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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曾在这儿稀稀拉拉地念过两年半书,老师走了后,他就不念了。像带着我到有荷花的地方一样,在一个黄昏,喜儿将我带到这半是石头半是土的房子面前来。他用手细细抚摩那斑驳的木门,石头墙闪裂着的缝隙时,眼睛里闪出的光,使我知道,这是个令他感到亲切和自豪的地方。他带我来过那么多回,却是到了后来,从他的爸爸嘴里,我才知道这房子曾经的用场。
小学校不再是小学校了,荷花却依旧是荷花。这是因为,荷花跟人事无关的缘故。它开放在离人烟那么远的地方,跟鸟声月色在一起,静逸,安闲,完全化进了自然。
有一天晚上,我和喜儿在悄悄开放着荷花的小湖堰上,如水的月光里游着,我告诉他荷花的忧伤时,又看见,水一样的惊奇,要从他的眼睛里喷出来。
皎皎明月下,那双黑葡萄的眼睛里,飘闪着一种奇异的明亮。
月光
慈悲山市中心公园是这样大,这样美,全然出乎我的意料。把这感受讲出来,笑微微侧头,看见向文登的脸上,自豪像风吹送的水波恬恬漾开。向文登受得起这个字,恬。不管是谁,见到了他,都会同意使用文雅这个词。他的确是个很文气的男人,高高的个子,宽挺有力的肩膀,瘦硬洒秀,脉脉含情,真是一个美男呢。特别是此刻,夜朦胧,香朦胧中,我这样斜斜一望,俨然望见了一尊雕刻刀制出的古希腊头像。 m。txt小。说天堂
第26章 所有花朵开满的春天(2)
尽管如此,当他的手无声滑过来,将我的握住,我的心中还是翻过一股涌浪样的厌恶。完全是为了白珍珠,我才默默咬牙忍住,没有顺从内心的意愿将它甩开。想要找到白珍珠,必须借得他的帮助。如果不忍受这份痛苦,就得面对更大的痛苦。任何赞美慈悲山城的话,都会引发向文登脸上自豪的涟漪,这份对家乡的爱有时会使我心生感动。其实我是不吝赞美的,遗憾他的这家乡之城能引我心处实在太少。但这公园是我喜欢的,给它起了名字,叫扶桑园。因为这里最震撼我的是扶桑。它们竟是一些高高大大的树!上面像沙果树春天里那样,枝枝杈杈间缀满繁花。最初看到它们,我是愣神儿了的,根本不能认出来。在我的认为中,扶桑是长在瓦盆里的一种花卉。
我曾养过一盆的,是在西北老家的时候。那时我住在鄂尔多斯草原边缘的一座小县城里,叫兰台县,小小的一座城,傍依着一座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古都的废墟长出来。那天我到城里的商店买东西,在马路旁边干瘦的小花市上遇到它。我骑自行车走到那里,被绿色吸引而停下来。那条小城中最繁华的街道,只在北进口处,长着一棵歪着身子的大叶杨树,再就没有植物了,唯这片小花市摆出来,大叶杨的颜色才能得到呼应。
是因为扶桑的名字才买下的。开始并不认识它,在一围花草中间,它的叶子灰扑扑的,不见出众。问了半天,卖花的女人说出的全是一些世俗极了的名字,什么倒挂金钟啦,步步登高啦,金丝荷叶啦,唯有它,进耳入心,乍然催出一份诗样心情。
它开第一朵花,是在一个夜里,入睡前走过客厅,它还寂无消息,次日早上,从门口往里一瞟,惊得像是看见了梦。那么娇的花儿呵,那么美!高兴得一时间想打开音响跳一段《阿里山的姑娘》,却又怕乐声会吵着了它。
唉,还是不说那朵扶桑了,因为它牵扯着的那段日月里,有女儿。它会让我想起女儿。可是向文登不管这些,他完全是绵绵情话的态势,说出原本不该说的话。他说:你多长一段时间回去看一次女儿?向文登是知道关于女儿的,因为认识他的时候,我还在那段情
劫中。
是通过乔其,我认识向文登的。那时候,他们是一对有情人。乔其是我大学同学,毕业时,我回了家乡兰台县,她“孔雀东南飞”,来了慈悲山。那年,她春风一样执著的书信之所以能终于把我唤到这里来,完全是我那欲说还休的婚姻的缘故,那纯粹是一条绳子,套在我的脖子上,一点儿一点儿地勒紧,令我窒息。我其实是冲着慈悲山这地名来的,想寻求挣脱之计,这世界上,唯是有慈悲的地方有济度。几乎是第一眼,见到向文登,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也刹那透视到乔其作为女人的悲哀。当然,这个词对她是不必使用,那时候,她已基本是广东色彩的意识,视爱情为餐饮。
但是向文登,这个我在灵魂上完全可以俯视的男人,他对我的热望是多么无望!
