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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尘-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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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我从施主的贵庚上推断出,施主祖上必是积德行善之家。你父母必定有人是向佛的吧?”
  蒋伯宇拼命点点头说:“是,我妈妈念佛吃素。”
  “那就好,这也是我今天还能见到你的原因。只是你无意出家,可惜!此签我也不能为你全解。天运如此,你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吧。而且,我今天所讲你不可宣扬给任何人。还有,我要送施主一句话。”
  “请方丈明示。”
  慧明法师点点头,望了他一眼然后朗声念道:“当知轮回,爱为根本。由有诸欲,助发爱性。是故能令,生死相续。”
  蒋伯宇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不大明白。请问方丈,这是经文里面的话吗?”
  慧明法师缓缓点了点头。“这是佛家大乘经典《大方广圆觉修多罗了义经》中所说。我告诉你其中之言,就是要你铭记,一切众生,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而生死相续,生死相续啊……”
  屋外的阳光从木格窗飘进室内,若有若无的梵呗声和钟楼上的风铃声从远处传来。蒋伯宇默默地自语:“生死相续,生死相续,好难懂啊。”
  慧明法师再次闭上了眼睛。“是啊,死亡只是四大分解,肉体腐烂,而轮回不停!死亡,也许只是另一种开始吧。阿弥陀佛!”沉寂片刻后他朗声道:“送客——”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小和尚做了个请的手势。蒋伯宇站起身来急促地问:“我,我还能见到您吗?方丈。”
  慧明法师起身匆匆向室内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因缘到,自会相见。施主保重。阿弥陀佛!”
  看见蒋伯宇从方丈室出来,王丹阳迎上来跺着脚说:“冻死我了冻死我了,那老和尚说什么了?是上上签吗?”
  蒋伯宇只有嘴角的涩涩苦笑。“什么也没说!他不肯告诉我,因为我不能出家。”有了慧明法师的叮嘱,他只能撒了个谎。
  王丹阳突然冒出一句:“你要出家啊,我就跟着你做尼姑。”话说完她也觉得不对劲,满脸绯红地不敢看蒋伯宇。
  蒋伯宇尴尬地说:“我们快去植物园吧,都十一点多了,我的肚子都饿死了。”
  一路上蒋伯宇沉闷了很多。还好王丹阳也没追问什么,也许对她来说,能和蒋伯宇单独在一起呆着,即使不说话,也是一种幸福吧。
  到了植物园门口,申伟和段有智冲着蒋伯宇他们一阵暖昧的傻笑。申伟还调侃着问:“许什么千年之愿了啊?搞了这么长时间。”段有智也附和着说:“看,老蒋就是重色轻友,都快把我们饿成索马里难民了。”气得蒋伯宇直想给他们两记老拳。
  因为植物园内不许生火野炊,他们只能在园外重找地方了。还好带来的都是些半成品,什么鱼香肉丝,辣子鸡丁,再加上听装的雪花啤酒和百事可乐。等餐布铺开,盘子摆上,四个人都觉得这是到学校后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主要原因是已经饿坏了!连王丹阳也是一通狼吞虎咽。
  下午他们在植物园里草草地走了一圈儿。冬天这里要萧条得多——几个人都觉得那些花花草草没多大意思。看看时间不早,就准备下山了。申伟和段有智还是使出那招先溜为妙的计策,把蒋伯宇和王丹阳远远扔到身后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上山容易下山难。走到离山脚公共汽车站还有三分之一的路时,王丹阳的脚给崴了。蒋伯宇看她龇牙咧嘴地连叫痛,脚脖子也一下子肿得老大,只得蹲下身子说:“别走了,我来背你吧。”王丹阳嘴上客气着,却还是顺从地趴在蒋伯宇的背上。蒋伯宇想:“这样子下山,一会儿还不知申伟和那狗头军师的嘴里会吐出什么成色的象牙来呢?”
  “伯宇,虽然我们差不多大,但你好像我哥哥啊。小时候只有我哥才这样背我。”
  “你,你还有哥?”蒋伯宇嗡声嗡气地说。他只感到王丹阳可是不轻,要坚持背下山的话——任务的确够艰巨!
  “是啊!他前年从北京邮电学院毕业后,就到上海贝尔工作了。是搞芯片开发的。伯宇,听说你在食堂打工?”
  “嗯!”蒋伯宇这会儿真不想和她说话耗费力气。而且,他从来没有和异性的身体这么地贴近过——这一切让他感到像是电影里才有的场面。不过他可不觉得这有多么浪漫——除了要小心脚下的路,还得应付着和王丹阳说话。
  他最近对王丹阳已经和气了不少。他觉得欠她的人情。
  “你没看见过何继红的男朋友吗?”王丹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蒋伯宇猛停下来,差点手一软就松开了。“你说什么?”他尽力让口气装得平淡点。
  “人家都有男朋友啦。不过她也很优秀,追她的男孩子多着呢。听说,这个是咱们医科大的在读硕士呢。哪像我啊,还没人要!”
