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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大道第1部-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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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金发楞征地坐起身.听不清外边的人是谁,惊慌地问:“谁呀?”
  外边的人着急地回答:“我,听不出来了?”
  张金发听着声音是熟悉的,就是猜不准,心里想,也许是区里的交通员吧?他披上棉袄下了炕,摸到外屋,打开了门。那个人一迈进门坎儿,就用身子把门板靠住,大口顺着气,接着,“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抱住了张金发的两条大腿。张金发被闹得晕头转向,连忙倒退着说:“你是谁?干什么?” 陈秀花早被惊醒,男人一起来,她也穿上了衣服;听到怪声音,她一手端灯,一手系着衣裳钮扣,从屋里出来.只见跪在地下那个人的脑袋,看不清脸,也楞住了。
  张金发借着灯光一看那人,猛吃一惊。他大声喊着:“歪嘴子,你要干什么?啊?”
  跪在地下的地主歪嘴子,咧着歪嘴说:“我,我,求求大兄弟照应照应· · … ”
  张金发被气得牙根打颤。一他往后退了一步,手往腰上一叉,脸皮一绷,眼睛一瞪,大声地吼着:“照应?让我照应你?你看错了字号,投错了门口!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共产党把我从火坑里解放了,我是共产党员,一村之长,你明白吗?”
  歪嘴子连声说:“明白,明白,凭着大兄弟的才干,还得高升哪!我从心坎上为你高兴啊!”
  张金发哼哼着:“高兴?你不会高兴,你把我恨死了,我们是
  死对头!走吧,咱们到村公所说说去!黑更半夜.你私入村长的家,想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夭你要是不老老实实交代,我饶不了你!”
  歪嘴子那烂窝瓜似的脸抽动着,破瓢儿似的歪嘴咧着,浑泥汤一样的眼泪,成串地往下流着,“呜,呜”地哭开了。陈秀花先心软了,冲着男人说:“瞧你,有话不兴慢慢说嘛,这么吵吵唤嚷的,不怕吓着孩子!”
  张金发仍然是高腔大嗓地吼着:“我怎么能不吵不嚷啊生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 … ”
  歪嘴子惧了一把鼻涕,接着张金发的话茬儿说:“是呀,我是什么人呢?我是跟你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朋友哇!不错,你那会儿吃些苦,受了些罪;我呢,没出息,没走正道儿。可是,金发大兄弟.天地良心,从打咱俩小时候一块儿玩,到咱们成了东伙,我对你没变心肠没改脸色.赌钱咱们一伙,喝酒咱们一桌,我吃了什么,也没忘了让你尝一口,我拿你当知心知己,我的家,我的枪,都交给了你… … 我… … ”
  张金发打断了他的话.“嘿,你今个跑到我这儿翻小肠,服我来搞清算是不是呀?”
  歪嘴子连忙说:“金发大兄弟,你就是借给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哪全我不过是拿这些旧事儿,说说旧理儿“我知道你那高贵的人品,有一个菩萨般的好心肠,越是登上高枝儿,越会对站在下坎儿的人宽宏大度。咱芳草地土改搞得那么稳当,处处按着政策办事儿,全是大兄弟你的功劳。这点我们嘴上不说,心里全知道。斗争我,分了我的财产,这是潮流,应该的,谁也违抗不了,谁都应当拥护。我心里边有数,你们已经手下大大留情了。给我一份地,给我活路,把我当人看,我九泉之下,也是感恩戴德的,除了换成狼心狗肺才会恨你。上有夭,下有地,我发誓.,· … ”张金发使劲儿摆着手,说:“算了,算了,你别往下讲了;这
  !!
  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抖落它没啥用处。你也别说我无情无义。眼下世道变了,都得识时务。共产党对我好,我也得对共产党好。人家把我当人看,我不能有胭粉不往脸上搽,往屁股蛋子上抹。谁想拖我的后腿,让我走歪门邪道,那算是瞎了眼!你呀,赶快收回你的心,别想打我的主意.我的立场坚定着哪 ”
  歪嘴子着急地拍着胸脯子说.“我的兄弟,你怎么能这么看我呀,还让我把心扒出来给你看看哪?我都是黄土埋半截子的人了,还能有什么出圈的打算吗?我就是求着往后能安定地过几年,求你照应一下… … ,
  张金发不耐烦了。“房有你的,地有你的,好好劳动改造,当个自食其力的人.满不错,还让我照顾你什么,啊?” 歪嘴子说:“说实在的,我经过这一土改,比人家冯少怀可差天上地下了。论种地过日子,我是一点底子也没有了。手头紧哪。求人也不容易.我想折卖一点东西,就是留给我那房后边的一堵墙.你知道,那是准备盖房用的,因为闹鬼子没有盖,你跟着伙计们把砖都垒成墙了。如今我没用,要盖房的人家很多,要是卖给谁家,盖个足五间也使不了。· · 一”
  就在这时候,街上响起脚步声,大门外传来急促的喊叫:“金发哥!金发哥!”
  张金发几乎没有来得及想一想,一闪身子,挡住了窗户上的灯亮,这才冲着外边答应说;· “什么事呀,铁汉?”
  朱铁汉在外边说:“大泉哥把到北京做工的人都召集到村公所开会,听说你从区里回来了,你去给讲讲上边的新精神吧.” 张金发说:“没啥新精神,我躺下了,不想动。”
  “你要不去,我们说完可就散了。”
  “散吧,没啥事儿,”
  外边朱铁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张金发瞪了歪嘴子一眼,气哼哼地回到里屋。
  
