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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之寻-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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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披散在枕边的头发,黑白分明的眼睛。那窥视的目光,尖锐刺心,像窗台夜游的黑猫。没来由一阵恐惧,再度盯着她时,米米的眼睛倏地闭上,极快。轻微的鼻息,仿佛一直都在沉睡中,未曾醒过。  
  我推了推。米米。没有动静。难道又是错觉?
  这一夜我难以成眠。
蜘蛛之寻(十五)
  十月十号中午。竟标的前十天。如果没有意外,我会签下一百万的合约。而老陈,会因为这批覆盖全国的连锁工程赚到更多,各个厂商将付给他返利及额外奖金。在樊宝南身上投资的钱,不过是耳耳。总之,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很少表现得这么慎重,可见那笔不肯透露的数字足够惊人。
  上帝让你灭亡之前,先让你疯狂。
  这几年,我太依赖老陈。当年的锐气正被安逸的生活磨灭。生活于现在的我,只是平静的湖水,早已削弱了奔赴海洋的大志。但此次,我感到不安。一种危机,生存动荡的危机,熟悉得令人窒息。我本是背负危机生存的人,如脊梁骨里的刺刀,稍有懈怠,便有折骨的疼痛。尤其在成功来临之前,这种警觉的不安像潮湿地里的青苔蔓延出来。
  这次的工程,虽不足以大到令我一跃龙门,但却让我嗅到危险的味道,我无法解释直觉的来源。可精明老道的老陈却没有这样的直觉,他只是按捺住喜悦,努力平淡地对我说:“要是成功地做完这笔,我得考虑想想清福了。”
  我笑着调侃:“怎么,够花几辈子吗?”
  老陈吐了口烟圈,叹口气说:“不,只是太累了,想退居幕后。到时请你来撑台面,如何?”
  “咱们还是就这样好。平等合作,掺合在一起,就变质了。”
  他看了看我,点点头。
  “那倒是,怎一个钱字了得啊!”
  我们沉默了,各自在沙发上抽烟。各自满腹心事。不管老陈有无这样的直觉,至少在巨大的成功来临之前,仍然保持沉着冷静。这是不规则的生存法则,尤其是在生意场。
  只是我按捺不住紧张,为老陈。因为他虽然费尽心力,可成败的关健却押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上面。
  “竟标的事,你安排妥了?”我含沙射影地问。
  “嗯。工程演示,都在电脑里,报价适中,比最低的高出15%,比最高的低出15%。开关那边的厂家送了整套展示品,一共7个品种。总之,表面功夫要做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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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宝南,可靠吗?”我忍不住提醒。
  “想要追求财富又想仰赖捷径,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 老陈意味深长地吸了口烟。“那就是寻找一个靠山,倚重一个大人物,不但减少风险,还能带来意外而庞大的利润。这就是生意经。”
  我无话可说。老陈盯着我,似乎有所感动。
  “别担心,安道!险中有夷,危中有利,毫无野心的人永远发不了财。到时候我们一块去,你不代理厂方。”
  我心里一热。老陈要的是盟友,稳定军心见证成功的盟友。我有幸充当这样的角色。他只是个代理商,能和其它更直接更有优势的厂家同台竞争着实厉害。樊宝南是他的王牌,是他痛花精力财力握住的王牌。权力的威慑力没人敢忽视,令牌一举,哪怕轻言细语也重若千金。竞标是个复杂的程序,而背后,却是门更精密更高深的学问。我仍担心水载舟也能覆舟,没人有把握掌控自如。
  “今晚我去香格里拉和樊总再磋商一下,过两天他就飞上海,抽个时间陪他到KTV松散一下。对了,昨天,米米和你怎么样?”
  我苦笑:“天下太平。”
  老陈半信半疑地盯着我,忽然笑了,狠狠地拍我的腿。
  “真有你的。哎,看不出,她还会打架,还挺利索,不像教授的女儿,倒像是拳师的女儿。呵呵!”
  下午,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同济医院。混在牙痛患者中,打探到别淡林的上班时间。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她的侧面。她在为患者洁牙,水沫横飞。我忍不住皱眉,每天都看着一口口烂牙,闻着泛酸腐气的口腔,她不厌恶吗?她的眼神平静,对患者讲话的声音也轻柔温和。她天生就该是当医生的料,连声音都有着与生俱来镇痛的效果。
  正当我出神地凝望时,她转头和我一个正视。她眼中有抹惊奇,但很快又回到工作中,再也没有看我一眼。我感到快乐,十分快乐。她越不看我,越证明她的刻意,她掩饰这份刻意只是为了表示不在乎我。我知道结果往往是相反的。
  我拿着病历再次躺下,盯着她微笑。
  “张开嘴。”
  她看了看,一脸讶异。
  “没上火,也没发炎。你哪不舒服?”
  我指指咽喉深处。她又探过头来仔细地瞧了瞧。
  “扁桃体吗?”
  我手指又从咽喉滑到心口。她愣住了,有些被戏弄的愠怒。
  “真的是牙痛引起来的。不是说从齿到胃吗?”