  蒋伯宇的脑海里飞快地闪出曾在食堂里看见的一幕。那个穿着涤沦短大衣等候她的男人,还有何继红兴奋的笑脸——虽是冬天,背上的重负也让蒋伯宇的汗水从额头一直滑落到眼睛里——前方的视线一片模糊。
  一块儿纸巾带着淡雅的香气伸向他的额头,又伸向他的脸庞。
  “不,不用,谢谢!”蒋伯宇只觉得口干舌燥。身上像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不知什么时候,王丹阳的头靠在了他的头发上。两人都不再说话。
  等挪到了山脚的公共汽车站,申伟和段有智果不出其然地乐开了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拿蒋伯宇开涮。但除了王丹阳和他们笑骂之外,蒋伯宇站一边笑得十分牵强,连一句回应和反驳也没有。回去的车上,他累得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耳边只有慧明法师最后送他的那句话:“一切众生,由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
  一直被延搁了半个多月的金秋艺术节女子足球赛又重新开赛了。蒋伯宇却是说什么也不愿再做王丹阳她们队的教练。一个合理的理由就是他必须每天下午四点半赶到学生食堂做清洁员,这让王丹阳她们不好再坚持什么——毕竟蒋伯宇还有一万多块钱的债务在身上。挣钱是他眼下的首要之选。
  即使上周日到伏虎山去玩,也是他提前给何继红打了招呼的——害怕万一不能在四点半之前赶回来。不过最后他还是在五点钟开饭前三分钟出现在了学生食堂的工作间。至于扭伤了脚的王丹阳——那天在学校门口下了公交车后,是被申伟直接背到女生宿舍去的——当晚开卧谈会时,申伟说背着女生穿行在校园真他妈的爽啊!就和英雄趟地雷阵的感觉一样!
  经过几天的适应,蒋伯宇对于食堂里的工作已经是轻车熟路。连何继红也说会踢足球的人干事儿就是麻利——永远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蒋伯宇一直暗暗膘着劲干——即是为了珍惜这份工作,也是为了让何继红知道,他蒋伯宇并不是什么奶油小生!
  目前在食堂里面做清洁员的共有十个学生。蒋伯宇是顶替一个刚被何继红开除的男生插班进来的。他们分成两组,每组五个人,分别负责中餐和晚餐。从上班以来,蒋伯宇和何继红就一直在一起负责晚餐时段。两人的工作区域也正好挨着。蒋伯宇每次都要装作无意地越过“边境线”,帮何继红收拾几排桌子,或是在拖地的时候顺便把她的地盘拖上几把。何继红也从不说谢谢,顶多只是点点头笑笑。
  98年时候的医科大学还只有这么一个学生食堂。总是未到就餐时间,各窗口就排起了长龙,更别提下午五点后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场景——整个儿就像一大型菜市场。蒋伯宇和他的伙伴们穿梭于各个餐台,把吃完的餐盘收集起来,桌子擦净,再转移到下一张餐台。等六点钟后就餐的人渐渐少了,再开始清扫地面——一般都要一直忙到六点半,经过当班的组长检查合格,他们的工作才算OVER!
  何继红是食堂里勤工助学的学生头儿!招兵买马和发放工资都由她管着,还身兼蒋伯宇所在的这一个组的组长——蒋伯宇背后就听见她手下那些同学管她叫“何大班”!
  虽然是纯体力活儿,但蒋伯宇觉得在这儿干比当那个女足教练自在。做教练时想的管的东西会太多,而在这里他的大脑完全可以一片空白——干好手中的活儿,对周围的热闹视而不见!全部收拾妥贴了,他们就可以到后面的工作间自己盛饭菜吃——免费而且管饱!就因为这点待遇连申伟都对蒋伯宇的差事羡慕不已,说一小时才合一美元虽然少了点,但能吃得肚儿圆也值啊。事实上这里的勤工助学岗位也的确属于“肥差”——何继红多多少少是给蒋伯宇开了后门的。
  何继红对蒋伯宇的态度似乎永远都不咸不淡——现在连段有智对如何突破她的“最后一公里”也束手无策。工作中她对蒋伯宇的要求一样严格,从不和他私下聊天。即使一起免费晚餐的时候——何继红也总是抱着一本英文小说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吃。他们那一组三女两男,除了蒋伯宇之外还有一个叫昌若平的98级口腔学系男生——名字像女孩儿,内向的广西壮族小伙子。虽然吃饭时蒋伯宇往往和他坐一起,但工作一星期了,俩人说的话加在一起超不过二十句!
  仅仅依靠在食堂里做钟点工,还掉这笔一万多的巨款简直是遥遥无期。蒋伯宇也到校图书馆去报名做图书整理员的工作。无奈僧多粥少,排在他前面的报名者都有三十几位了。等轮到他,恐怕得一年以后——那天下午蒋伯宇垂头丧气地从图书馆大门出来时,迎头碰见何继红和上次他见的穿短涤沦大衣的男生一起往图书馆里走。他忙闪到大门旁的石柱子后——一直目送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进了一楼的自习室。那一刻蒋伯宇的心里翻江倒海地不是滋味。自卑感、失落感和着无尽的沮丧一起袭上心头。
  第二天吃饭的时候,蒋伯宇把餐盘拿到何继红坐的桌子上,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来。
  何继红从正在看的英文小说《简爱》上抬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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