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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1-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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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男人开始在朱小菊不远的地方挖墓穴,一镐一镐地掘下去,每一镐都像是在确定另一个世界的深度。我没想到埋一个十六岁的女孩,要把墓穴挖得那么深。被翻开的泥土正慢慢地散发出热气,又混进了许多阳光的气味。这时我奶奶手里拄一根比身体高了许多的竹篙儿,又迈着一双小脚赶来了。她听见小菊妈的尖声哭叫,还以为谁又生了。她已经老得一片模糊了,眼睛鼻子都裹在一团蛛网般的皱纹里,只把一对长长的招风耳颤巍巍地探出来,虽然看啥都一片混沌,但耳朵还一点没聋,还能听见从几十年的一个月夜里传来的蛙鸣了。经她的手接下来的孩子也不知有多少,一个村子都是她在血泊中接下来又洗得干干净净的。她给他们剪掉脐带,埋了胞衣,又看着他们一个个长大,结婚生子,慢慢变老,又一个个地走掉。世上很少有人能把一个人的一生从头看到尾的,年长的只看见晚辈出生,年轻的只看见老者逝去。她却把两头都看到了。远远的,她就高兴得咳嗽起来。都老成这样了,那喊声还如此尖锐: 
  谁生了?啊,谁生了? 
   
  六 
   
  很快就没人记得朱小菊,她被这条大河淹死了那不过是一件小事,很快忘啦。 
  女人甚至可以为一件很小的事去死。 
  我母亲也曾试图走进这条大河,那是因为她烧煳了一锅饭,被我父亲掴了一耳光。母亲寻死时我还小,我记得,那天母亲从箱子底下翻出了一套新衣服,那是她做新嫁娘时穿过的,这样的衣服乡下女人一生一世只穿一次。但我母亲又穿上了。然后她又在头发上抹了几滴香油,绾了一个青勃勃的髻。我看惯了母亲蓬头垢面的样子,突然看见一个这样漂亮的母亲,吓得哇哇大哭。母亲挺了挺胸脯,像是根本没听见我在哭。她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就打开家里的后门,一闪就不见了。我没有追她。我知道我阻挡不住她那双一往无前的脚步。我只一个劲儿地哭。不知哭了多久,那扇打开了的后门一响,母亲又匆匆地回来了。她气急败坏地踢了我一脚,接着她自己也哭了。她搂紧了我,绝望地冲我喊叫,你耽误了我一辈子啊,你这狗日的! 
  从那以后我就明白了,能够把一个女人的生命紧紧揪住不放的,唯有她自己孕育出来的生命。这是河边女人永远怀有的一个坚实信念。很多女人走到了河边又打转身,都是因为有了像我这样揪心的哭声。或许她的孩子根本就没哭,但她也听见了。她听见了她那些还没长大的儿女们的哭声,她就很难下沉。 
  大河对女人的神经永远都是一种考验。尽管很多女人最终都像我母亲一样从那条河边上回来了,但还是有很多女人死在河里。那些从河流上游漂来的女尸,一律光着身子。这倒不是她们下水时就没穿衣服。她们的衣服是被河流慢慢扒掉的。林真老汉长长的竹筢,捞起来的不仅只有生命,更多的还是死亡。 
  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死在水里,河流会把她们的灵魂送往各处。 
  又是春天了。河床上再也看不到朱小菊的身影,连座坟丘也没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是不能留坟的。青草很快就会长起来。羊会来这里吃草。哪怕是一棵草根,也能嚼出新鲜感,嚼出生命中所蕴含的那些无法解释的秘密。岁月河床呈现出来的依然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那个也曾在世间匆匆走过一小段路的美丽女子,是没有人会放在心上的。我也不知道那座坟埋在哪里了。但我心里保存着一座更深的坟墓。 
  河床上的人,对于死亡是那样坦然,那样能沉得 


2007…5…21 16:38:11 苹果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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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册:2007年4月8日第 13 楼  


