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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日:〃六十…而耳顺。〃
而他彻底失聪在他耳顺的年头:一个闹哄哄的世界只剩下奇怪的表情。他长时间呆望窗外,好像育人将不远万里来将他造访,来喝他的茶,来和他一起呆望窗外。
子日:〃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在发霉的房间里,他七十岁的心灵爱上了写诗。最后一颗牙齿提醒他疼痛的感觉。最后两滴泪水流进他的嘴里。
〃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孔子死时七十有三,而他活到了死不了的年龄。
他铺纸,研墨,蘸奸毛笔。但他每一次企图赞美生活都是白费力气。
F00202(身份不明)
别人的笑声:别人在他的房间里。他脑海中闪现第一个词:勾当!他脑海中闪现第二个词:罪行!
他闲力推门,但门推不开。他拼命高喊:〃滚出去厂但他分明是在乞求:他唱过太多的靡靡之音。
进不了自家的门,好像进不了说话的收音机:奸像每一件事物都在播音,他甚至听到肚子里有人在行酒令。
来了满街的裁缝,来了满街的保姆,他们劝他〃忍着点儿〃。但他硬是把手指抠进咽喉命令肚里的家伙:〃滚出去!
一阵呕吐让他清爽,一只死耗子让他绕行。他追上快乐的人群,进入百花盛开的园圃。
他听到众人喝斥:〃滚出去!〃(哦,谁能代替他滚出去,他就代替谁去死。)
天空飘满别人的云朵,他脸上挂着别人的石灰。城门洞里牧羊人吃光了自己的羊群,他递上手绢让他擦嘴。
他再次回到自家的门口,听见房间里的笑声依旧不息。他再次高喊:〃滚出去!回答他的也是〃滚出去!〃
〃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这声音重复三遍以后听起来就像一首诗。
G00319
让他那习惯于优雅问候的耳朵去倾听人类的呻吟还不如将他的耳朵割去。他碰巧打开的一本色情画报刺激他强烈地赞美一夫一妻。
可有时在梦中也会有陌生女人叉开两腿向他暴
露那春天的桃花一朵,于是醒来他焦灼地要求自己相信他是遇见了理想的化身。
他小学不曾学会随地小便,他中学不曾学会藏起日记。他从历史中学会了望梅止渴, 他用心灵之风来调节四季。
当他难过到极点他就让生命中断,他就倒在会场上、 广场上或办公室里。他以招之即来的疾病作武器赢得一生无愧于良心。他以父母所给的躯体小心潜泳于生活的汪洋只偶尔到水面换口气。
全世界都在下雨,全世界的阴谋家都摆好了照像的姿势。
晚年,喜鹊落在他的阳台上歌唱了一星期。 他久无音讯的叔父变成一笔丰厚的遗产渡海穿山找到他家里。这足够他在苍蝇的嗡嗡声中独善其身,这迫使他反复察看门窗是否关紧。
六十岁,他开始研读各民族的医药经典。
七十岁,他关心永恒和灵魂诸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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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运(三)
作者: 西 川
H00325
生为半个读书人他依赖于既定的社会秩序,而他的灵魂不同意。
他若突然死亡,一群人中间就会混乱迭出,而对此他的灵魂恰好充满好奇。
在一群人中间他说了算,而他的灵魂了解他的懦弱。
他在苹果上咬出行政的牙印,他在文件上签署蚯蚓的连笔字,而他的灵魂对于游戏更关心。
在利益的大厦里他闭门不出,他的灵魂急躁得来回打转。
水管里流出的小美人儿让他发愣,太美的人儿使他阳萎,而他的灵魂扑上去。
他必须小心掩饰自己的心跳,他的敌人要将他彻底揭穿,而在两者的灵魂之间建立起友谊。
他从权街利弊中学会了抒情,他率领众人歌颂美好的明天,而他的灵魂只想回到往昔。
回到夜晚九点的江上扁舟,回到清晨六点的山中小径,而他不能这样做。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毁了他一个下午的好心情他放下电话,眺望日落处绵亘的群山,一群他猛然想到的野兽惊得他冒出一身冷汗,而他的灵魂正在长出锋利的犬齿。
I00326
他本应该出生在19世纪,他娟媚的字迹不会缺少游山玩水的知音。
他本应该出生在俄国,本应该在普希金的花园中静候冰雪的少女。
但是生活叫他心慌意乱:他看到起皱的云团,他看到扯断的草茎上流下乳白色的液体。一个小黑人儿在他脑子里拳打脚踢。
