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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气 作者:蒋子龙-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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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整个人都已经冰凉了。他摇头,噘嘴,看看杨美芬,不知是出于对她的安慰,
还是真不死心,弯腰背起死者就往外走,刘玉厚身体已经有点发硬,他几乎蹲下了
身子才出得了门口,出了门就向医院飞跑,杨美芬跑在后面跟着,刘志又跑在妈妈
的后面……不从医生嘴里听到那个死字,连心连肉的人怎么会放弃万里有一的希望
呢?

  大哑巴把刘玉厚背到医院,放到急诊室的一条长凳子上,就哇哇吼叫着从楼道
里拉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人给刘玉厚检查。那医生只看了看刘玉厚的眼睛,就冲着哑
巴摆手。杨美芬急问:“大夫,还有救吗?”

  医生摇头:“不行了,已经死了好长时间啦。”杨美芬的嗓子里有了哭音:“
大夫,耗子药也能毒死人吗?”医生冷静而刻板。

  似乎还有责怪杨美芬无知之意:“那当然啦,烈性耗子药一两片就足以致命!”

  杨美芬瞪着眼呆愣了一阵,才低头扎到丈夫的身上,她没有撒大泼嚎叫,只是
呜呜地抽泣,双肩剧烈抽动,导致浑身抽搐。

  刘志惊恐地拉着他的妈妈……大哑巴用手掌扑拉刘玉厚的双眼,希望能帮着死
者把眼闭上,可刘玉厚的两眼就是闭不上,哑巴粗糙有力的手掌刚把他的眼皮扑拉
上,手一离开眼皮就又翻上去了……大哑巴索性拉起杨美芬,让孩子扶着他妈妈,
自己又背起刘玉厚出了医院。

  他们回到同福庄,门口已经有了围着看热闹的人,大哑巴将死者放到床上,自
己出来蹲在门口。这回,杨美芬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从颊边一泻而下,在屋里抱
着丈夫的尸体撒了大泼:“玉厚啊玉厚啊,你窝囊了一辈子,我可没想到你会来这
一手啊,你怎就这么想不开呢?我们这一堆一块,还怕他政府拆房子吗?

  我就是领着孩子要饭也饿不着你呀!你是活活叫政府给逼死的啊,我跟他们没
有完,就是滚钉耙告御状也得给你出这口怨气。

  你这一辈子没有过过人的日子,你活得苦,死得苦啊!你这哪是治他们,纯粹
是治了我们娘俩呀……“

  她一哭起来,一数落起来,多少年的委屈、存了多少年的话都借着这个机会哭
诉出来了:“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废物,现在好后悔啊,你走了我才明白,我们娘俩
不能没有你呀,哪怕你什么事都不干,什么事也不用你操心,只要你有口气躺在床
上就行。

  你一直都认为我嫌弃你,你冤枉了我,我心里有你,疼你呀,我要是不疼你我
干嘛不走啊……“哑巴走进屋想拉开她,她推他,打他:”你滚,我不用你管!“

  哑巴跟她比划,叫她把刘玉厚的新衣服拿出来,他要给死人换衣服,准备办理
后事。杨美芬不理他,甚至恨他,她这时候什么也不想做,就是要守着丈夫的尸体,
她要大哭大骂,先骂自己,然后是骂爹娘、骂命运、骂拆迁、甚至也骂刘玉厚,她
的哭骂声渗溶着无边无际的悲凉和幽怨:“没有人不说你是老实人,天下的好名声
都叫你占了,所有的坏名声都叫我背了,可我这一辈子倒霉就倒在你这个老实名声
上了,妈妈就是看上你老实才把我许给你,不然你一个臭翻砂匠能娶上我这样的大
闺女?这都怪我的根儿不好,从小生在窑子窝里,越是长得像一朵花越找不到好人
家,指望嫁个正经八百的工人改换门风,谁知道你是半条命,是个不中用的好人。
我知道我不是好女人,我经常骂你是窝囊废,你是堂堂正正的职业病,不到厂里去
闹,却挤兑自己的老婆苦熬苦挣,我的性子不好,一不高兴了就跟你摔摔打打……”

  渐渐地她没有力气了,哭嚎变成了一种诉说,一种哀怨——再到后来她不哭也
不说了,一脸悲酸,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刘玉厚的脸——人一死就简单了,这口气咽
下去以后立刻恢复常态,脸色甚至比活着的时候还好看一些,黄中有点白,变美了。
这张活着的时候老是担惊受怕的脸,此时现出了一种大度的宁静与安详,突然间有
了一种近乎圣洁的光芒,这光芒装扮着他的面容。

  使得这个普通而平常、老实巴交地活了一辈子的人,显得高贵而动人了。杨美
芬仿佛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看过丈夫的脸,投有这么长时间地守在丈夫身边跟他说
说话:“我不正经,我靠人,我养汉,我叫你丢人现眼。我知道你藏着耗子药,我
以为你是为我和哑巴预备的,你有这样的气性还让我高兴了好一阵子,谁想到你竟
是给自己准备的!你干嘛不毒死我?你恨哑巴也应该,却不是他的错,要怪你就怪
我,你要有灵就让小鬼把我抓走。哑巴是好人,他是残疾人,他听不到别人的闲言
碎语,他不属于这个搬弄是非嚼老婆舌头的世界,他反而晟强大,他不需要嘴和耳
朵,所以他敢怒敢打敢拼命,是他经常保护我们娘俩,有了事我指望不上你,不就
得靠他吗?没有他这些年我怎么拉扯孩子?你撒手闭眼了,是想着法儿地在整治我
啊,让我一辈子都觉着对不住你……”

