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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丛维熙-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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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我平整田埂的铁锹,还在田里呢。”
  “我让别人给你带回去。”他说,“你回去把那间空下来的猪圈收拾一下,打扫干净以 后,再垫上一层新稻草。场里刚刚接到女队的电话,你的爱人今天要来咱们分场;不用说你 也已知道了,有家眷的和双劳改的——为了对你们施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明天晚上,一律去 往山西。”
  我忙推起路边的自行车。他又在身后喊住了我:“接受教训,不要到处传播。”
  我已无心思再与他多说什么,匆匆回到监舍,然后与管理工具的同类老陈(我实在回忆 不起他的名字来了),一块儿打扫那间猪圈。老陈一边帮我往圈里垫着新土,一边骂道: “日他娘的,干部区不是有好几间招待房吗,就不能在那儿过上一夜?”
  我对他说:“身份区别摆在那儿,我没有住那儿的奢求。”
  “按着规定,摘了右帽的就是公民。”
  我一边往新土上抱着稻草,一边回答他说:“你也是脱帽右派,不还是和我一样吗!”
  老陈干的是管理工具的木匠活儿,平日与我挺有共同言语的,他知道一些有关张沪的情 况。这个原籍山东的老右,继续骂着翟“罗锅”:“地档道档的一个笨蛋,他才穿上警衣几 年!张沪在上海搞地下工作的时候,他还是个白痴哩,他妈的,真是没有地方讲理去!”
  我虽然也觉着翟这么做,有些过分,但继而一想,他处理事情没有不过分的时候。不管 怎么说,在猪圈过夜之后,我和张沪就结束了劳燕分飞的生活。我们已分开九年多了,这总 算是祸事中的福事吧!
  其间,同类中的友好老陈,还曾想出个邪点子来,他说来个偷梁换柱,夜里他到猪圈来 睡一夜,让我和张沪到他的工具房里去睡。我谢绝了。此时正是临近1969年底的寒冬季 节,这么做不仅对朋友失敬,还容易在临行之前,招惹出什么是非来——不就是一夜吗,把 大被子往身上一盖,头上再戴一顶棉帽子,几个钟头是不难熬过去的。与我一起去老残队旁 边拉芦苇的张奎令的爱人小薛(名字我记不起来了),当天正在家里,她找来一块大大的塑 料布,遮在猪圈的空隙之处,并用胶布粘好,半间人住的猪屋,就算是完工大吉了。
  当晚,我与张沪夜宿猪舍,成了场内的头条新闻。不用人宣布,老右以及一些不安定分 子明天要走的消息,立刻传遍全场。猪舍毕竟不是一个便于叙谈的地方,我和她被请到同类 聚集的三队监号,一直聊到深夜才归。同类们谈及的问题,不外是去山西什么地方,到了那 儿又会怎么样等等——没有人能知道其中的秘密,因而越谈越觉得前景渺茫。那一夜劳改队 如同炸了窝的蜂巢,除了老右们知道又要变成一朵时代的蒲公英,飞到不知去处的地方之 外,那些刑事罪犯种的二劳改,也惶惶然失去了安静,他们不知道谁走谁留。
  老天爷还算悲大悯人,没有在那个冬夜刮起白毛旋风,我和张沪没有在猪舍的稻草上被 冻成冰棍。我和她“全副武装”地躺在昔日猪群们睡过的地上,浑身上下用棉被封盖得严严 实实。按情理讲,我和她已然分手有一年多的时间,久别之后的相见,人的七情六欲会促使 我们亲热一番的;但那是人性僵死的一夜,我和她都没有一点儿那种心情——就如同我们不 是夫妻,而是两个同性的朋友睡在一起。
  她感叹山西离北京更远了,与家中一老一小见面的机会变得更少。我则尽可能少地流露 内心的忧伤。道理很简单,她一向比我悲观,如果不用我的情绪去感染她,她就更少了活下 去的勇气——而我自讨苦吃的马拉松,正是强化自己生活意志的一种手段。她是水,我则必 须是火,否则如何对待苦难的未来!
  我说:“记得,你是十分赞赏《野性的呼唤》这本书的… ”
  她立刻知道了我的意思:“那是动物与动物之间的生存变化,你不觉得人比动物更残酷 吗!现在关键的问题,即便你是一只比狼还强悍的老虎,你也无法挣脱套虎的网——那就是 当前的政治。你看江青那个样儿,瞧这形势中国还要出一个新的武则天呢,咱们还会有什么 盼头。”
  不知为什么,与她争论起来,我永远是一个输家。
  “那儿离黄河不知道远不远?”她说。
  “它离我们远近,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想想咱俩住猪圈,还不如… 不如… ”
  “你可不能那么想,你刚才不是还提起北京的家吗!”
