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热门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2006[1].01-第1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了。女人们都很快乐。一个地方有了粮食和棉花,不悉吃不愁穿的,还愁个啥呢。谷花洲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我祖母在八十高龄时还能纺纱。她老得连自己也看不见自己了,却能准确地上线,准确地把断了的线头接上来,接得看不出那根线是断了后又重新接上的。每有不会纺纱的新媳妇来向她讨教时,她就绷起满脸皱纹的脸孔说,你眼睛长在哪里?你得长个心眼儿啊。 
  这让我感到无限神秘,原来奶奶的眼睛是长在心里的,怪不得她什么都能看见。我长久地看着纺车在奶奶的手里一轮一轮地转悠着,奶奶说她七岁就会纺纱了,这辆转了七十多年的纺车,也已经很老了,却仍在不绝如缕地抽出白纱,像是奶奶的全部生命都涌了出来。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活着的,脸下、皮肤上都闪烁出月亮一样的光芒,一双老眼里也开始闪出一点亮光。奶奶是个苦命女人,苦得近乎离奇。七岁时她娘到河边去洗衣服,被一个浪卷走了。奶奶的父亲驾着船去河里捞那具尸体,另一个浪头又掀翻了他的小木船,他也淹死了。奶奶在同一天失去了父亲和母亲,成了孤儿。奶奶讲她那天怎样哭啊哭啊,讲着讲着她自己却笑出了声。 
  奶奶笑着说,要不我就不会到谷花洲来做你们老陈家的童养媳了。 
  你们老陈家?!我惊诧不已。奶奶七岁来到谷花洲,一辆纺车纺过她一生,生下了众多的儿女,到现在一张脸皱得像满脸的干核桃皮了,她竟然还没把自己当成这个家里的人。不光是奶奶,几乎所有的女人,都觉得谷花洲是男人的,而女人一直到死都是外人。而我的那位曾祖母,不光是外人,似乎根本就没在这块土地上存在过。女人们像一只只蜘蛛,没完没了地从手里放出长线,线儿叫唤着,那声音又尖又细。她们一边不停地纺纱一边叹息,以表示她们心情复杂。这叹息声就像传染似的,一声接一声地传开去。谁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叹息,月光下却开始弥漫出十分不祥的气息了。 
  一个女人突然把手里的活儿停了下来,脸上露出满脸的柔情。她儿子来了。那个小家伙已经三岁了,还朝他*的怀里拱,要吃奶。河边的女人的奶水充足,有的小孩吃奶一直要吃到七八岁,都快订下媳妇了。女人在月光下给孩子喂奶,有一种超然而又带有神秘意味的梦幻情调。即便这些叽叽喳喳像母鸡一样的乡下女人,在她解开衣襟露出雪白的乳房时,也会变得奇异的安静。这是乡下女人生命中最饱满多汁的一部分,她们的全部生命好像只有这一块还是干净洁白的。 
  最让我害怕的还是那些生孩子的女人。她们在那一刻会变得丑陋狰狞又没有羞耻。女人们纺着纱,好好地纺着纱,突然就有一个女人发了性。我的故乡把女人临盆叫着发性,我觉得这种表述很真切。从她们在床上发出最初的快乐的叫唤,到她们生孩子时发出痛苦的呼唤,就有了一种遥相呼应的脉络。 
  而我的奶奶,总是在女人的惨叫声中变得兴奋而又活跃。她迈着两只小脚,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那尖叫的声音,居然一次都没有跌倒过。奶奶以她生下了十七个孩子的丰富经验,无师自通地成了谷花洲首屈一指的接生婆。 
  快,躺倒!奶奶冲那发了性的女人说。这是她发惯了的命令,坚实有力又充满了自信。女人就在自己的惨叫声中躺倒了,不一定是在床上,可能是在河床上,可能是在庄稼地里,也可能是在一台纺车的轮下。谷花洲这片土地上印满了一个个母亲躺倒的身影,孩子们也可能在每一块土地上降生。没有谁会提前告知一个即将做母亲的人她的预产期快要到了,这全靠她们自己的摸索和本能的预感。即便预感到了,她们也不可能躺在床上等着孩子生下来,她们还得干这样那样一辈子都干不完的事。她们也就只能随时随地的躺倒了。 
  女人的裤子很快就被扒掉了,她的肚子突然蹿得很高,映衬在暮色中格外耀眼。但更加刺眼的还是她张开两条腿后绽开的一个地方,那个隐秘的地方,被一团火焰般的光芒映得通亮,还在不断地蹿出一股股火焰。奶奶尖利地瞥了那地方一眼,一点也不像个半瞎的老人,手也没抖,就猛地扑上去了。我把脸背转过去,女人惨叫的声浪更加高涨起来,好像不是一个女人生孩子,好像是成千上万的女人在生孩子。 
  忽然又寂静下来,一切就像阵风般远去了。 
  许久,我奶奶吁了一口气,低声说,埋了吧。 
