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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管家知道夏雪有话想单独跟婷婷说，便点点头，知趣地离开了。
等到许管家离开，夏雪拉着婷婷坐到沙发里，抽出纸巾帮她揩试脏兮兮的小脸蛋。她没有劝她什么，因为此时任何安慰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厉振宇的做法看似无情，却是最有效的。婷婷痛过哭过吵过闹过绝望过之后，她就会慢慢死心。这对一个刚满九岁的孩子来说未免残忍，但要她去适应另一种完全陌生的生活，这种死心是必须经历的痛苦磨砺。
“夏阿姨，”婷婷已经停止了哭泣，仍然间歇性地抽噎着，大眼睛里的泪似乎永远都无法干涸。不小心，又掉下两颗泪珠，溅落到夏雪的手背上，烫得她心里一阵疼。“夏阿姨，爸爸不要婷婷了！他要赶走婷婷……”
“婷婷不要哭了！”夏雪再次帮她试干眼角的泪，平静而坦然地说：“你爸爸决定让你去香港生活，他不会改变主意的！你要接受这个现实，懂吗？”
“可是……可是爸爸答应过婷婷，除非婷婷愿意离开，他不会赶走我的！”女孩怨念地再次哭起来。爸爸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啊！
夏雪无言。假如没有伊梦澜的阴毒算计，也许厉振宇会信守对女孩的承诺，可是……这个世上从来没有假设！既然已经发生了，一切就无可挽回。
“我知道了！”婷婷突然醒悟过来，她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问夏雪：“是不是我总跟爸爸抢夏阿姨陪我睡觉，所以爸爸才生气要赶走我的！”
“……”
“夏阿姨，你带我去找爸爸！我要告诉他，从此以后婷婷再也不会跟他抢夏阿姨了，让他不要赶婷婷走，好吗？”婷婷不停地摇晃着夏雪的胳膊，苦苦哀求着。
“婷婷，不要闹了！”夏雪很是不忍，泪水不由也掉落下来。她拿出手机，给厉振宇发了条短信。
——留下婷婷好吗？看在我的面子上！
只有两句话，表达的却是千言万语。她相信他，他能懂！
可是，久久没有任何回音！
此时的沉默，就是无声的拒绝。
“呜呜……呜呜呜……”找不到任何救兵的婷婷绝望了，她再次放声大哭。“太奶奶！呜呜……婷婷要找太奶奶！……呜呜……方奶奶……婷婷要找方奶奶！”
方若兰还陪厉国良住在医院里，当然听不到婷婷的呼喊。而厉老太太那边，厉振宇肯定吩咐人看守好了的，坚决不会容许婷婷去打扰厉老太太。在婷婷被送走之前，更不会让厉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情。
“婷婷，我帮不了你！”夏雪哽咽着歉然地道：“其实，在你爸爸的心里，我并不比你重要多少！让我帮你求情，真得不好使！也许有一天……他也一样会赶走我！但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哭，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婷婷仍然哭着，却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坚强。
“我会给你顾阿姨打电话，让她嘱咐你的凌伯伯多多照顾你！臭臭和你一样，是个很可爱很善良的孩子！到了那边，你要乖乖地听话，不要吵闹着回来……因为，你爸爸不打算再让你回来了！”夏雪将婷婷搂进怀里，她只能劝她这么多。至于孩子在香港的生活如何，要看她的适应能力了。
“爸爸真得不要婷婷了！”婷婷慢慢地止住哭泣，她偎在夏雪的怀里，喃喃地问道：“夏阿姨，是因为你吗？”
“……”夏雪浑身一颤，她没料到婷婷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前，爸爸最疼婷婷，最喜欢婷婷！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他就慢慢地不喜欢我了！”婷婷从夏雪的怀里抬起头，怨念地看着她，宣布：“婷婷讨厌夏阿姨！”
“……”
“可是……”孩子苦恼地皱着眉头，咕哝着：“现在为什么只有夏阿姨陪着婷婷呢！妈妈去哪儿了！”
夏雪沉默着，一直沉默着。
许管家走过来，轻声地说：“刚刚接到电话，说凌先生的人已经到机场了。先生说，直接把婷婷送过去，不用他们过来了！”
婷婷紧张起来，死死地抓着夏雪的手。也许她知道，唯有夏雪是真心怜惜她。小孩子的心最纯净，也最敏感。就算她对夏雪有怨念，也不妨碍她对夏雪的信任和依赖。“夏阿姨，婷婷不要走！不要去香港！婷婷要留在家里，留在爸爸的身边！”
夏雪终于下了决心，拍拍婷婷的小脑袋，商量道：“能等夏阿姨五分钟吗？”
“夏阿姨，你要去哪儿？”婷婷如同大祸临头般，生怕夏雪再抛下她不见踪影，那时她更是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
“去拿点儿东西！”夏雪转头对许管家嘱咐道：“许姐，稍等一会儿，我有件东西要送给婷婷！”
“好的！”许管家点点头，同情地看了眼婷婷。这孩子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冷不丁要被送走，她也很难过。
*
五分钟之后，夏雪去卧室的妆奁匣里取来了方若兰送她的那只翡翠玉镯子。这是她唯一值钱的东西（月亮之心是厉振宇送的，而且要求她参加庄家的婚礼时佩戴，所以不适合赠送给婷婷），她决定把这玉镯送给婷婷。
