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18期-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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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周末，我们感叹
　　街两边的梧桐树秧们，转眼间
　　居然遮蔽的半条街道
　　而一幢幢崭新的大厦却是
　　一下子，黯然陈旧
　　而在公园里面对花圃石径
　　　面对溪涧和山林，仰头眺望着
　　山顶巍然的仿古楼阁
　　我们似乎已经记不起当年
　　这片荒地和这小土堆儿的模样……
　　
　　一切都是那么的快——
　　
　　而几丈之外，四岁的儿子
　　俨然一副大人的模样
　　——他停在公园中心的雕塑前
　　两手叉腰，霍地转身跺脚
　　朝我们大声呵斥，蛮横
　　打断了我们的私语——
　　“你们干什么，嗯？
　　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
　　
　　细节：失踪
　　
　　一粒遗落的饼馅　　居然
　　引来几只争食的蚂蚁
　　于是我被启示
　　在茶几上　　遗落更多的
　　饼馅　　广式和苏式的
　　
　　傍晚　　月圆时分
　　我从1数到18　　估计已经召集了
　　这居室里所有隐匿的嘉宾
　　、
　　然后把这些饼馅以及蚂蚁统统收起
　　倒进抽水马桶的　　洪流中
　　
　　我可以想象明天　　蚂蚁王国
　　将有一则新闻不胫而走
　　在某某市某某居　　有18位居民
　　在赏月的中秋之夜
　　遭遇恐怖事件　　集体失踪　


物象札记（四首）
■　杨森君
　　
　　有那么一刻
　　
　　我看见星辰像一堆堆白灰
　　有那么一刻，我凝视着窗外
　　我的安宁好像是假的
　　白昼临近
　　万物担待起这个早晨
　　大约九点
　　一块阳光
　　落在我的书桌上
　　在它即将移开之前
　　我用手轻轻地摸了摸它
　　
　　沙　　沟
　　
　　一个中午我都在聆听
　　我像一个领受洗礼的兄弟
　　整个身体都是安静的
　　我不会故意觉得苹果花开得寂寞
　　我不会故意把一块石头单独与对面的山体分开
　　站在一个草木稀疏的平台上
　　我新奇地环顾四周——
　　山上是拱北，山下是院落
　　村道上偶尔走过一个或几个
　　肩上搭着白毛巾的人
　　　或许见惯了前来拜访的人
　　他们迎面走过时
　　只是抬一下眼皮
　　
　　泾源的傍晚
　　
　　我会爱上山石中的哪一块。森林斜倾在
　　峡谷两侧
　　沟畔吸附着坡地缓冲过的雾气
　　带绒毛的碎花从我脸上飞了过去
　　有种潮湿，空腹而来
　　有种想念被空旷一再扩开
　　不是我过于安静
　　不是我踩稳了一块石头
　　是树枝不让一只鸟动弹
　　
　　瓦　　亭
　　
　　太阳照射着道路两旁的旧房子
　　上午下过一场白雨
　　气温湿润，山腹氤氲
　　树木刚刚晾晒完毕
　　阴凉像一块块黑色的物体
　　堆积在山腹
　　枝条垂得多么闲适
　　我记住了午后的瓦亭
　　孩童单纯。妇女害羞
　　白色的苹果花静静地开放


诗七首
■　刘大程
　　
　　正月，开出故乡的车辆
　　
　　还未停稳，便蜂拥而上
　　严严实实，不能再上了
　　躁热、窒息，快点开吧
　　而一张张爬满皱纹的脸还在窗外
　　千交待万叮嘱
　　悄悄背过身去抹眼泪
　　
　　新年刚过，一辆辆
　　满载打工仔打工妹的车
　　开出故乡
　　严重超载的车
　　在山间公路上摇摇晃晃
　　没有谁顾得上或愿意想象
　　一个闪失的后果
　　天色阴冷
　　青色的杉树在山上沉默
　　而那些经冬的雪白的巴茅
　　在风中轻轻招摇
　　
　　每一辆车
　　要载去多少新鲜的梦想
　　这些暂时的花朵或瓷器
　　不知疲倦，在车上活跃着
　　挤在车上的一个角落
　　我，一言不发
　　
　　黔　　南
　　
　　火车呼啸着，离开广东
　　穿越广西，扔我于
　　黔南
　　
　　暮色浓重的东山，石阶清凉
　　最低的山门半掩
　　最高的山门紧闭
　　暗红的花朵转黑
　　
　　今夜的黔南一片苍茫
　　今夜的黔南用一场大雾
　　和石头，把我围困
　　
　　去胡再国的家里
　　
　　与我同行的叫胡再国
　　一个黔南
　　青年，一路上他不停地咳嗽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
　　杂草丛生的山路铺满错觉
　　
　　终于听到狗叫看到灯光
　　我嘘了口气，胡再国说
　　“这是我大爷的屋，我的屋
　　还在前面”
　　
　　是一条小狗，咬住我的裤脚
　　然后才是胡再国的家人
　　在门口挡住昏黄的灯光
　　
　　鹌　　鹑
　　
　　山路弯弯。常常是这样
　　　拐弯时，几只鹌鹑
　　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一跳
　　呼啦一声就进了路边的灌木丛
　　我弯腰低头，往灌木丛看
　　发现里面有一些漂亮的通道
　　
　　满坡的灌木丛是另一个世界
　　这些鹌鹑
　　是否把结伴来路面玩耍
　　当作郊游
　　
　　城里的表哥爱套鹌鹑
　　如果表哥来了
　　我想该怎么借风的嘴巴
　　给这些不谙世事的小游客
　　一个提醒
　　
　　老屋
　　
　　荒草满径
　　
　　老屋卖了
　　拆了
　　唯余一片空地
　　有鸟雀稍作停留
　　啄食
　　
　　与叔家毗邻的一间
　　是我当年的书斋
　　放置的物什不需理会
　　门上的锁
　　锈了
　　鸣蝉在门外的树上
　　怀旧
　　向风打听
　　远方的消息
　　
　　野花
　　
　　一片片野花
　　把山野开得无比清丽和浪漫
　　
　　山野低处是泉水
　　清亮的泉水如说话
　　小鸟在簪着野花的石上跳跃
　　而云朵在天空擦洗蔚蓝
　　
　　风可以走得很远
　　走过很远的风终于沉默
　　看另一种风，轻启罗帘
　　旋出婀娜的裙摆
　　
　　梨花
　　
　　远离故园和梨树
　　今夜　　春风起于天末
　　一只鸟自食诺言
　　辗转难眠
　　绕树三匝
　　轻轻啼开
　　一枚枚花蕾
　　梨花如雪
　　如雪的梨花
　　连成一片
　　用小小灯盏
　　照亮晦暗的村庄
　　和一双双眼眸
　　
　　花萼　　花瓣　　花蕊
　　洁白　　清香　　娴静
　　还能有谁
　　比一只蜜蜂更能记取
　　　一朵梨花的所有细节
　　
　　一个清瘦的诗人
　　手拈梨花
　　在梨树下徘徊　