  一个刚才还在纺纱的女人,转眼间就会被抬到乱葬岗上去埋掉。这种事在谷花洲每年都会发生。谁也不会抱怨我奶奶,只抱怨那个生不下孩子的女人,怨她命太硬,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克死了。尤其是女人们,对难产而死的女人充满了深仇大恨。这种难产而死的女人会变成月母鬼,披头散发,嘴唇血红,而且还非常风流淫荡。她们是妇女的天敌。很多妇女怀不上孩子,是因为男人的精血被月母鬼盗走了。她们能够在男人进入梦乡后飘然而至,在一番云雨之后,这个男人就再也没有精气了。女人的早产,也是月母鬼做的手脚,她最爱吃还未长成人形的婴儿。当然,最可怕的还是她能嗅到孕妇即将临产时的气息,让你难产。这也是一个女人难产时要用鞭子抽打的原因。在我奶奶的指挥下,那些难产女人的丈夫抡直了牛鞭,在女人身上使劲地抽打,嗖地一下抡下去,女人赤裸的身体就会绽开一道血痕。 
  我奶奶手舞足蹈地大喊,打啊,使劲打,使劲…… 
  这当然不是为了打那个生不下孩子的可怜女人,而是在抽打附在那女人身上的鬼。 
  几年后的一个秋夜,当我听见那些纺纱的女人悄声议论,说小菊怀上了,我当时感觉就像被谁狠狠地抽了一鞭子,整个身体一下子扭曲了。 
   
  四 
   
  我父亲是个鲁莽汉子,像是父系社会的酋长。他有一副晒成赤铜色的健壮身躯,除了冬天一年里几乎都打着赤膊,走路时双腿岔开,赤脚板甩得很响,胸脯上永远精力充沛地挂满了油亮的汗珠。 
  这是一个真正的只有在大河里才能生长出来的男人。他打老婆,打孩子,又拼命为他们挣回吃的。在地里,他无疑是最壮的劳力,挣最高的工分。可他挣回来的口粮,永远盖不住那口米箱子的底儿,有时甚至还没来得及倒进米箱,便被我们狼吞虎咽地填进了肚子。但我父亲从来不抱怨老婆给他生下了这么多娃儿,也好像从不为一张嗷嗷待哺的小嘴发愁,他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信心,也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在他三十五岁成为七个娃的爹后,他又有了下一个目标,那就是在四十五岁之前抱上孙子。谷花洲男人最伟大的梦,就是在自己还健在时,看见自己的曾孙,看见由自己制造出来的一个四世同堂甚至五世同堂的大家族。 
  听说,我曾祖父还不到四十就抱上了孙子,他的长孙比我祖父还要大两岁。在谷花洲,婆婆和媳妇同时坐月于是常事,媳妇坐月子,还得服侍同时坐月子的婆婆。如果婆婆奶水不够,媳妇还得给她的小叔子喂奶。我祖父就吃过他大嫂的奶。 
  我母亲在生下第七个孩子后,两只乳房仍然鼓在那里。看那样子再生七八个也不是什么难事。每天傍晚她都会背着一大捆柴回来,柴捆的绳子深深地勒出她两个结实的肩头,也勒得她更加满腔满膛的饱满。她把柴捆放下了。顷刻间,大量的汗水隔着布衫涌出来,一下子充满了她的全身。她把她的布衫扒了,还有水流下来。母亲引燃了灶膛的柴火,就这样打着赤膊,挺着两只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大奶子,把柴火一把一把地填进灶膛。我们一家十来口的饭菜,都在那只大铁锅里煮着了。只要锅里有煮的,人就能活出一些味道来。对于母亲这样一个乡下女人,值得她一辈子去面对的东西,就只有这口大锅。 
  男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每天去给这只大锅找来各种可以煮的东西。我父亲一生好勇斗狠,四处出击,河床上的野猪、獾、角麂,乱葬岗里出没的毒蛇、獾狗,都是他的宿敌。整个世界好像都是他的宿敌。他不停地制造和改进杀戮工具,可以连发的火铳,暗设机关的铁夹,还有那种能够把大小鱼虾一网打尽的迷魂阵,放置于逆流之中的倒挂流钩,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除了牲口和人类是我父亲不想捕获的,一切都在他密布的天罗地网之内。 
  每当吃完夜饭,父亲把他的火铳或别的什么杀戳工具拿出来反复擦拭时,我们就知道他又要去狩猎了,母亲又要一晚上睡不着觉了。但父亲管不得这么多,他以一股奇怪的炫耀劲儿,嚓嚓地擦着铳管,他举起火铳,瞄着门外的夜色,那黝黑的手臂上健壮的肌肉便一下子绷紧了,被油灯一照,更加通红放光。但他并未扣动扳机,他从不浪费一颗子弹,手起枪落,必定会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每次听到铳声,我就会产生心理反应,一种长大成熟后才会体会到的快感。甚至在看到一只天上飞过的大雁、野鸭以及一切野兽我都会产生这样的快感,这些天地间的生灵在我眼里全成了食物,全成了太阳下晒着的腊兔子、腊野猪肉、腊雁、腊野鸭,都用竹篾穿好了挂在晒衣的竹篙上,晒得金黄油亮的。那腌腊的香味多少年后还撩拨着我的神经,我有好长时间没吃过这样的野味了,还真的有些馋了。 
  父亲的背影在夜色中消失之后,我母亲赶紧把大门关上了。没人知道她这一夜是怎么挨过来的。我们几个孩子都无忧无虑睡得跟小猪似的。午夜里我醒了,不是被惊醒的,是被尿胀醒的。我的尿几次被河坝那边传来的不可名状的响声打断,声音不大,但比喊声震天的肉搏更可怕。我挺着身子不动了。然后我就看见黑暗深处燃着三点香火,微弱的亮光下浮现出母亲长久地跪着的背影。一个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