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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能进行胎教,她想她的孩子一定能听见这水声。为此文竹在洗衣机旁很陶醉地站了好半天。
文竹费了很大的力气把洗后的床单从洗衣机里捞出来,床单吸饱了水,湿重不堪,然后她把它放进了洗衣机旁的木盆里,她坐在卫生间的便池旁边开始漂洗它。
红香在客厅对文竹说:“随便漂洗漂洗就行了,别累着自己。”文竹则说:“看惠妈妈说的,这点儿活没什么累的。”
“你现在可怀着孩子,李家的将来全靠着你,有一点闪失都不得了。”红香说着,走过来帮着文竹拧床单,拧出来的水滴落在水泥地面上,劈劈啪啪作响。
“惠妈妈别这么说,怀孕了也要多活动,医生说活动对胎儿有好处。”文竹说。随后,她们合手把床单晾在了阳台的晾衣架上。阳光照在湿漉漉的床单上,从里面看那床单显得很稀薄,光线丝丝可见。
文竹站在床单中间的紫色花朵后面,她的身上因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对红香说:“惠妈妈的床单真好看,可我就是不知道这是朵什么花。”
“那花是随便绣上去的,没有名字。”红香说。
“是惠妈妈您自己绣的吗?惠妈妈真是心灵手巧。”
“在家没事情做,就在床单上乱绣。”
“我倒觉得它像牡丹花。书上说武则天就特别喜欢牡丹,她的后宫里就全部是牡丹花。”
“武则天喜欢什么花我可不知道。”
“牡丹是花中皇后,听人说旧社会有钱有势人家喜欢在花园里种植牡丹,他们说鹿家以前的后花园就全部种着牡丹花。”文竹说着看了眼红香。红香觉得她的目光意味深远,潜藏着巨大的但却脆弱的不良动机。
红香 第十四章(5)
文竹口吐白沫地晕厥在阳台上的时候李健康正窝在床上听评书《白眉大侠》,他丝毫没注意到文竹跌倒在地的声音。午夜十二点,当收音机里的所有节目都结束时李健康还很奇怪于文竹没有回床,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朝卧室外看了一眼,他看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可是他却没看见文竹,他想她肯定是在沙发上睡着了,客厅的沙发和床同样的柔软舒适。
李健康自言自语道:“在沙发上睡觉也是一样的,反正已经睡着了。”说着他就关掉了床头的台灯。
没有人知道怀孕的文竹仆卧在深秋夜晚冰凉的阳台地面上,水果街上一片静寂,偶尔会有夜行人急匆匆的脚步声擦着地面而过,或者一只野猫凄然的叫声。有人看见李家的阳台上彻夜透出微弱的灯光,他们认为那是李健康小夫妻因为疏忽而忘记关灯,或者是有人在李家打牌。他们小声地对着那灯光诅咒道:“领导的儿子就是不一样,他娘的晚上不好好睡觉,迟到了也不会被扣工资。”
文竹是在第二天凌晨被早起撒尿的李健康发现的,那时李健康被一泡晨尿憋醒,他弯着腰从卫生间出来时看见沙发上空空的,他忽然间想起了文竹,空沙发使他意识到文竹并没有睡在客厅。文竹会不会出去了呢?于是李健康沿着客厅走了一圈,他在门边看到了文竹昨晚换下来的皮鞋,他甚至把鞋架上文竹的所有鞋子都数了一遍,他知道文竹总共有八双鞋子,现在那些鞋子一双不少地摆在鞋架上,由此他判断文竹没有出门。
李健康最后想起了阳台,他走了过去,脚触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
住在水果街中部的人也许都听到了李健康的那一声大叫。有人穿着睡衣跑出房门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听见了李健康惊惶失措的喊声。
后来水果街的老妇人们私下说:“水果街已经很多年没听到过那样的叫喊声了,叫得人心里直发麻。”她们由此联想到了多年前的宋家宝,她们说家宝死的那天晚上宋火龙好像也是这么大喊大叫的。
被惊醒的人头发蓬乱地看着文竹被抬上大熊的小货车,车从狭窄的街道迅速穿过,向着医院飞奔而去。
3
文竹的流产成了那个秋天里水果街最具传播力的消息,有许多女人结伴去医院看望文竹。文竹对来看望她的街坊邻居保持了冷漠和厌恶。
回到家后文竹对李健康抱怨说:“你以为那些人是来看我的吗?他们是来看李家的笑话的。”李健康听不明白文竹话里的意思,他挠着头走出卧室。文竹揉搓着手里的枕头眼圈红红地在李健康身后喊道:“你就是个木头人,告诉你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他们是来看李家的笑话的。”
“李家有什么笑话?”李健康不屑地在客厅里回应道,表情木木的。
“李家还没笑话?李家的骨肉被活活流掉了,李家还没笑话?”文竹怨愤地说,“你们李家的笑话都快流成一条河了。”
李健康不知道文竹口中所说的“笑话”是什么意思,他觉得文竹是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越想越觉得文竹的态度不可理喻。
晚上睡觉前李健康靠在床头听收音机,为了不影响文竹,他把收音机贴在耳朵上,把声音放得很小。可是文竹却拨开了他的收音机,他惊讶地转过头,看到了文竹在黑夜里闪烁着光亮的眼睛,他听见文竹说:“我妈妈明天要来看我。”
李健康说:“来就来吧。”说着他重新把收音机贴在了耳朵上。他对文竹突然间打断他听评书节目很窝火很愤怒,而文竹却再次拨开了他的收音机,嘴贴在他的耳廓上说:“我流产了,我妈妈要来照顾我。”
“我说了,她来就来吧,我又没说不让来。”李健康不耐烦地说。
“我妈妈来了要和我睡一张床。”文竹说,“她要在这住一段时间。”
李健康注意到了文竹的最后这句话,他说:“你妈妈为什么要住我们家?”
