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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绵羊和山羊分开-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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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头了。不知谁提起了瞿昙海伦,说海伦生前经常把大米送给江远澜,一个月才三斤大米,她都给了江,究竟是什么关系,难道她吃大米过敏?那女人生得风流,死得风流,带不走的还是风流,韦荷马向往地说道。贾校长站起来,做着双手拍皮球的动作,问:“谁最后见到过江远澜?在哪儿?”
  郝老师说:“一周前在操场见过,江拿一本书,背抄手,下雨了,操场上的人纷纷离去,惟江毫无觉察,仍在雨中漫步,故印象深刻。”韦老师说:“五天前我找他借棋谱,第二天还他时,他还在。”小程老师说:“四天前江收到一封信,我找他借火柴时,他在落泪,我问他,他说他惟一的亲人,他干姐姐死了。”“对对对,没错,”我马上插话:“我到他家时,他正捏着信纸哭。”
  “后来呢?”
  “我去大殿锁门,江老师跟着的。”
  “再后来呢?”
  “我从后殿转出来时,不见了江老师,我就赶紧锁上门,回到江老师家呗。”
  “家有人么?”
  “我摇头。”
  “快去开殿!”贾校长的声音大得吓人。
  在大殿找到江远澜时,他趴卧在摆放香炉、供品的雕花硬木条几上,正在解题,身边亮着六盏煤油灯,身上还铺盖着一堆彩旗。煤油灯燃烧不好,熏得江老师成了非洲黑人。本来他就形销骨立,如此一来,骷髅旖旎。韦荷马和小程老师上前想去搀扶他,但江老师不干,既难看又笨拙地从近两丈的条几上翻下来,布满血丝的眼睛仍盯着《堆垒素数论》。一堆人哜哜嘈嘈问他渴不渴,饥不饥,江张开臭嘴,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把条几上的演算纸收拾好,又打了一个很大的哈欠后,把手中的书扬扬说:“这是宝殿,有1952年以来的《数学学报》,还有这书,这书。”
  我把江远澜关在大殿的消息不胫而走,说我比黄帅(当时一名反师道尊严的中学生。)还黄帅的人占了多半数。让江老师忍饥捱渴三四天,尽管江老师说没渴着他,他喝了广告水粉颜色瓶里沉淀的清水,但江老师拉肚子打吊针也是事实,好心的老师,敲打着我说下次锁门时留心甭把自己锁进去,黑心的老师就说孔老二和阎锡山准备请你当先生呢!
  偷了江老师的钱,关了江老师的禁闭(尽管无意),我只能自愿受刑——补课。我假模假式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来到江老师家时,他第一句话就是你要把五天耽误的课程补回来,每晚至少四小时。那一晚,我比木桩子都老实,他出多少题,我做多少题,不会做的虚心请教。江老师在解题之余对我说:“既然我有信心做出‘黎曼猜想’,别的猜想根本不能成其为猜想。”我理解为他放我一马,脑袋一热,话脱口而出:“我一定加倍补课。”江老师像点眼药水似的在一杯热水中滴了几滴蜜给我喝,我不喝,他就说是荔枝蜜,我还是没喝。他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把我锁起来就不用补课了?”我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那你为什么要锁我呢,”我就说我锁的是门。他说:“错了就是错了。”我说:“我没说我对。”他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顽劣的学生,”我说:“我也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较劲儿的先生。”
  临走,他问我额头上槟果大的包怎么来的,我说羊犄角顶的。“学校哪有羊?”江老师不信。我先说是野羊后又改口说是犀牛。  白天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一清早五点十分起床,五点半到广播室广播,六点钟出操,六点四十分洗漱,七点吃早饭,七点半至八点练歌,八点到九点安排接待碰头会,其中还包括到各班察视黑板报、墙报、油印快报的情况,九点至十二点接待来校参观学习的师生,去校办粉笔厂、蜡烛厂、麻袋厂参观、看幻灯、看展览、看简报。十二点半吃完午饭,领着参观者到礼堂开会,先是批判会,后是文艺演出,最后是全体大合唱《国际歌》,由我指挥,等下午四点半把参观者送走,我马上到宣传队排练,此后还要和语文组的康老师学习朗诵、书法、刻蜡板,和小程老师一块打乒乓球、羽毛球及长跑,直到吃晚饭。晚上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至少要做四小时数学题,在一间不足七平方米的小屋,闻着劣质煤燃烧出的硫磺味,和一个瘦得像十字架的所谓先生糗在一起。我总算明白了那句话:日落显示了太阳的光辉——是在江老师买回那个红瓦盆的晚上,批林批孔运动再一次如火如荼,老师们晚上都要去开会,江老师明确提出要把我锁起来。我问他尿尿拉屎怎么办,他便买了个红瓦盆回来。我忿不得地告诉了韦老师、小程老师,他们俩捏鼓好了对我说,你又不是没锁过江老师,一报还一报,应该,应该。我甚至找了教导主任张菊花,张菊花说江远澜已经找过她,并说明此事了,年轻人多学习没坏处,就算他捏你这个软柿子,让他捏捏也是一种锻炼和考验。