当大多数城市里的孩子吹着口哨落户14世纪的乡村,他的父亲把他引上21世纪的锦绣阶梯,而他多想赶走20世纪的灾难之星。
思想在肢体里蔓延,思想的鸽子卷入火把的骚乱。他在一个满月的夜晚喊哑了嗓子。
历史,人生,凝缩为一纸判决。他本应该死在1976年,但死神接住了射;向他的子弹。
他好像从茅坑上一下子站起,眼前闪烁着自由的金星。
大难不死。梨树在秋天开花。普希金在镜中怪笑。
从此他饮最醇的酒,从此他骑最野的姑娘。他逆着时代的风向起飞,俯身看到黑压压的羊群在旷野上举行一场怀旧的音乐会。
他本应该像风铃一样歌唱,可是他像凤筝一样沉默。
他本应该像穷人一样被乌云打得鼻青脸肿,可是他像XO一样成了白云的主人。
J00568(身份不明)
一个纸人,在墨水里泡蓝。
一个纸人,在晨光中晕眩。
他有了影子,有了名字,决心大干一场。他学会了弯腰和打哈欠。
他寻找灵魂出窍的感觉:〃那也许就像纸片在空中飞落。〃;
他好奇地点燃一堆火,一下子烧掉一只胳膊。
他必须善于自我保护,他必须用另一只手将命运把握。
教条和习俗拦住他,懒散的人群要将他挤瘪。
他试着挥起先知的皮鞭,时代就把屁股撅到他面前。
在第一个姑娘向他献花之后他擦亮皮鞋。但是每天夜里,衬衫磨擦出的静电火花都叫他慌乱。
他慌乱地躲进书页,他慌乱地掉进纸篓;他在纸篓中高谈阔论,他把慌乱转变为挑战。
挑战那些血肉之躯,用纸张糊一把纸人的安乐椅。
他模仿人类的声音,他模仿人类的雄心。
如果你用针来刺他的手指,他不会流血;如果你打击他,实际上打击的却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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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运(四)
作者: 西 川
K01704
谦卑是唯一一种不能赢得爱情的美德。
忍耐最终把自己变成一幢无人居住的大厦。
比如这个人,把沉默闭在嘴里,避开政治的刑罚。数十个年头,在红色首都, 为了爱一个女人他需要自由。
他看到无聊的女性在身边走动,而那伟大的女性引领别人上升。
伟大的女性如同幻影。他攀上幻影的楼梯,他犹豫再三去造访那幻影一家人,开门的小姑娘说:〃你敲错了门。〃
踯躅在两个家庭之间,四季的风景越来越平淡,只有风雨中淫荡的幻想越来越灿烂。一个孤独的公子哥荡起地狱里的秋千。
杯中的茶水凉了,旧像册不翼而飞。他的心脏发出怪声,他的梦境推向刮终。他死在妻子的身边:一具尸体那是我们的老孟。
他化作一个佝偻的幻影,至死没有交出爱情的黑匣子。
现在他已可以飘入那伟大女性的高楼上的窗口。这就是老一代的风流韵事,只有傻瓜才为之心痛。
L01933
这个放牛娃出身的小个子男人走起路来一摇三摆。
这个后来死于抒情的小个子男人在办公室里插满鲜花。
早年不曾得到的东西他都要一一自我补偿;早年的屈辱成为他俗艳一生中最动人的篇章。
时代需要小聪明:觞光杯影,他躬逢其盛;而智慧何用?智慧只适用于那些荒山秃岭。
他穿梭在要人和女人之间,他浪漫的鼻头微微发红。他唯一的仇人是他的妻子,老式婚姻妨碍他的前程。
他打好领带,喷好香水,等待着,盘算着,要在天安门广场的十万人舞会上独占衣衫单薄的舞会皇后。
夏日炎炎,夜晚闪烁流星。他打死一只蚊子,飞来另一只蚊子;一个男人来到他面前,向他宣布组织的决定。
好运走到了头。四十岁,他看到了死亡。组织明察秋毫:他刚刚很亵的女人相貌平庸。
他爬上百米高的烟囱以消散胸中的郁闷,险些化作一阵浓烟飞上苍天。他向苍天发誓绝不自我否定,但最终在一次飞行中被苍天所否定。
M02345
他印象中的贤哲无不眉宇英俊,而他容貌粗糙,怎能跻身其间?他惭愧地离开人群步入荒野,不期然来到自己的坟前。
惊醒在夜半的人打开所有的灯盏,可灯光所照亮的并非他的家园。
谁是这世界的主人?他使用着谁的躯体?欠账的一生大限将至,他用欠账的灵魂做出判断:一个书呆子,既无足够的灵巧以向鹰隼表示谦恭,亦无足够的偏见以向鹰屎表示傲慢。 他问鲜花被什么所激怒,怒放到极致的鲜花给了他不祥的预感。
当国家贫穷到只剩下争斗,他那出身于书香门第的妻子死于暴徒的乱棍之下。
从穷山恶水的流放地归来,他的第二个妻子在洗澡。但他已无法生活因为他思想;他时时孤单因为他怀念。
万物的阴影横卧大地,一团乌云涌进他的嘴里。月光意味着遗忘,清风意味着仁慈,身边打呼噜的女人意味着历史在继续。
而他的意志被剥夺,却不知剥夺其意志的究竟是何人。
N05180(身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