  “不说了,闭眼睡一会儿吧。”
  …
  第二天,整个分场停工。早上起来,老右们已知自己的命运,因而不等农场宣布,就忙 着打点行囊了;那些非同类的成员,被集中在点名的广场上,听候公布是去是留的名单。当 天下午,我们分头登上卡车,一字长蛇般的车龙,开往茶淀车站。与我们老右上次转移团河 不同的是,火车站的灯影里,有着一排排荷枪的武警——这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 年了”。
  车站里人山人海,原来全场有那么多的劳改成员,都要被流放到新的驿站去接受改造。 上了火车,我又有一个新的发现,夫妻双双去新巢的不止我和张沪一对儿,还有七八对双双 劳改的夫妻,与我们同坐在一个车厢——不用询问,在行车不久,彼此就知道了身份,在这 些双料货中,多数都是刑事犯,其中只有一个名叫孙西敏的女号,是个同类。她来自女一 中,进劳改队之前,是个为人师表的教师。
  列车隆隆西去。这是一趟押解劳役犯的专列,各个车厢之间的通道门,一律被上了锁; 每节车厢除有专人看守之外,上车时就宣布了不准开窗的纪律。我们心里清楚,这些严密的 防范措施,是怕有人中途逃跑。
  我们的车厢中,除了带家属的双料劳改成员,大多数是我的同类右派。
  没有欢声。
  没有笑语。
  整个车厢一片死寂。偶尔有一两声咳嗽,那是有人在严寒的日子里,得了感冒。当列车 快要抵达北京永定门车站时,大概因为车厢中的多数成员,都是北京人的原因,才开始有了 悄悄的话语声。其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那位当过教师的女右派——她嗓门尖尖的,语言节 奏又快得像打机关枪,车厢里目光常常情不自禁地飞到她的脸上。
  “你认识她?”我问张沪。
  张沪摇摇头。
  “她不是你们女队里的虫,那是从哪儿来的呢?”
  “这次大集中开往山西,不知她是哪个劳改点来的野鬼。”她说,“你看她喳喳叫得像 只喜鹊。”
  “是个爱显摆的轻浮之辈。”我说。
  列车终于缓缓地在车站停了下来。永定门车站一切依旧,只是多了许多荷枪的士兵,虎 视眈眈地面对着这挂列车。特别刺激我中枢神经的是,有两挺机关枪,支在站台的一侧,机 关枪后边士兵的手,紧紧勾着开枪的扳机。
  “你看… ”我指了指窗外。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张沪没有抬头,“我在想我们的小儿子,从这儿坐公共汽 车,有20分钟就到家了。我们不是大禹治水,但也同样过家门而不能人。”
  我低垂下头来,把满腹悲凉埋在我的心扉之中。列车又重新开动了——继续向西。在点 点灯火闪过车窗以后,车驶进了黑茫茫的旷野。
  那天是1969年冬季的12月28日之夜——还有3天就是1970年的元旦。
  别了,北京!
  永别了,茶淀!
  1998年3月11日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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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节 初识冰冻的汾河
  押解劳改号大转移的专列,夜间途经北京闯过河北与山西的交界处娘子关,等我们睁开 眼睛时,才知早已进入山西界内。列车在霍县车站停车时,从别的车厢下去了一大批劳改人 员,他们在车站列队集合点名(这些清一色的男儿国的劳役人员,去了隶属于劳改系统的王 庄煤矿),直到人数满员,证实没有逃号,这趟专列才又徐徐驶离霍县。
  在此期间,张沪一直闭合着双眼——她没有向外遥望一眼的兴致。我在视力能及的范围 内,似乎看见了我昔日的同类赵筠秋、程海炎留在了这支队伍中。这说明在大转移之中,劳 改队伍要重新打乱,重新组合;我们这些双双劳改的苦命鸳鸯,不知要到哪个驿站落脚筑 巢。在列车有规律的晃动中,死了梦幻的我,迷迷糊糊地似睡似醒,待到再次睁开眼时天已 大亮,列车已经从向西行改为南行。这个庞然大物,何时过的太原,我不知道——列车右侧 有一条冰冻的河流,有人说这条河就是汾河。汾河的河面时宽时窄,在这三九隆冬,我们只 能看见河面被冰凌封盖;只有在个别河段,有农民在炸开冰层打鱼,我们才发现冰层下的潺 潺流水。见到这条河,我想起昔日看过的寒窑苦戏《汾河湾》——但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我与张沪到这儿之后,演出了一场比那古戏还要苦涩的时代故事。
  我们这一节车厢的成员,是在汾河之畔的曲沃下车的。加上别的车厢下来的“内矛”与 “敌矛”(指刑事劳役人员与政治劳役人员两类,前者属于内部矛盾,后者属于敌我矛 盾),一共有二百多人。还有一部分没有下车的劳改成员,继续坐火车南下。我隔着车窗玻 璃,看见了我的同类杜友良、张永贤、刘景祥、李绵章… 他们要到哪儿去,他们自己不知 道,我们下了车的也不知道——大转移,在当时是个战略机密,我们不过是棋盘上的一个个 棋子,只有到了下车的地方,才能知道自己在棋盘上的定位。
  我们这节带家属的车厢,由于同行了两个半昼夜,在漫长的行程中,我已知道了这几对 “劳改鸳鸯”的名字。他们是:徐盛增、孙西敏;赵光弟、张丽华;张汉文、马俊卿;边宝 华、程凤英;张富、赵爱晶;刘四、耿秀敏;陆恒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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