  老邻居都搬走了,没有帮忙的,只有一些孩子和闲逛到这儿的人堵在门口听她
跟死人说话……快接近中午的时候,大哑巴王宝发才用自己的钱买来寿衣以及死人
铺的盖的。他不再管杨美芬是否同意,女人可以帮着别人料理丧事,当自己摊上丧
事就会分寸大乱,指望不上了。大哑巴从自家的热水瓶里倒了半盆热水。

  再对上点凉水,然后到隔壁,推开杨美芬,把刘玉厚抱出来,放到自己的床上,
把死人身上的衣服脱掉,用毛巾蘸温水从头到脚把刘玉厚擦洗干净,再给他穿戴好
崭新的寿衣。可刘玉厚的四肢都像棍子一样,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给他穿不上的,
杨美芬也过来帮着穿,眼泪哗哗地又下来了,口中念念有词:“玉厚啊,穿新衣服
了,很快你也能住上新房子啦,这一切都是哑巴给你干的,他给你送终,就是天大
的错你也不能怪他了!”

  给死人穿好了衣服,大哑巴来到杨美芬的屋子,七丘八叉将他们家的大床给拆
啦,选出两块整齐的床板,对着门口搭了个小床,铺上死人用的黄褥子,冲门口的
一头放了个死人枕的枕头,又到自己的房间把刘玉厚抱过来,让死人的脑袋冲着门
口,上面盖上黄布单子……因为房子小,刘玉厚的脑袋差不多就顶到门口了,大哑
巴在门外摆上炕桌,上面放了馒头,他又拿来一只盛了半下米的花碗,在里面插上
点着了的香——他自己首先在刘玉厚的灵前烧了纸钱,然后按“人三鬼四”的老习
俗,给死者鞠了四个躬。

  杨美芬领着儿子向大哑巴王宝发磕了头,并嘱咐儿子要守在灵前。自己撕开白
布为他做了孝衣……

  顾全德昏倒在楼梯上,早晨被邻居发现通报给他的家人,才把他送到医院。区
里来看他的人很多,嘴也很杂,讲出了刘玉厚自杀的事,他震惊非常,起身一把扯
掉吊瓶,穿上防寒服戴上帽子就出了医院,到门口拦出租车赶到同福庄。

  他走得很急,脚下的同福庄高高低低,磕磕绊绊,布满白色污染物,昨天跑水
的地方覆盖着一层干冰……他觉得自己是这一切后果的罪魁祸首,同福庄现在这个
样子就是他几乎把命搭上的结果吗?此时的场景,在他眼里还不如过去那一大片破
房子更好看一些。他气嘟嘟地埋怨急匆匆赶来的周原:“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
还瞒着我!‘’周原也不容易,似也存了满肚子的委屈:”哪敢告诉您呀,医生说
您浑身没有一处好地方,昨天晚上是白捡了一条命!“

  “那也不能成为逼死人命的理由!”

  周原吓了一跳:“哎,区长,这可不能乱说呀!他是自杀,跟我们没有关系。”

  顾全德恼怒:“唉……我们如果不拆迁他能死吗?昨天他去求我如果我当场答
应了他,他还会自寻短见吗?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给他家的房子找好了吗?”

  “找好了。”

  “如果我们早解决了这件事,刘玉厚还会走这一步吗?”

  周原不服:“这事早了不能办,你给他一解决,别的居民也都找来了,我们应
付得了吗?”他说的也有道理,顾全德没有再说话。他们来到杨美芬的小房子前,
闲下来的推土机包围着这两间小房子,却不能再前进半步。其实,只要把机器都发
动起来,震也能把这两问破房子震塌!顾全德来到刘玉厚的灵前,摘掉头上的帽子,
露出脑袋上还缠着的白纱布,周原和几个工作人员也在他身边规规矩矩地站好,他
们按着向遗体告别的规矩冲着刘玉厚的亡灵鞠了三个躬,刘志也给他们磕了头。

  顾全德心里一阵酸痛:“你妈妈呢?”

  刘志摇摇脑袋,顾全德忽然有了某种不安。他努力向蹲在旁边的哑巴打哑语,
用手比划比划自己的头发,捏捏自己的耳垂。

  意思是说长头发的带耳环的——这显然就是指女人了,女人当然就是杨美芬了
……大哑巴噘着嘴摆摆手,不知是没有看懂他的意思,还是他也不知道杨美芬到哪
儿去了。周原进了哑巴的房子,大声问黑眉毛的王宝光:“你知道旁边的杨美芬到
哪儿去了吗?”

  王宝光似听非听地摇摇头。

  顾全德又对周原说:“留下两个人帮助料理丧事,你去派出所打昕一下杨美芬
有没有亲戚,要想办法找到她,带她去看房子,我去叫公安分局给查一查。”他走
了几步又回来,从身上掏出两、三张10元的和一张50元的票子,交给一个留下的干
部:“照顾好刘师傅的孩子,给他们买点吃的。”

  大概也为找不到杨美芬而打了蔫的大哑巴,注意地看着这一切。

  夜晚的北京,灯火明亮。由于天气寒冷,游人不多。

  北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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