  歪嘴r 还跪在地卜,屁股坐在脚后跟上,看着陈秀花,小声说;“怎么办呢了我不讨村长一个话,那墙我不敢卖呀。”陈秀花说:“再多讲上几句好话吧。”
  歪嘴子打起精神:“行吗?”
  陈秀花说;“没啥了不起的· · 一”
  歪嘴子赶紧爬了起来,深深地透了口气,点头哈腰地跨进了张家的里间屋。
  
  十顺水推舟
  天没亮,张金发就起来了。他用手拍拍昏胀的脑袋,揉揉发涩的眼皮,从屋里走到院里,又回到屋里;抓住扁担,没有勾上水桶,就放下了;拿过管帚,扫了几下子,又扔在地上;进了堂屋,把猪食盆子端到猪圈门口。
  陈秀花见男人这副慌神的样儿,早把他的心思猜透了八九,就一边往灶膛添柴禾烧火,一边给他打气说:“这可是打着灯笼跑烂鞋也找不着的便宜事儿,你别三心二意了,就由着我那个主意办吧。”
  张金发皱着眉头,摇摇脑袋说:“币别急,我得好好想想。”陈秀花朝男人跟前跨一步,比比划划地说:“还想什么呀?你看这三间土窝窝又低又窄,有住人的地方没搁东西的地方。你再看咱这墙这顶,老得掉牙,经不住几年的风吹雨打了。你不怕连阴天把我们娘儿几个捂在底下呀?再说福望转眼就得说媳妇成家,没间新屋子,往哪儿放人家呢?这个便宜你要不拣,指望着咱们从盆碗上攒钱买新砖,那可难啦!
  张金发说:“我是党员、村长,是区里县里都有名的人,不论办啥事儿,不能让别人说出闲话来。”
  陈秀花说:“是他找咱们卖,又不是咱们找他买,别人能说什么?我看你用不着自己心虚。党员、村长就不过日子了?有名的人,住这土地庙里脸上就光彩?”
  
  张金发说.“光从这件事情上看,他除了想讨讨好,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土改过去了,他也没什么主意可打了。就是打什么主意,我也不会上他的套子。… … 可是,慎重一点儿不为多余。”他这样对女人表白,又像自我开导地说了一通,很想自己静下心想想,或是找个局外人给权衡权衡。
  大儿子福望起来了,拿起扁担、勾上水桶去挑水.闺女巧桂跟在后边,拾起管帚扫院子。小儿子福来,最后跑出屋,从爸爸手里夺过猪食飘子。
  张金发除了等着吃饭,没有别的事儿可干。他站在院心,装上一袋烟抽着,看着三个水葱般的孩子忙来伫去,心里喜欢;看看三间小土屋,看看那一垛已经变了颜色的木头,喜欢的水面上又按捺不住地泛起波浪。他往鞋底子值打了烟灰,咳嗽一声,转身朝外走。
  陈秀花喊他:“快吃饭了,上哪儿去?”
  张金发没回头,说:“我去串个门,找个人,不然吃过饭都走了。”女人在背后又说句什么,他没有听清.他一边走着,心里一边想着去找哪一个局外人商量商量合适;找高大泉去吧,这个人倒是肯帮助别人的,就是不灵活,认死理;跟他一说,一定不赞成,还得大惊小怪,事没成就闹得满城风雨.找朱铁汉去吧,这个人躺着站着一根棍,心里没有弯儿,不会有什么高明的见解.忽然,他想起了范克明。那是一个热心肠,又通情理又有财力的人物.同时,在芳草地,他是张金发最贴心的,又是消息灵通、懂得上边政策的人。昨天张金发到区里开会,听说范克明回到家里休息,找他说道说道,一定能够解开闷葫芦嘴,拿个好主意.张金发想到这里.就急忙朝村北走。
  范克明是芳草地立脚不久的外来户。一九四八年秋天的一个大清早,下着雾,一个背着大包袱、满身都是血点子的老头跑进了芳草地,碰到人就打听解放军和共产党的干部。老实巴脚的庄稼人,石见他这副神态,一听他的口气,就赶紧掩门闭户.不敢招惹是非。偏巧好睡懒觉的滚刀肉那天起得早,碰上这个奇怪的人物;一听他要找解放军、共产党,立刻把他带到小酒铺,就地升堂,审开了。
  “我就是共产党的干部,找我干什么,说吧!”
  “您真是吗?”
  “你看我这穷样子,像不像?”
  “我,我杀人了.; .… ,
  “杀人凶手?好哇,你是哪的?杀了谁?”
  “我是唐山那边范家庄的… … 我是汉奸、还乡团团长笑面虎家的长工,· ,· … 我叫范克明。我是个孤人,我是个受了半辈子罪的苦命人,· ,… ”
  叭决说,你杀了谁?”
  “我那个坏东家,干尽了缺德的事儿。听说解放军打进山海关,把他吓坏了,在当地站不住脚了,想往北平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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