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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丛维熙-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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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的文学功底和名声,长治市是求而不得的人才; 山西老一辈作家又都知道我的情况,何不想办法回到社会中去?他说他进入文联后,要替我 力荐一下,让我也通过山西的老作家,努一把力。
  我拿不定主意,回到小屋与张沪商量。她的意见,是征求刘绍棠的意见——因为他身在 北京,知道文化大环境的宽严程度。当然如能跳出牢笼,怎么也是件好事;但她也担心这个 时代,要跳出劳改的生活圈子,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记得,在临去张家口之前,我发出去 两封信:一封是写给绍棠征求意见的,并说我去张家口有可能在北京停留一下,听听他对我 去文联工作的现实性,到底有多大;第二封信是写给马烽和他的爱人段杏绵的,马烽在全国 青年创作会议上与我相识,而段杏绵则在那次创作会议上,与我同在北京代表团为北京代 表。这是我到了山西以后,第一次想到突破围墙,并第一次拿出具体的行动,做突围的试探 和准备。信发出去不久,我们这支开往张家口的队伍,就集结待命了。
  带队的队长姓甚名啥,我已然无从记起,但是他那标准的晋东南(长治隶属于山西东南 部)口音,我则永生难忘。他召集我们开会时说:“俺今天开会,先给你们送个好信,你们 这回去张家口,是以工人的身份去的。到了那个地方,谁也不许暴露劳改队的身份,就算你 们去当上一段日子的冒牌工人吧!今天回去收拾一下衣物,明天一早出发。俺对你们说的第 二句话,到了那块地盘,要遵守人家厂子里的纪律,谁犯错误回来跟谁算账,俺的话完了。 散会!”
  我们从长治登上火车,绕道河南郑州(当时太原开往长治的铁路还没有开通),取道北 京,去了张家口。这支冒充工人的化工学习队,一行12人(队长除外),都是当时不值 钱,家住北京的臭老九。首先使我们失望的是列车并没有在北京停留,我们只在永定门火车 站转车之际,在候车室的木椅上坐了约有一个小时,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坐上了去往张家口的 列车。回家看一看的愿望落空了,与刘绍棠交谈的机缘失去了——我们惟一的收获,是过了 一回当真正工人的瘾。因为在离开大辛庄农场以前,每人发了一身劳动布的工作服,在那个 “文化越多越反动”的年代,十几个身着崭新工人服装的队伍,着实使我们风光了一路。
  可是当我们坐在开往大西北的火车上时,不禁互相咬起耳朵来:“冒充工人阶级不犯法吗?”
  “为什么一个执行专政的机构,就敢于冒这么大的风险?”
  “到了化工厂,总要接触化工技术人员的。人非木偶。万一人家询问起我们厂子的情 况,将何以作答?”
  当惯了老鼠总揣有一副怕见老猫的心态,火车离张家口越近,我们的心也就悬得越高。 我们中间的一位老学究,终于忍耐不住这种心理煎熬,到队长的座位上去询问队长。队长回 答说:“叫你们咋做,你们咋做就行了。”这个老学究还是不放心,继续多问了几句,队长 反问他道:“人家要是知道你们是阶级敌人,还敢叫你们进厂吗!别多说了,你们就按着俺 说的办就行了,我们自会与化工厂的领导,有个符合政策的说法——这个你们不需要知 道。”
  自讨没趣。但却典型地反映了我们当时的嗫嚅心态。我们就是在这样的心态下,走进张 家口市××化工厂的。我们12个人,住在旅馆的一问大房子里,我是第一次到这个城市中 来,新城与老城以一条河分界,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张家口的市容虽然还残留着武斗时张贴 的大字标语,但“抓革命,促生产”的气氛,显然在洗刷着往日的旧痕。这使我们这些冒牌 工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一丝快慰。
  化工厂里培训我们的师傅姓张,年纪有40多岁,赤红的脸膛,爽直健谈。我们向他学 艺并不困难,但使我们为难的是,这个血性汉子,把我们引为知己之后,便常常破口大骂 “文化大革命”:“娘个×的,这是他娘的什么年月,女皇弄权,百姓遭殃。天底下地盘那 么大,可是没有好人走道的地方!”
  我们只是默默地听着,不敢应合张师傅的海骂。
  “娘个×的,你们怎么都是瞎子和哑巴,咋就不吱声哩?”
  我们彼此对视一眼,还是没有人应声。
  “我带过许多的徒弟,还没见过你们这号的徒弟!”
  我们为了把角色演好,惟一可取的办法,就是及时转移话题,把政治问题引向技术问题 上去。可是一到晚上,便开始了我们之间的窃窃私语。大家一致认为,张师傅是个讲大实话 的硬汉。有一个老右提出了问题:“人家张师傅已经对咱们有看法了,我们该怎么应付眼前的局面?”
