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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金兰易折-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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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脸庞上,依然是那一抹浅柔静雅的微笑,只是,落入了自己眼中的,分明还有一丝笑意之前的苦涩。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躬礼得体地站在原地,垂首相候,眼帘恰到好处地掩住眸中的灰黯,只不曾相忘,面容上,朱唇边,必须给予他最纯淳的笑容。此刻,眼前的她近在咫尺,但同时,他却有种错觉,仿佛她正随着自己的靠近,慢慢地变得遥远,变得陌生。明明他已在她跟前站定脚步;明明自己来前,对这一个女子,怀着那般的惦念;明明他是如此地想亲近她,宠爱她。但是,就是那么的无来由地,一股冰冷而莫名的相距之感,无声无息地弥漫于他们彼此之间。
  来时萦绕于胸的期盼与牵挂,却仍然不舍不灭地在心中纠缠,或许,这份道不明的陌生,只是因为数日不见的缘故?宁媱的手轻轻地一抖,微微地抬头看向祯文帝,只见他清眸关注,淡笑依旧。
  祯文帝看到她抬头,回过了神来,遂伸手轻拉她的手腕,道:“媱儿不必多礼。”
  宁媱站直了身子,低头看着那被祯文帝拉着的右手,紧握布囊的左手则更往身后背去。
  摇曳灯光朦影氤氲,他看到她的脸庞如玉凝脂,红唇若如丹,就和梦中所见的一样,清丽温若。
  静静凝视她半晌,那漫于心头的相遥之感,慢慢地被一股欲将其紧紧把握的意识冲淡了。他的手从她的手腕滑下,紧握住她的手掌,只觉她的掌心柔软温暖,心下不由一动,注意到她的双颊泛红,娇羞楚楚,他从喉中低笑了一声,俯下头来,缓缓地往她的朱唇贴近。宁媱轻轻抬起眼帘,看到他渐近自己的脸庞,下意识地更垂下了头,抿起唇来,然而,他的唇已毫不容拒地贴在了自己的嘴角上,怜惜地、温柔地轻吻着她。宁媱阖起眼眸,如小扇一般的睫毛却兀自微微颤动,犹如是她心灵的叛徒,正在不知不觉中出卖她此时的心慌与不安。他紧握她手掌的手放了开来,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身,唇慢慢地从她的嘴角,移到了她的双唇,那抹温香软玉,似是正于自己的撷取下盈然于怀。他的手,不自觉地在她的身上游移,抚上了她的玉润颈脖,再转动了一下指尖,挑开了她脖前衣衫的盘扣,耳闻她发出一声低吟,他睁开眼睛,迷蒙视线中,看到她脸颊桃红,明眸半眯,似是蕴藏了难言的意韵,双臂更是抱紧了她,却触及到了她藏于身后的手。宁媱的心身,恍若正一点一点地被祯文帝如此接近的气息所围笼,她无从抗拒,更是无从感觉,只感无尽的仓皇与凄冷蔓延在心绪之内,此时,唯能以柔相对,以情相予。然而,忽觉左手一动,他的手掌竟覆在了自己紧握的拳头之上。她呆呆地,看着他的唇从自己脸上离开,感觉着他的手正试探地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拳头。
  他也有些微地怔忡,凉意从心头掠过,手更抓紧了她的拳头——她这是为什么?……何至不安如斯?他们在这一霎间更怀心思地两相凝望,他的惑然深沉,她的悸然惴愕,如寒冰一样凝固在此间的空气中。片刻后,她五指松张,遏力控制住几欲发颤的指尖,轻轻地移近他的掌心,把手中的布囊压在他掌中,再与他的五指交缠了起来。他感觉到她贴在自己手中的物事,遂把她的手从身后拉到了跟前,摊开来一看,竟是一个精绣小布囊。“这是……”他疑惑地看着她。宁媱盈盈而笑,道:“这是臣妾为皇上准备的小礼物。”祯文帝闻言,展颜道:“媱儿要给朕送礼,怎的如此神秘?”宁媱狡黠一笑,把祯文帝手中的布囊打开来,让他看到了里内的纸张,道:“因为臣妾想给皇上一个小惊喜。皇上看里面是什么?”祯文帝眼中的疑虑散去,复微笑着把布囊中的纸张抽出,展开细看,不由笑得更为舒悦。
  宁媱笑吟吟道:“皇上若不厌弃,臣妾这一张小像,希望能一直陪着皇上。”话音轻轻而落,心内如掀起了一重酸涩的波澜,把微弱的奢望狠狠地尽数冲散,荡然无存。祯文帝把小像攥在手中,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朕只会珍惜,不会厌弃。”
  宁媱笑意璨然,抬手贴住了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脸庞也侧过来靠在他的掌心中,似是汲取着他掌中的温暖。贞宁宫中,阮淑妃从如晴捧着的托盘上拿起青瓷小碗,那碗中绵稠的红枣燕窝羹,正泛起白茫茫的烟雾,迷漫于眼前,甜香四溢。她拿小勺子搅拌着碗中汤羹,眼光移动,落在如晴身上,却又似正透过如晴,看向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如晴,可知几天了?”她漫不经心似地问道。如晴心下明白主子之意,回道:“娘娘,该是有二十天了。”阮淑妃听到她的话,脸上依然平静一片,她放下了碗,站起来慢慢地踱步往殿前,淡声道:“二十天了。是让人意想不到。” 自祈福娃娃一事后,皇上,已有二十天不曾驾临贞宁宫。皇上定了骆沅儿的罪,皇上没再追究她入魇孰真孰假,不可不说这只是自己的一场侥幸。
