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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色信封
一个月之后,在11月份寒冷的一天,我回家时发现我的公寓门下面压着一个白色信封。
我打开信封,上面写到:
纽约市住房局
通知
1973年11月12日
致:巴巴拉·科科伦,租房者
寄自:坎帕戈纳股份公司,房主
根据纽约法律第12条第186款规定以及楼下住户的请求,特发出此通知,要求你在1973年11月30日之前放弃并退出你现在租用的坎帕戈纳房地产公司(即房主)的房产。你若拒绝搬出房间,将启动法律行动来驱逐你。
“……启动法律行动来驱逐你?”我把这句话又大声地读了一遍,我冲进了电梯,手里攥着这份通知,我下了楼,在邮箱旁边找到了奥鲁克先生。“奥鲁克先生,”我气急败坏地说道:“我刚才在门下面发现了这个通知,这个通知简直是废话连篇。”我知道已经付过了房租,我总是在每个月的1日之前从杰姬和桑迪那里收钱,然后亲自把支票交上去,从来没有迟交过房租。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我等着他的回答,把手里的通知举得更高了。
“你最好和房主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在上午9:30到了那里,走进了那个位于列克星敦大道77号的白砖写字楼。一位干巴巴上了年纪的秘书不情愿地把我引进了房主的办公室,办公室是用丝绒和我所见过的最油黑发亮的木料装修的。年轻的坎帕戈纳先生帅气得让人惊讶,我看他注意到了我的华丽的外衣,他提出要帮助我脱掉外衣,我觉得紧张,而且穿着外衣感觉会坚强一些,所以我说我冷,我宁愿穿着外衣,他让我坐了下来。
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
我一屁股坐进皮椅里,立即说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差错,坎帕戈纳先生,因为我收到了这份逐客令,而且我知道我已经付过房租。你知道,我总是在每个月的25日之前从我的两个室友那里收来两张支票,汇同自己的支票一起放进信封里,然后寄出,从未晚过一天拖到每个月的26日。支票会在每个月的27日或28日寄达你的办公室,我敢肯定从来不会超过28日。”他坐在那里,用笔敲着黑色的皮制办公桌便笺簿,绝对面无表情。于是我接着说道:“坎帕戈纳先生,我们从来没有大声放音乐,甚至从来也没有乱丢食品,而且我们从来没有让房间生过蟑螂,一只也没有。”
坎帕戈纳先生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仍旧什么也没说,我觉得自己是在同空气摔跤。
我说话的速度更快了:“我这一辈子都没干过什么坏事,我认为自己从任何角度讲都是一个称职的房客,坎帕戈纳先生,我为自己能住进你的好楼房感到自豪。”还是没有反应。“奥鲁克先生告诉我,你的好妻子和你的两个好儿子也住在这座好楼房里。”当我说完最后几句好话之后,我发现自己的皮领子盖住了我的鼻子,妨碍我说话,我迅速地顾盼左右,发现自己的垫肩树了起来,几乎和我的耳朵持平了。坎帕尼戈纳先生静静地坐着,看着我的一绺金发和一双绝望的蓝眼睛。
最后,他说道:“科科伦小姐,你总是不断地从公寓里进进出出,而且白天和夜里都是如此?”我承认我有许多客户,并且说我的生意仰仗我的口才,我还说自己仍然是个生手,我希望今后能有更多的客户。他看上去吃惊不小,而且到了害怕的程度。
“你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姑娘,这样穿戴太招摇了。”他说道,打量着我的外衣上的骨制扣子,同时把玩着他的笔。
这句话刺痛了我。
“坎帕戈纳先生,”我大声叫到,我因为吃惊张大了嘴,“你,认为,我是……妓女?”
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你认识我母亲并且知道我是如何长大的,”我对他说,“唉,坎帕戈纳先生,我差不多就是一个修女。”
晚饭时间,埃奇沃特
在我们家吃晚饭就像一件大事,一件我们都要参与的大事。每天晚上6点整,我们都会围坐在那张胶合板台面的桌子旁,坐在自己通常坐的位子上。随着孩子的增加,桌子也变得越来越大。我坐在桌子的下首,靠近浴室的地方,尽管我认为那里是桌子的上首。妈妈坐在我的左边,我们中间是珍妮的高椅。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妈妈问
这天晚上,妈妈和每天晚上一样在桌子周围踱步,询问每个孩子:“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妈妈总是顺时针地沿着桌子转,从埃伦问起,最后问到我。
“你今天过得怎么样?”妈妈问丹妮斯。丹妮斯正在边吃饭,边生气。“你显得焦虑不安,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她回答说。
在我妈妈的饭桌上,“没什么”不算作回答。我们都盯着丹妮斯,知道如果丹妮斯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妈妈就不会从她的身边移步。“我新交的男朋友晚上要到咱们家来。”丹妮斯气急败坏地说道。
“为什么生气?这是好事呀!”妈妈说道,“他是不是马上就要来?我们当然有足够的意大利面条招待他,那个男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布鲁斯。”她大声说道,“而且他是有钱人,他会看到我们不是有钱人。”
我们大家都一声不响地吃着面条。
“他想来看看我们的家,”丹妮斯接着说道,“会看到我们是穷人,看到我们所有这些孩子只睡在两间卧室里,看到你和爸爸得睡客厅里的沙发,而且那个沙发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
“打住,丹妮斯,打住,”妈妈命令到,她正在用勺子给小弗洛伦斯喂饭,“在饭桌上我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我们根本就不穷。事实上,我觉得我们富有。一切全在于你如何看待事情。娜娜说,如果生活给了你柠檬,就制作柠檬汁,而且我们这里有好多的柠檬汁。”
“柠檬汁?”丹妮斯用鼻子吸了一口气,我们其余的人都吃完了晚饭。
“是的,柠檬汁,”妈妈断然说道,朝桌子四周看了看,“那么有谁挨过饿吗?”我们都摇了摇头,“那么身上都有好衣服穿吗?”我们看看自己身上,拿不定主意。
“好吧,”妈妈笑了,“你们用不着光着身子走来走去,对不对?”