  没有人能够作出圆满的解答。有的同类说:“人家讲实话无罪,我们万一‘闸门漏水’ 可就成了问题。”
  我说:“反正咱们只在这儿学习一个月,在这个月内,我们要把哑已的角色演到底。这 是角色对演员的规定要求,不然回去就没办法交差了。”
  我当真十分注意我的言行,因为跟在我们身边的还有执行无产阶级专政任务的劳改干 部。虽然他并不时时刻刻与我们在一起,但是张师傅口无遮拦,万一于无心之际,把我们的 反动话传了过去,我们将来的日子,就难得平安无事了。来学习的成员中间,多一半是老 右,都有过被整肃的经历,因而也都自有心中的小九九。张师傅碰上了我们这些冒牌工人, 也算他倒了霉了——他爱怎么想我们,就让他想去好了。
  有一天,张师傅叫我到装有二硫化碳(生产四氯化碳的原料)的2号高炉旁,去检查一 下炉温。他特意叮咛我,去高炉之前不要怕麻烦,一定要先穿好防火的石棉服,并戴好防毒 面具。在此之前,他已经多次对我们这些“工人”讲过,要严格遵守化工车间生产的工艺流 程,不能有一丝马虎。为了提示我们注意此事,他列举出他们车间,有两个值夜班的女工, 因为对二硫化碳之易燃及其能令人窒息之毒性缺乏警惕,双双去见了阎王。
  我对张师傅的叮咛,并没当成过耳之风;怎奈那天让我去2号高炉查看炉温时,正急于 要解小便。本来我如果先解了小便,再去检查炉温也并不违纪,十多年的劳改生活,养成了 我闻风而动的神经本能。我到了更衣室,想先更换上石棉衣,但是觉得换衣戴帽太延误时 间,何况肚子里还憋着一泡尿呢!我想一两分钟就能完成的活儿,何必这么脱衣穿衣的折腾 呢?因此,没有穿防护衣就向高炉走去。
  说来说去,还是不了解二硫化碳的威力。就在我匆乙走到2号炉旁的时候,突然“膨” 地一声巨响,炉内外溢的气体,像天空的闪电那般一亮,全部自燃起火,我立刻被蓝红色的 火焰包围。最初我只知道我的衣服被燃着了,后来在昏昏然的状态下,迷迷糊糊地听见工人 们的喊声:“躺下——快躺下——打着滚儿出来——”之后,我就全然失去了知觉。
  待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医疗所的病榻上。第一个感觉就是脸上疼痛难耐,我知 道我是被火焰烧伤了。我用手摸了摸脸,摸到了脸上的绷带,不用说我已然知道,大火把我 的面部烧伤了。“同类”见我醒了过来,不禁喜出望外,他们告诉我,若不是张师傅和几名 工人,奋不顾身地冲进烈火,把我像拖死狗那般,从火焰中拖了出来,我的一条小命,就留 在张家口了。
  “几度烧伤?”我非常吃力地吐出这句话。
  “算你命大,只烧伤了面部;但是你的头发、眉毛、胡子也都烧成灰了。”
  “不过那也没有关系,反正你是娶过媳妇的人了。”“同类”与我开玩笑说,“不存在 找对象的问题,过两天你自己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我心里十分难过:“要是真成了非人非鬼,我去摸电门好了。”
  “别,大夫说了,你要配合大夫的这个疗程,脸上不会留下疤痕的。因为从高炉周围起 火,到把你拖了出来,总共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同类”们正在为我宽心之时,队长来了。他气得面色赤红,但出于当着护士的面,不 好大发雷霆(因为我是非工人的工人),最初只是批评了我几句,后来便口吐真言:“你是 俺挑的人,算俺有眼无珠;你能摇笔杆,但不是干化工的坯子。哎!你好好养伤吧,这算咱 们出师不利。”他说完了他的心里话,朝“同类”们一挥手,“别围着他一个人转磨了,我 们要总结一下教训,回去开会,每个人都给俺写安全保证书。”
  病床前空了,我请求护士给我一面镜子。镜子中的我,整个面部都是白色绷带,只有我 的一双眼睛是黑的。我自知烧得不轻,但事已至此,一切唏嘘感叹都已无济于事,也只好听 天由命了。到了晚上,张师傅来看我了。对我的批评是必不可少的,我只有“老老实实地听 着的份儿——人家已经尽到了师傅的责任,事故完全是我一手造成的。因而,我对这位朴实 的老师傅,首先进行了自我检查。他大概是想宽慰我的心,便坐在病榻边的木椅上与我聊开 了闲天:他问起我的家庭情况,我支支吾吾——我该怎么说呢?家庭成员中的二分之一在劳 改农场,这是无法出口的事情。
  “你有姐妹吗?”他很诚挚。
  我不能对救我一命的人过于封闭:“我是个独根苗苗。”
  “那你母亲一定会为你难受的。”
  “医生说不会留下疤痕的,老母亲难过两天,就会雨过天晴。”我尽量装出无所谓的样 子,“就算是我的一次人生教训吧!”
  “你妻子在哪儿工作?”张师傅又问。
  我已经是冒牌工人了,索性也让她当一回冒牌工人吧:“她是个工人。”
  “孩子呢?”
  “在上初中。”
  “阿弥陀佛,你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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