没有想到的是,他的想望竟如此绵长,蜿蜒到了这十几年后,而竟终于这样地握住了我的手。乔其不会受到这情景伤害的,她早已不在慈悲山了,去了大洋彼岸了,已有十来年了。
我装作抿刘海,轻轻把手抽出来,略略挪开几步。谈论女儿,不可以跟他相握,离得太近。
我淡淡说,从来没有回去看过她。于是看见向文登的脸上,惊奇像花朵一样绽放。扶桑园的妙处,是没有灯光,月光便宛似缎子从天上铺下来,满园子玉波荡漾。当然,只是在这样有月亮的晚上。平常时候,路灯还是要亮的,它们隐在甬路旁边的繁枝密叶之间,幽幽的,胧胧的,皴染出迷离意境。这园子的另一个妙处,是少有游人,白天既寥之,夜晚更是几乎觅捉不到,因为这是一个歌厅和洗脚房之类盛行的城市,人们都涌去那些地方浸泡了。四围都是车流人海,但是声音全部被茂密林丛截阻了,简直就传送不过来。那些南方的高大苍翠的树木,像围墙一样矗立着,保护着园子里娇嫩的花儿。
我知道向文登关心这件事的潜因,知道今晚这是个避不开的话题。向文登他之所以不管不顾,因为他是广东人呵,他们全然不顾我们所顾念的一切照样能活,而且活出快活。
我仰起脸,让月光像面膜一样敷在上面。所有不能触及的,都逃不开必然被触及的结局,这人的生命呵。
在撕开这个话题之前,让我还是先说一说我怎么会在今天晚上来到这个园子吧。一晃那是半个月前了,在黄昏惆怅的气息里,我接到向文登从这个城市打去云霓的电话。这些年我居住的城市叫云霓。是在两个月前,我和向文登联系上的。十几年前我匆匆告离慈悲山后,就再没有音信。他是要到西北去出差,想到那是我的故土,就循依稀的线打电话寻找,千难万难后,终于觅得我在云霓的手机号。也是巧,我的电话原本日常是关闭状态,只在每日临睡前打开一刻,看短信,偏那天下午,不知什么样的念头支配,将它打开了。随后就忘了,所以,当我自忘于雕刻之中,它突然叫响,竟吓了一跳。
因为是这样的一种情形,所以对电话里的向文登就显出热情,对于人生,这也许是有寓意的呵。长长的一个通话,我们知道了彼此这些年里主要的人生大事,和此刻的生存状貌。他的声音气里透着自豪,因为他的成就是完全可以触摸的,我认识他时,他只是军区里一名宣传干事,虽然有一位当司令员的岳丈,但到哪里去都只能是骑单车。现在他却是开豪华的私家车了,而且已经是堂堂的一位市文化局副局长大人了。
他的自豪还在于我的反衬。他不可思议地发现,我成了个一无所有的人,像一束挂在悬崖绝壁间的干枝梅一样,寓居在一座远离故土没有亲朋的陌生城市里。是的,寓居,这样的生存态势该当是一个寓言。这其实不能说我就毫无成就,只因为我的成就它们是不能够触摸的,是只能意会的。然而能奈他何?这不知道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之类句子的人。
于是我直指白丘,问,你去过白丘吗?白丘?那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啊。真的?那你们家现在——那里还有人吗?有呀,我父母一直住在那儿的。他们不愿意进城来……紧接着他就让我知道了他家祖宅地上矗立起的崭新楼屋,因为这
是他自豪的一个源泉,说要是我去了,他肯定要带我去老家玩儿的。我表示了要去的意思。尽管对于白珍珠,他显得很懵懂,一点儿不比我知道得更多。当确定我对于白珍珠的渴望,他有些羞涩地说,怕会破了你的功哦。
功,指的是我心性修炼的功夫,或者说,我的信仰。为了能够晓畅易懂,我通俗地把它叫做宗教信仰。其实,这只是我自己的宗教,它在世界上所有的宗教之中,又在它们之外,是将随着我的生命而存在与消亡的。
其实它是非常简单的,当一个女人,爱情不能够寄托她的精神时,就会有这样的现象发生。这并不是对于男人失望,不,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我都是赞美和充满希望的,我在赞美和希望的心怀下远离。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就是那广东式的意思。几乎没有犹豫,我就笑了,说会在三天后到达慈悲山。
那就试一试我的功力吧。向文登的文气鲜明体现在他的追逐方式上,从中,可以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他何以不能有人生真正的成功。他把我安顿在一个离他单位很近的清雅的小宾馆里,每天带着我去赴各种各样的宴会,以能够将一个气质超群的女雕刻家带在身边为荣耀和满足。我已经不再年轻了,尽管容颜仍在,但美丽的诠释终究落到气质上了。
白珍珠的确在白丘的土地上,据说是在那座高高的云雾缭绕的仙来山上。只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在仙来山上炼丹的道士见到过它,但那道士已驾鹤而去,就是服下用白珍珠炼制的丹丸后,这件千古雅事灿烂发生的。
向文登说,他小时候是非常淘气的,尤爱爬山,却是也不曾去过仙来山,那是个远离人迹的神秘地方。
这就是我不能独自去寻找白珍珠的原因了。这样的时刻,我是多么羡慕那些其貌不扬而骨骼强健的男子呵,他们可以孤身探险,无所畏惧。
日日游宴虽然也是一种生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