诗四首
■　严红卫
　　
　　花牛消失的二十四小时
　　
　　一头花牛误闯进城市
　　它哞哞一叫
　　立刻淹没在车流里
　　它没见过这么多的火柴盒码放在一起
　　摞高了会不会跌下来
　　
　　它睁大了两块玻璃
　　它有些头晕，发懵
　　想起过去的乡下，宁和，安静
　　炊烟贴上了柳梢
　　麻雀们穿过碎瓷闪亮的池塘
　　在墙头上扭打，不小心滚落邻家的庭院
　　一只葫芦溜下笨重的身体
　　在谛听风吹蛛网的迅疾
　　
　　花牛慢下来，它把目光收回
　　它在嘀咕：城市怎么了？
　　它不认识斑马线，一脚踩上
　　遭到了黄牌警告
　　它举起的前腿迟疑着放不下来
　　　一头南方的花牛胀鼓着乳房
　　不明白喝奶的城市究竟发生了什么
　　喧嚣的钢铁怎么会越积越多
　　像一个新贵随手扔弃的垃圾
　　它受不了，像一头发疯的野牛
　　没命狂奔
　　
　　转场的蜜蜂被细雨淋湿
　　
　　从丘陵到平原
　　从十里渡的菜花到五月的槐香
　　转场的蜜蜂
　　被细雨淋过。一辆货车码满了蜂箱
　　风一路吹着笛音中的那些金黄、润湿
　　连牛的叫声都有花粉的香气呢
　　
　　清亮的鸟鸣声把日子撕开了一道缝
　　细雨淋过，临海的平原又亮了一些！
　　过运河，穿绿阴，连弯弯的小桥
　　都像是被重新洗刷了一般
　　放蜂人的身影在林中出现
　　雨声打过，槐香儿袭向散开的毛孔
　　蜜蜂儿在啜饮
　　　啜饮新鲜的液汁以及身体中的渴。
　　呵，雨丝儿飘洒，那些黄金的
　　小小的闪光，那些歌唱那些闹人的时间
　　帐篷里走出戴面纱的人
　　他在一只只蜂箱间走动，他把那些劳作
　　欣喜地取出，这雨后的新蜜呵
　　
　　巷　　口
　　
　　这里不是乌衣巷
　　这是北方　　干旱的北方
　　我与它们蓦然相遇
　　黄铜做的铜锣
　　也轰不走这些胆大的家燕
　　它们就在我的脚边
　　低着脑袋喝水
　　一、二、三、四、五
　　五只燕子在喝水
　　巷口的下水道坏了
　　水跑了一地
　　它们一下下引颈　　像鸡啄米
　　我路过的时候　　旁若无人的燕子
　　依然在啄着　　那小小的身子
　　闪动早晨的阳光
　　缺水的北方似平渴坏了这些家雀
　　持久的怠慢和忽视
　　让冒烟的嗓眼无法歌唱
　　沿着想象中的雨滴
　　有一声没一声地洒落
　　树脂般的泪水　　这水荒中弥足珍贵的
　　一滴　　成为新鲜的童话
　　　五、四、三、二、一
　　燕子飞走了
　　它们喝饱了水重新开始了歌唱
　　我不知道它们歌唱的是什么
　　只听见那声音中
　　撒下生命的快乐
　　
　　草原狼
　　
　　土著的狼，奔突的狼，潜伏的狼
　　在草原上生存　　繁衍
　　一千年一万年还是饥饿
　　张着大口对着天空嗥叫
　　草原狼　　一代又一代播下仇恨的种子
　　它们的目光像锥子
　　钻透茫茫夜色
　　让风吹草低的草原发出颤栗
　　
　　狼，耳朵张开
　　嗜血的本性在燃烧
　　它盯牢了目标在尾追
　　足底的节奏在加快
　　这一切，天上的月亮全部看见
　　
　　狼，痛饮温热的血和月光
　　多少银锭多少不宁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