  她没有理会我,去了消毒池边洗手,转身喊了下一位。我在医院门口一直等到她下班。她穿了件男式的白衬衣,松松的衣摆任意地贴在牛仔裤上面,马尾在脑后轻甩。我大步上前,从身后拿出大束精心挑选的花。黄色棉纸包着3枝黄色百合及丰满的白色满天星,系着蝴蝶结缎带。
  她忍不住轻呼:“太美了。”
  她笑的时候,细纹爬上了嘴角,好像每条纹路都洋溢着开心。这让我由衷地欢喜。这样一个女人,有着没被物质污染的纯粹,没有丝毫地造作,像一颗不曾雕琢的珍珠。她那女孩般清澄的眼睛,透亮晶莹,折射着一切本来的影相。看到她捧着花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快乐从心底浮了起来。
  “原来百合也有这么美的颜色。”她拔弄着花朵,“你很喜欢百合?”
  我?在此之前,我孤陋寡闻到没见过百合,更别提是否喜好。我只记得摇摆在风中的小雏菊,嫩黄的,脆弱的,又是坚韧的。思绪无形中打了个岔,视线回到别淡林身上。朴素的她不属于这个城市,没有城市的俗媚。她仿佛来自清风流水的仙境,浑身都飘逸着出尘的气质。
  “请你喝下午茶。走吧!”  
  她犹豫了,眉尖轻皱着。
  “咖啡厅吗?我不喜欢那种地方。”
  “看在等了你这么久的份上,看在这百合花的份上。别。”
  她冰雪剔透,瞬间领会了我的语意,开朗地点了头。
  淡蓝的玻璃幕墙,将午后炽热的阳光过滤得温暖妩媚。下午茶喝得安静极了。她坐在小圆桌对面,素净的脸,偶尔恬淡的微笑。我们坐在临窗的位置,淡绿的亚麻桌布,精致小巧的茶匙,窗沿上沙漏,虽然典雅,但全是人工雕琢的痕迹,她的存在令四周黯然俗气。


  虽说她不喜欢咖啡厅,但却极为自然地融入到环境中。我不禁对比起婕的局促,莫名伤感。她咬着皮筋将头发重新扎了一道,点了杯绿茶。茉莉花的。她轻啜了一口,又皱起了眉。
  “没我家的茉莉花香。”
  “你种花?”
  “不,是我父亲。不过,自从他过世后,家里就不种茉莉花了。”
  “对不起。”
  “为什么对不起?”
  “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她笑了。
  “如果有人怀念,亲人的灵魂在天堂里也会感到开心的!”
  “那你...”
  “人都会死,这是规律。何况谁也不知道死究竟是不是一件痛苦的事,说不定死后灵魂反倒解脱了,更自由更空灵,对未知的事情,我们得乐观视之。”
  这是我从未听过的理论,从这样一个看似单纯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她说得轻描淡写又极为深刻,若非经历沧桑,必然有颗灵颖的心。
  她将茶杯放在手心,双腿伸直,一副享受舒展的模样。周围有男人看过来,与她目光相碰,她竟也大方地微笑,眼神纯净温暖。我从玻璃中偷看自己,第一次观注自己的仪态。所幸看的是个衣衫整洁,有点英俊的男人。这样就够了。
  我们聊天,有一句没一句。高兴的时候她就毫不掩饰地大声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不知觉,时间在言谈中溜走。
  她喜欢白色。因为牙齿是白的,医生是白衣天使,所以选择了做医生。告诉我这个理由时,自己都笑得喘不过气。喜欢下雪天,隔着黑夜的窗子,看缓慢降落的白色雪花,有杯白开水暖暖的在手心。她不怕老鼠,童年时,它们是她的伙伴,她常在阁楼里喂它们吃剩的饭粒。她不喜欢喧闹,也不喜欢佩戴手饰,那是锁住自由的镣铐。不喜欢闻脂粉与香水味,人本来有自然的气息,不该被掩盖。  
  她忽然停下,轻叹了口气,看着窗外说:“但,有时,没有选择不喜欢的权利。”
  “为什么?”我渴望了解她的每一声叹息。
  她轻轻地摇头,眼睛仍盯着窗外的行人。我看到她眼中流过晶亮的光泽。
  “因为愿意。人不是完全为自己而活着的,某些时候,我们可能会因为别的事,别的人,放弃自己的喜好。”
  “不一定,自己活得自在更重要。”
  她看了我一眼,像看一个任性的孩子。
  “太自我的人会很孤独。”
  我无语,她一眼就看穿了我。孤独在我身上有着不可抹灭的痕迹,过去,现在,也许到未来。它像树根,扎在我的心里,然后蔓延伸展,如脉络,渗透到血液。我回过神来,发现她正出神地凝视我,眼神迷离。目光相触时,她迅速地垂下眼睛,脸颊一抹绯红。我的心犹如电击,真实得无法回避。我掩饰地端起细瓷杯,呷了一口咖啡。
  “你是学哲学的吗?”
  她睁大眼睛,愉悦地笑起来。
  “怕我看穿你?为什么?孤独又不是不可告人。”
  “不是,我并不喜欢孤独。”在她洞悉世事的眼光中,我选择了真话。
  “上帝给你任何一种感觉,无论欢乐、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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