“婷婷，这个是方奶奶送给夏阿姨的！现在夏阿姨把它送给你！”夏雪把盛着玉镯子的首饰匣子送到婷婷的手里，嘱咐道：“一定要收好！它是属于你的东西！等你长大了，有了自立能力，不想在凌家住下去，不想嫁给臭臭，或者不想接受凌家施舍的时候，你就可以把它卖掉换钱。在你想自立的时候，它能帮你度过难关！记住，它是很值钱的东西，不要弄丢了！”
婷婷接过玉镯，似懂非懂。她很紧张，一手仍然紧紧地抓住夏雪。“夏阿姨，婷婷要被送走了吗？”
“是的！”夏雪无法欺骗她，只好坦然告之：“凌伯伯派来人在机场等着你，你就要被送去机场！”
“哇！”婷婷放声大哭。
还不等夏雪劝慰她，就见走过来几个彪形大汉，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们奉命将婷婷抱上车。
“小姐，先生让我们送你去机场！”最前面的那个说完了，直接动手打算将婷婷扛上肩膀。
“不要……不要……”婷婷吓得尖叫，手脚齐挣扎。
“不要碰她！”夏雪护住婷婷，一边劝着她：“婷婷乖，夏阿姨牵着你的手，一起去好吗？”
婷婷死死抓着夏雪，边哭边点头。
就这样，夏雪陪着婷婷坐上了车。
很快，载着她们俩的车子就驶出了厉家，驶向附近的机场。
*
——留下婷婷好吗？看在我的面子上！
厉振宇反复地看着这条短信，眉头深锁，沉寂无声。
他知道此时的她一定柔肠百折，甚至怨念他的无情和冷酷。可是他只能硬撑着，无法回头。
也许从伊梦澜回来的那一天，他和婷婷的父女之缘就走到了尽头。这一天或早或晚都会到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于婷婷的离开，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但再勉强继续下去，迟早会有人受伤！是他，是夏雪，或者是婷婷！
他们三个注定没有办法再一起生活！夏雪和婷婷的关系迟早会恶化并且势成水火，在她和她之间，他只能选择一个！
他选择的是夏雪，只能送走婷婷！
*
回来的路上，夏雪的耳边一直回荡着婷婷撕心裂肺的哭喊。孩子反复地呼喊着爸爸，哀哀欲绝。
她目送着婷婷被抱上凌琅的私人飞机，目送着飞机载着那个心碎的女孩冲上云宵。当飞机消失在碧空里，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只是，婷婷的哭喊萦绕耳畔，挥之不去。
夏雪转过身，却看到方若兰正下了车，匆匆赶过来。
“婷婷被送走了吗？”方若兰快步跑过来，急声问道。
夏雪点头，两行清泪黯然垂落。
“唉！”方若兰长叹一声，黯然道：“我刚得到的消息，匆匆赶过来希望能送那孩子最后一程……到底还是迟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许久，夏雪抬起头，开口道：“方姨，我把你送我的镯子转赠给了婷婷，没有事先跟你商量……”
“噢，”方若兰点点头，忙道：“你做得很好，考虑事情很周到！”
听到方若兰赞赏的语气，夏雪知道她是理解自己的做法，不由释然。“谢谢方姨！”
“夏雪，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但愿婷婷长大些之后，她能理解你的一片苦心！”方若兰是过来人，怎能不理解夏雪的想法和做法呢。
婷婷被送到香港，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凌家。厉振宇答应凌琅把婷婷送给凌家做童养媳，可是婷婷并没有答应。
等婷婷长大了，假如她和臭臭不能相恋，或者不想再依靠凌家，那只玉镯就是她自立的本钱。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她！”夏雪有些苦恼，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孤凄的童年。“一介孤女，实在太弱小了！关键还是她要自己坚强，希望她能早点儿明白过来！”
婷婷毕竟跟从小寄养在张家的夏雪不同。这个孩子被厉振宇保护得很好，她比小时候的夏雪更缺少自立能力。单单离别之苦和被抛弃的怨念就够这个孩子受的。被送到香港之后，得有很长一段时间适应陌生的环境和新的生活吧！
“一切要看她的造化了！希望她是个有福且惜福之人，千万不要学她那个不争气的妈妈！”方若兰轻轻地叹息着。
听方若兰话里的意思，似乎伊梦澜的事情她也知晓。而这些信息里面，哪些是厉国良告诉她的，哪些是方若兰自己打听的，夏雪就不得而知了。
“厉伯父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了？”夏雪问候道。
提起厉国良，方若兰满脸愁容，摇头，道：“还是老样子！唉，不过是挨日子罢了！”
听到这样悲观的话，夏雪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我这一生能遇到他并且相守了大半辈子，也知足了！”方若兰劝慰着自己，却不小心滴落两行泪珠：“怎能还敢奢望能跟他相守到白首！”
相爱却无法相守到白头，这是天下有情人的魔魇。看着此时的方若兰，夏雪心生怜悯，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方姨，别忘了你还有我和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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