“我流产了,我妈妈当然要来照顾我。”
“流产又不是生孩子,还要人照顾?”李健康不解地说。
“流产是小月子,你这个木头人,你知道什么呀?”文竹说。文竹把自己的手从李健康的耳朵边移开了,然后很失望地钻进了被窝。被窝里充满了陌生的药味,那药味很混沌很抽象,文竹想那气味肯定是医生做手术时在她身上留下的,想起在医院病床上的痛苦经历时文竹不禁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文竹的母亲小梅在第二天上午提着半篮子鸡蛋来到李家,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可是平常小梅很少来女儿的家。小梅不愿意让人家看出自己的自卑,也不想让人说她是为了攀附领导干部李秉先才把女儿嫁到李家的闲话。一进门小梅就去厨房为文竹做鸡蛋羹,她在厨房找葱,可是半天也没找到,她摔着案板上的空碗小声骂道:“这狗日的李健康,连媳妇都不管了。”
红香 第十四章(6)
文竹把做好的鸡蛋羹端进文竹的卧室。文竹正赖在床上,头发和表情都带着睡眠后的慵懒和蓬松。小梅对女儿说:“先来吃东西,这小月子和生孩子一样,一点儿都马虎不得,要不会落下毛病。”
“能落下什么毛病?我现在什么也不怕。”文竹说。她端着盛有鸡蛋羹的碗一顿海吃,一碗鸡蛋羹顷刻之间便化作了乌有。文竹抹着嘴巴对小梅说:“还是妈妈做的东西好吃。”
李健康下班回来后看到了丈母娘,他知道她晚上会住在这里,而且还会住一段时间。李健康在客厅的沙发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后进到卧室里去收拾自己的被子。小梅见状走过来说:“还是我住在外面客厅吧。”文竹望着母亲说:“你和我住,晚上我要有什么事情你还能照顾我,健康明天还要上班,晚上得睡个好觉。”
李健康抱着被子往外走时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空碗,他闻到了鸡蛋羹的香味,不禁往喉咙吞咽了口唾沫,他很想知道为什么文竹的母亲来了却没做晚饭,他的肚子正饿得咕咕作响。可是文竹却对他说:“你要是饿的话厨房里有馍,不想吃馍就到街上的小饭馆去吃,街口刚开了家兰州拉面馆。”李健康没说话,带着空荡荡的肚子沮丧地走出卧室。
文竹从医院回来后的第三天黄昏,红香和李秉先出现在了她家的客厅。红香的头上包着灰色的头巾,那头巾严严实实地包着她的脸以及眼睛,李秉先很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躺在床上的文竹看见公公李秉先的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甲鱼,红香手里则提一袋苹果。
和红香的再次会面使得小梅颇为紧张,她在为她倒茶时手不住地颤抖。文竹不满地说:“妈妈,你看你把水都洒在桌上了。”小梅连忙去找抹布,边擦着桌子边说:“人老了,这手也不怎么好用了。”
李秉先也注意到了小梅的手,他很内行地说:“亲家母有风湿吧?”
小梅点着头说:“是,吃了多年的中药,不过一到下雨天还是受不了。”
晚饭是李秉先做的。李秉先对小梅说这段时间他正在学习做菜,退休后在家做菜,既能消遣时间又能享受美食。李秉先主要做那只甲鱼,他把甲鱼放在盐水里泡了很久,然后把它放进了铁锅的清水里。李秉先系着围裙自豪地说:“我今天要给大家露一手,这叫正宗的清水煮甲鱼,专门做给我们的文竹吃。”不一会儿锅里的水热了,小梅听到苏醒过来的甲鱼在锅里爬动,她听到锅盖和甲鱼盖相碰撞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小梅从来没吃过甲鱼,也从来没见过人家做甲鱼,她无法想象甲鱼竟然是被活活煮死的,她听着那刮骨般的声音,心里不禁泛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想要呕吐的感觉。
吃晚饭时小梅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很涣散和飘移不定,她把做好的甲鱼端给文竹时,目光执意地躲避着那只浑身覆盖着葱花、大蒜和生姜的甲鱼。文竹不喜欢母亲的这种样子,她觉得母亲对一条甲鱼的过分怜悯之心正是她的卑微和小家子气的暴露。文竹在卧室里悄声对母亲说:“甲鱼有什么好怕的,你没看到它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