  假如在此之前,我对江先生还有愧疚之心的话,自打他买回红瓦盆后便荡然无存。第一天,我就在红瓦盆里尿了尿,等他开了锁,进门,我挺着肚子,端着红瓦盆往外走,经过菜畦,连盆带尿都泼了出去。第二天,江先生又买回来一个红瓦盆,有沿边儿,我照旧把盆扔了出去。第三天,江先生买回一个搪瓷盆,盆底有一对俗不可耐的虎皮鹦鹉嘴对嘴,江先生前脚锁门,我后脚咣啷就把它踢到了墙旮旯,紧接着,我又拿起江先生的蘸水笔,把麻纸窗戳成罗面筛子。“虎儿瘦了雄心在,得开怀处且开怀。”再等我跷着二郎腿唱时,小程老师就捣着墙喊:“嘿,嘿,小侉子你吼什么?”“慈禧当年也打过柴,武则天尼姑庵里把金钗卖,”我就吼!“江远澜你这棵烂白菜,没人买来没人卖。”小程老师在捣墙的隆隆声中竟然对我说什么兵家要诀是出门如脱兔,闭门如处女,让我安静下来……兵家兵家,爷是被支书当壮丁抓来的,如果爷也算兵家,爷罢差走就是了,何苦要当学生这个差?想到此,激起恨来,刚才在桌子上睡着的那个簿子恰好醒了,它溜溜走到我对面,啪啦啪啦翻到白纸的那一页又去睡了,于是我刷刷刷写道:
  伤心最怕上课铃。似这等师生无情,何日方休。在人前,强干革命猛奋斗。无人时,囚在小屋实难受。朝朝暮暮,岁月如流。对补习,谁是害奴的罪魁屁眼儿漏。恨只恨,支书抓丁,要想回村不能够。
  那天江先生回来格外的晚,我是被他从床上喊醒的。我起来时喊着胃疼,江先生看着我流在他枕头上柿饼大的一摊哈喇子说:“竖子不可教也!”他气得脸色铁青,眼睛、鼻子、嘴都快从那张瘦巴巴的脸上掉下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我连着打了三个阿嚏后还说困是不可战胜的嘛,何况我还胃疼。江先生佝着背,斜着肩,双手和双臂不知所措地面对我,譬如捏着一只臭袜子——能把这家伙捏着扔出去,该多好!我从江先生的表情中读到了,读罢,我又打了三个阿嚏,双手捂着小腹哎哟的同时,想着为什么他笔记本里总夹着四十元钱,是什么原因让自己不肯下手了,按说一晚上下来思想斗争是很激烈的,翻了好几遍笔记本,最终作罢,难道这就叫感受威慑……“你真胃疼?”江没等我回答,着手,比划着胃到小腹的实际距离,“胃下垂?你的胃比丝瓜还要长吗?”江特意用了哀鸣的声音。
  自从我把江先生锁在大殿的事情发生之后,两人的目光总是碰在一起,他瞅我,我瞅他都够敌意的,彼此目光不躲闪的本身是恨得对方牙痒痒。他肚子里,我肚子里都是一清二楚的,他进门时两只鞋子在泥地上都能发出橐橐声,跟穿了铁铸的鞋有什么区别!其实,他开锁前我已醒了,我完全可以一个激灵坐到桌前,摆出学习状,可我要不气他,除非我当他的先生,或者说我怕了他,我偏偏要睡得死沉死沉,让他喊醒我,就是想让他发作,把我撵走、轰走,他好我也好,补课拉倒。我双手捂住小腹声称胃疼,还没老辣到公然如何如何气他的地步,惟一能够说明的是我的谎技不够高超,穿帮了。
  江有用一粒豌豆覆盖地球的本领,他别有用心地问我胃是酸的,还是碱的,病史多长,平时吃什么药,是否有柏油色的大便,胃镜探查时我翻没翻白眼,如此一来,我只好说胃不疼了,您就是我的胃药。
  ……江在丈长的小屋里走来走去,炉子发出一种声音,说它已经睡着了。江的影子也走来走去,暗示我枯坐着不是办法。我也不是不能做题,能做题就要做题吗?马戏团的小狗倒是不知害臊地做着题。生命是有限的,做题是无限的,如何把有限的生命从无限的做题中解放出来,才是最迫切,最必要的。江说我的胃是丝瓜,我倒觉得他更像丝瓜瓤子,老筋老络老大难,于是我说我奶奶死了,今天有人从山上捎下话来,我好歹得难过难过,憋也得憋出泪蛋蛋来。
  “奶奶?”江怀疑时愈发矜持,他甚至用指证的口气说:“你光亲奶奶这一周就死了三个了,你爷爷够能的哟!”“是福儿奶奶,我房东,”我还说我希望有时间让她活,我来死,她替我补习数学,到您这儿来补课。江坐在床边,双手按在双腿上,手按得很重,连我都看出来他在克制:“你的福儿奶奶在作文里死了活,活了死,一会儿是救骡子,一会儿是保粮仓,再不就是战山洪,且不说你福儿奶奶一双粽子脚会不会凫水,且不说全县数你们村海拔最高,洪水如何爬坡攀登,且且不说大旱连续三年,桑干河即将底朝天,我想讨教你是有一个福儿奶奶,还是有x+y个福儿奶奶?”
  只有钟才滴答滴答呢,再说了不滴答滴答的是钟吗?江先生先讲中国算学、勾股定理、刘徽割圆术、杨辉三角形、祖冲之的密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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