷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小人愿……” 
“你的心意,我领啦,只怕我想说,他还不想听,别想以后没影没踪的事,现在陪我喝酒才是要务。” 
朱祁沧笑着,举了碗正端在唇边,门忽然应声而开,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端着酒壶瓷杯,向朱祁沧一笑:“钦王爷,好久不见,不介意徐某也来凑凑热闹吧。” 
杨侍卫起身见礼:“徐先生。” 
朱祁沧淡淡瞧这人一眼:“徐二公子,你肯与你杀父仇人同坐一席,把酒言欢?” 
这人便是他当年在殿上所杀徐国丈之子徐绥,他长姐是先帝宠妃,徐国丈在世时,徐系氏族风光无限,如今早已衰落,徐绥又不善钻营,多年来只不过得了个执笔幕僚之位。 
徐绥神色未改,笑道:“钦王爷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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