住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与一条大河朝夕相处时应有的气度。这条河太大太长,死一两个人没什么,翻一条船也没什么。船翻了,你不能怪这条河。你只能怪自己没把船驾好。往深处再想一想,那也只能怪自己的命。河流率领层出不穷的人从时间中奔驰而过,没有人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以最快的速度向一个尽头奔去。等到明白过来时,好多人都不见了。 
  但这条大河还在,它依然供千万人畅饮。 
  尤其让我感到惊讶的是,河流对于女人的那种难以抵御的诱惑。很多女人都渴望能把自己的生命变成河流,或者像朱小菊那样变成河床的一部分。女人是感性的,情绪化的,宿命色彩更为强烈。一看见河她们就像什么都不在乎了。在这条大河边,几乎每一个女人都有过走向这条大河的经历。她们能不能回来,往往就看她们在一瞬间觉悟到了什么。 
  我甚至相信可能有某种神示。 
  寻死觅活的男人也有,但肯定是最被人瞧不起的男人。 
  谁也没想到林真老汉会去投水。这样一个老汉,还硬朗得像一把镢头,却不想活了。他是真的想死,特地选了矶头下面的一个漩涡,扑通一声跳下去了,又重,又响,不像是一个老头儿跳下去了,像是一头笨重的老牛。还真有牛卷进过漩涡里。牛会泅水,可牛泅不出漩涡。牛会在漩涡里转很久,累得筋疲力尽了,才能沉下去。老汉也沉不下去。几个挑水的男人听见矶头那边的漩涡里传过来一阵阵猛兽般的怒吼,还以为是一条巨蟒呢。赶过来一看,却是林真老汉。汉子们手搭着手,都是会水的汉子,像猴子捞月亮,去捞老汉。老汉使劲往水里沉,白头发根根朝上。可不一会儿又浮起来了。老头儿站在水里,十几个汉子怎么也捞不起来。这让人恐惧不安,一个老头儿怎么会有这样重呢?水底下像有一双双手,拼命地拽着老汉的腿。汉子们手抖得厉害,不敢使劲,怕一使劲会拽出一长串的人来。有一条牛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站着,脖子上还架着轭头,它也吃惊地看着在水里挣扎的林真老汉,眼睛都不眨。我爹不怕鬼,去卸了那头轭头下来,枷住老汉的脖子,咕嘟一声,如石破天惊,愣是把老汉给拔出来了。不像是在水里拔出来的,像是从烂泥里。老汉呼呼地喘粗气,他腰上捆着一根铁丝,铁丝上拴着铁锅、茶壶、柴刀、斧子、镢头…… 
  几个汉子都笑得滚在草甸子上爬不起来了。这老鬼,存心找死,却没忘了带上他吃饭的全部家伙。又都感到奇怪,老汉身上拴了这么多笨重东西,怎么就沉不下去呢? 
  死原来是这么不容易。 
  老汉被救上来了,还要往河里扑。几个汉子用牛绳把他牢牢地绑在一棵树上,就走了。都忙得很哩,谁有工夫留下来守着他。老汉又哭又喊,我不想活了啊,我没脸活了啊。村里人后来谈起这件事就哈哈大笑。是我给老汉解开的绳子。绳子解开了,老汉那个想死的念头好像也解开了。他自己也笑个不停,问我,你说我干吗要死呢?他又骂我父亲,你那婊子养的爹,他把我当牲口对付呢,他狠呢。老汉骂了一阵,就没多少怒气了,像是骂着好玩。 
  他又好像什么都看开了,继续喝酒。他的动作比以前更迟缓了,紧绷在骨头上的皮肤没有皱纹,但硬邦邦的,透过皮肤甚至可以看见他光滑硬朗的骨头。老汉自己虽然不会去寻死了,可他仍然祈盼着冥冥中有个什么来把他接走。每次喝得醉眼蒙眬时,他两眼会忽然一亮,说他看见仙鹤了。他问我看见了没有,我说没有,我只看见了一只白鹤。这东西在河边上多的是。它们喜欢吊着一条腿,单腿立在浅滩上,把长喙插在翅膀里睡觉。老汉十分固执,说那不是白鹤,是仙鹤。老天爷啊,你终于要来接我了。 
  我时常看到老汉背靠着一棵大树,躺在那里晒太阳,像一堆晒干了的木头散发出奇异的古色古香。人老成了这个样子,已不像是活着,而是挣扎着去挨自己的生命。这段时间他突然对四周的一切变得高度警觉了。一听见有什么响动他就把眼睛捻开。眼珠子落下去很深,露出两个空空的眼洞。 
  看见是我,老汉突然问,你知道小菊是怎么死的吗? 
  我诧异地愣了一下。 
  老汉说,是有人把她推了一把,她捞起来时我看见了,她背上还有一只手印呢。 
  我感到自己的胸口猛烈地跳了起来。 
  老汉指了一下,手冷得直打哆嗦,说,她站在我跟前,她整天都站在我跟前! 
  但我只看见了骄阳下老汉的影子。还有我的影子。我不敢再多看一眼,生怕突然看见了什么。一连好几天,我明明是看见了光天化召之下很真实的一个人,也会吓得一跳。一切忽然都变得不真实了。就连我自己也像离这个世界很远很远。 
  后来我渐渐明白,老汉并不是老糊涂了。老汉一直到死都因为没能把朱小菊救起来而深感自责。那天我大声喊救命,老汉又是第一个赶来的。他离这条大河最近。他离死神也最近。但他没能把朱小菊的生命第二次捞起来。那会儿小菊早就被激流冲走了。林真老汉一提起这事就号啕大哭,用拳头直擂自己的脑门,擂得很响,像坚硬的石头上发出的声音。 
  我捞她不起了啊,她长得太大了啊。老汉绝望地喊。 
  林真老汉很早就做着一个美梦,那就是希望我和朱小菊成个家,一起给他养老送终。我们是他救起来的两条命。但那时我们的确太小,我们竭尽全力也只玩了一出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过了一段时间,老汉像是把小菊忘了,听见脚步声便高喊一声,要发大水了啊! 
  那时他已经完全神志不清了,不肯再住在房子里,一到夜里就爬到一棵树上去睡觉。他很会爬树。他在树上筑了一个很大的巢。开始我父亲还拿着绳子去捆他来我家里睡,一到半夜他就解开绳子跑了。第二天早晨人们又看见他坐在自己的巢里,异常熟练地把他的鸟巢不断地加大,加高。但他的这种古怪行为,并没有多少人当一回事,全村人一致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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