“巴巴拉就光着身子在查理的船上走了,”埃伦插嘴。
“没有。”
“走过。”
“真正要紧的是,”妈妈打断了孩子们的话,“如果你看看我们已经得到的东西,你会发现我们已经得到了很多东西,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在一起大声欢笑,互相帮助,我们是富有的。”
“可是,妈妈”,丹妮斯哭了,好像这是她一辈子惟一的交男朋友的机会,“布鲁斯确实非常好看,而且穿得很潇洒,他到家里会看到这些把沙发绑在一起的破带子。”
这时,妈妈因为有了一个新主意脸上放出了光彩,“晚饭之后,”她宣布,“我们大家都要做柠檬汁,埃伦和埃迪收拾桌子,大家都到客厅报到。”
我们像狼吞虎咽一样吃完了晚饭,收拾完碗筷,急着在客厅里看妈妈怎么做柠檬汁。“有些时候”,妈妈说道,让每个孩子都坐在沙发前,十分策略地把破旧不堪的沙发挡了起来,“东西要比它们的表面好得多,你们要做的全部就是这样看问题。好吧,把我们自己看成是有钱人,不要动,也不要伸展肌肉。”我们的胳膊和腿纵横交错,就像在做家庭游戏,我们开始笑做一团,妈妈把我们的破烂沙发变成了一件让人发笑的艺术品。
当丹妮斯把她的男朋友迎到客厅时,他没有注意到沙发的破带子,因为这些破带子已无关紧要,他看到的是一家人,而且马上就喜欢上了这一家人,一个富有激情的家庭。
妈妈是对的,我想
妈妈是对的,我想,我在坎帕戈纳先生的红木办公桌的反光里看着自己的皮毛外衣:一切都取决于你如何看待事情。
“坎帕戈纳先生!”我断然说道,“我不是妓女,我是一位房地产经纪商。”
坎帕戈纳先生放下了笔,挤出了一丝微笑。“好吧,科科伦小姐,”他说,“你为什么偏偏不告诉我你是如何发现房地产市场的?”我以为他在考验我,于是我告诉了他我在吉芬尼大楼的成功故事,吉芬尼的大楼距离他的大楼只有三个街区。当然,这是我获得的仅有的一次成功。当我告诉他我把吉芬尼先生的三层的一居室租出了340美元时(我没有提及我出的隔断墙的主意),他显得更为惊讶,甚至比我真地当妓女还惊讶。
我问坎帕戈纳先生谁在帮助他出租他的公寓,他十分明确地表示,赫伯特·格雷默先生一直担任着所有的坎帕戈纳家族的房地产的独家代理。他向我解释了独家代理的含义,独家代理在每一笔交易完成后保证能得到佣金。我决定最好帮他出租其中的几套房子。
“坎帕戈纳先生,”我问到,“既然赫伯特·格雷默出租你所有的房地产,那为什么你的大楼里还有那么多房子空着呢?”他似乎被问住了,于是我建议他把其中的一套空房子让我去出租。随后,为了不过于为难他,我补充到:“一套格雷默先生最不喜欢的房子。”
编号为3C的公寓紧挨着大厦管理员的房间,已经闲置了很长时间,公寓内有一个狭长的厨房和长方形的客厅,这套公寓朝北,从来也看不见阳光,简直用来做兽笼都不行。这座楼位于第86大街第一巷,位置不佳,而且格里斯特德杂货店就在街对面,每天都在门口堆放好几吨垃圾。
我安排同我的客户在两个街区之外豪华的东端大街见面,我以羡慕的口吻谈论那条大街上漂亮的战前建筑,以此开始了我的介绍。“我们正在朝着第五大道走,”当我们走过东86街第一巷时我这样说。我用手指着街对面的格里斯特的杂货店:“过街就可购物,非常方面。”随后我们穿过旋转门,走进了奥鲁克先生“精心管理的大堂”。在那里,我看到了奥鲁克先生(我新发现的最好的推销员)骄傲地站在邮箱旁边,我把他介绍给了来看房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