  皇上心中,自是有所明悉,有所了然,才会不问内情,全盘采信了如盈的供词。然而,正因如此,才更让她心惊,皇上知晓的事情,必然比自己想像中要多。她的假装,她的布局,恐怕已落入了皇上的眼中。事至如今,这是祸是福,已难以定论。只清楚知道,事情,却并未完结。在这宫中,罪责向来是难逃,无论是宫律法仪,还是冥冥中的天网恢恢,任凭是谁,终会有所报应。端只看,主宰真相之人,为谁。皇太后提醒得甚是,每个人,均会有他(她)的弱点,总会有他(她)的短处。
  阮淑妃立在殿中,看着从殿外走进的常颢,眼前这一位眉目微带愁绪的男子,必可在往后助自己一臂之力。“属下拜见淑妃娘娘。”常颢抱拳行礼。阮淑妃转身在一旁的桌前坐下,指了一下前方的椅子对常颢道:“你坐。”看到常颢犹豫的神色,她又道,“本宫有要事与你相议,你便不必拘礼了。”常颢顿了一下,道:“属下谢过娘娘赐座。”在椅上落座,正面迎上阮淑妃揣测探询的目光,心知淑妃必是有话要问。阮淑妃想了一下,道:“前次之事,你安排得极为妥当。想来,也该引起了那人的惊慌。”
  常颢面无表情,只余敬顺,“此乃娘娘运筹帷幄,用计得当。”阮淑妃笑了一声,道:“本宫再运筹帷幄,也得知根知底,方可一针见血。但本宫自觉,似是还有许多未知之数,挡于眼前。”她的手指轻轻地在桌沿上敲动,气定神闲道:“只等常督卫,为本宫解决这些拦路之虎。”常颢看着阮淑妃一张淡定的尊贵芳容,思忖片刻,道:“娘娘到底想知道什么?”
  阮淑妃仰了一下头,看向殿外,悠然道:“本宫常常会想,如若当日常姐姐肯将内情相告,由本宫相助行事,说不定,常姐姐便可得遂心愿,本宫也可除去大患,亦不至今日如此被动。也罢,往事已矣,本宫只想,今日可做到知己知彼,万无一失。”她停了一下,看着常颢道,“本宫想知道,当日焕欹皇子遇害,你可知真相?”常颢愕然道:“所谓真相,娘娘不是已有知悉?”阮淑妃微笑,道:“本宫想知道的是,杀害焕欹皇子的真正凶手,到底为何人。”
  常颢闻言,正要直接回答,却又迟疑了,潜意识中脑里泛过一抹模糊的印象,这记忆似曾相识,却又关键至深,细思之下,真相竟是昭然若揭。他缓缓道:“真正的凶手,表面是皇后……”
  阮淑妃轻轻地点头,道:“所以,真正会心中有愧,乃至方寸大乱之人,便是这个真凶。”她低低冷笑,“正是这么一个她最信任的人,便最有可能至她于死地。”常颢恍然,旋即沉默了下来,也许,接下来该做的一切,已摆在眼前。黑夜之下,他绕过昭华宫的迥廊,一路往宫门外走去,眼前宫灯明亮,晚风轻送。一天侍候的劳累袭来,他放慢了脚步,偷偷地打了个呵欠,只在心里想着回到房中后,得好好泡个热水澡,舒展舒展筋骨。走出了宫门,他往左转了一个弯,踏着懒洋洋的步子走在回宫房的捷径小路之上。
  往前数步后,依稀听到身后似有声响,他回头看去,却是并无人迹,心中不禁升起一股不安,他赶紧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走。正是越着急,越是觉着异常,走没几步,身后又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并夹杂着一声稚气的笑声。他惶恐地回头看去,脚步却是不敢停留,只见身后幽暗一片,哪里有人影,不由更为心慌,脚下行走飞快,一边不停地回头看身后。突然跟前一阵生疼,他竟整个儿撞到了一堵软绵绵的墙上,惊得正眼一看,面前的哪儿是墙,却是几个粗使宫女。“你们几个,想吓死本公公不成!”靖公公气急败坏道,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几个宫女连忙站定向靖公公躬身陪不是,但其中一个宫女只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靖公公,脸色错愕。靖公公注意到这个宫女的怪异,指着她道:“你看什么?”那宫女哆嗦了一下,畏缩着道:“奴婢……奴婢不敢说……”靖公公不悦道:“别吞吞吐吐的!快道来!”那宫女与旁的宫女对视了一眼,才道:“刚才……刚才奴婢隐约看到公公您的肩膀上,趴着……趴着一个人影……”靖公公闻言,惊得浑身一抖,忙又强自镇定道:“胡说八道!本公公回头要撕了你们的嘴巴!”
  宫女们只低着头,再不敢出言。靖公公冷哼了一声,推开她们继续往前走去,心下的慌张却是更甚。待走开了一段距离后,靖公公连忙挥手在肩膀上拍了几下,嘴里喃喃道:“我的主子,我的皇子,求求您放过奴才吧,奴才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啊……”正说着,抬头看到前方闪起一阵光亮,数个人影在光息后隐隐模糊,渐行渐近。
  “靖公公,您怎的惊慌如此?”一个悠远的女声传来,曼曼婉转。靖公公骇然地循声望去,不知是灯火的映照,还是他自身的慌张,他的脸色此时变得一派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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